玉柱不顾二郡主的阻拦,径直领着吴江,离开了茶楼。帱
这个时代的客栈,大多数房间里,都只有两排大通铺。
所谓大通铺,在北方地区,也就是一排长炕,从屋头一直拉通到屋尾。
来客栈歇脚的人们,不论男女,都是裹着自带的被子,横卧于炕上。
一分钱一分货,不富裕的人出远门,只能睡这种十几文钱一宿的大通铺。
玉柱和老四,一起包了一座小院子,分占东厢房和西厢房,正房则堆满了故意拿钱买来的货物。
院子中间的几根木桩子上,则系着驮重物的骡子和驮马。
用晚膳之前,本地的官差来查房了。帱
这个时代,不管是谁,只要出门上路,都需要有官府发给的凭证。
在大清朝,这种凭证一般分为三种,即:部票、路引和勘合。
勘合是官员和差役们专门的凭据,方便落脚于沿途的驿站或递铺,暂且略过不提。
部票,是理藩院签发,地方衙门落实的一种特许贸易凭证,主要是用于对蒙贸易。
中原内地的商队上路,都必须持有州、县衙门签发的路引。
老四和玉柱的手里,也都捏着路引。
至于路引的来路嘛,嘿嘿,也就是如下几个字:有钱能使鬼推磨。帱
这个时代的衙门里,官少,吏少,白丁多。
这些白丁,每日只管一顿午饭,完全没有俸禄可领,那就只能靠压榨老百姓和商人们,才可能发家致富了。
玉柱暗中控制的商号,遍布全国。但是,为了不暴露目标,他只是让熟门熟路的吴江,揣着银子去找门路办路引。
官差们进了客栈之后,大通铺那边,立时鸡飞狗跳的,很不安生。
隔着院墙,玉柱也听得很清楚,那边隐有女子的哭泣声。
不用问,必是谁家的女人,被官差调戏了。
没办法,出门在外之人,若是得罪了当地的官差,即使不死,也要脱好几层皮,外加倾家荡产。帱
石壕吏不过是抓壮丁而已,本地县衙的官差,可以随心所欲的合法作恶。
玉柱放下手里的茶盏,笑问周荃:「竹生兄,这些官差为何不先来查咱们?」
周荃抖开折扇,笑眯眯的说:「不瞒东翁您说,这叫作敲山震虎之计也,也可唤作是打草惊蛇之计。先查大通铺,其实是告诉咱们,该提前准备好打点关节的银子了,免得女人被扰,皮肉受苦,银子还是保不住。而且,他们肯定暗中有人盯着咱们的院子,防备咱们害怕的溜了。」
玉柱频频点头,叹息道:「真可谓是,敛财有术啊!」
周荃饮了口茶,也跟着一叹,说:「自秦皇以降,胥吏和贪官之祸,愈演愈烈,一发不可收拾矣。」
玉柱眨了眨眼,追问周荃:「何也?」
「郡县流官,无保护乡梓之责,却有生杀予夺之权,时间一长,各个地方必遭祸害。」
周荃的一席话,令玉柱沉默了许久。帱
除了土地兼并之外,从另一个角度而言,王朝周期率,也就是郡县贪官和胥吏,加码作恶的时间推进表。
等贪官和胥吏,做恶超过了底线之时,流民起义就该大爆发了。
过了一会儿,官差们终于珊珊来迟。
一路之上,吴江的机灵劲儿,已经获得了老四的认可,便由他揣着银票,出面打点曹县的官差们。
只是,令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第一拨官差拿了银子,开心的走了后,居然又来了一拨。
玉柱当即意识到,只怕是队伍里,有人一时不慎,让财富露了白吧?
果然不出玉柱所料,老四身边的一名王府护卫,肩上背着的金银包袱,被人家盯上了,显然是打算黑吃黑。帱
「诸位老爷,我们奉县大老爷之命,巡查江洋大盗王二麻子。据海捕公文,这位哥哥长得有点像,就请跟我们回衙门里走一趟,等录了口供,画了花押,马上就放出来。」
为首的官差,一看就是老油条。他说的话,句句占理,而且,态度也十分的温和,丝毫也看不出凶神恶煞的作派。
实话说,如果是没有见过大世面的乡下土包子,九成九要掉进圈套里去,必然上了他们的恶当。
玉柱久任地方官,官场经验异常之丰富。
周荃又一直都是刑名师爷,他们两个岂能不懂其中暗藏的猫腻?
所谓的录了口供就放人,不过是骗人的话术而已。
真把那个护卫骗进了衙门,不仅那护卫完了,而且,只要屈打成招,玉柱和老四他们就都跟着会被抓走。帱
人都抓光了,院子里的货物啊,金银啊,骡马啊,不就都成了官差们的战利品了么?
老十三有点沉不住气了,便小声问老四:「四哥,真被抓进了大牢里,就麻烦了呀。不如放我出手?」
老四依旧板着面瘫脸,冷冷的说:「玉柱都没吱声,咱们慌什么?」
老十三一阵无语,我的好四哥啊,是您的护卫背的金银被人家盯上了,好吧?
但是,老四一直不表态,老十三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频频冲玉柱使眼色。
玉柱不仅官场经验丰富,而且,还有带兵打仗的诸多经验。
别看面前的官差们,腰间只佩了刀,但是,墙上阳光反射回来的冷芒,暴露了有弓手埋伏在外的现实。帱
说白了,这帮想黑吃黑的官差们,做好了万全之策,就等着大鱼上钩了。
玉柱嗅出了异常的气息,再凝神一想,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上了二郡主那惊世骇俗的美貌容颜。
哼,恐怕就是这个伶俐的丫头,暗中捣的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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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4章 抓了老四
“四哥,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老十三真的手痒了,很想出手扁人。
老四瞥了眼沉稳如山的玉柱,冷冷的说:“别急,玉柱还能沉得住气,说明必有后手。”
“四哥,你怎么知道的?”老十三很好奇的小声问老四。
老四轻声一叹,冷冷的说:“你难道忘记了,玉柱曾为抚远大将军?谋定而后动,方可胜任为帅。”
老十三瞬间明白了,他和玉柱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反而是老四更了解玉柱。
“只是,四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玉柱的手上没人啊。”老十三的意思是说,他们这边的带刀护卫有五个,玉柱那边除了牛泰和吴江之外,只有一个亲兵。
“意。”老十三的勐然发现,牛泰不见了。
“四哥,真叫您猜对了,牛泰已经不见了踪影。”老十三望着老四,心里佩服得要死。
老四板着面瘫脸,依旧冷冷的说:“方才,大院子那边,闹翻天了,不仅玉柱提防着了,你哥哥我,也已经派人去守在县衙大门口了。一旦我们被捉走了,就拿着我的腰牌,去找知县要人。”
老十三多少有些惭愧,他还懵然无知的时候,老四和玉柱分别作出了必要的准备。
“四哥,还是是您高明,小弟我远不如也。”老十三挑起大拇指,勐夸老四。
老四完全不为所动,冷冷的说:“玉柱经常挂嘴边的两句话,你真应该牢牢的记住了。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老十三仔细一想,还真是玉柱的原话,老四学得惟妙惟肖。
不过,老十三也不傻。老四能够完整的复叙玉柱的原话,必是在玉柱的身边安插了眼线。
实际上,老四猜的半点没错,大通铺那边开闹的时候,玉柱就把牛泰叫到一旁,小声叮嘱了一番之后,就命他从后边翻墙走了。
曹县不靠近大运河,并不重要。
但是,济宁州境内的鱼台县,就迥然不同了。
路上,玉柱仔细的研究过山东八旗驻军的情况。
小小的鱼台县境内,竟然驻扎了一个左领的300多名满蒙兵,显然是反常的。
经过深入研究,并找人打听了之后,玉柱这才赫然发现,鱼台县境内有一座大金矿。
真相大白后,玉柱派牛泰去鱼台,其实是去调兵的。
熙朝末年,河南和山东虽然不是直隶省,传统上,却是无总督的准直隶省。
老皇帝给玉柱的密旨里边,硬抠字眼的话,玉柱有资格调动山东和河南两省境内的八旗和绿营驻军。
说白了,只要玉柱不碰河北,也就是直隶驻军,就没有大问题。
直隶驻军,没有老皇帝明确下旨,谁敢擅自调动,一律视作谋反。
牛泰走了后,玉柱心下大定,抱着看好戏的态度,等着老四出手。
结果,老四迟迟不发话,老十三却来了。
“好弟弟,你不怕被抓进水牢里,泡烂了双脚?”老十三故意拿玉柱开涮。
玉柱久任地方官,他自然很清楚了,恶吏们整人,完全可以既不打也不骂,就把你关进水牢里。
这种特制的水牢里,因为粗铁链的特殊作用,让你站不直,坐不下,蹲不久,双脚整个的泡在臭水里。
说句不好听的话,在臭气熏天的水牢里,只须泡上半天,双脚就开始溃口了。
若是泡上三天,嗨,即使被放出去了,双脚也泡废掉了。
在这个没有青霉素的时代,双脚严重腐烂后,大概率要丢命。
但是,因为感染,死在了家里,死了白死!
按照这个时代的显规则,只要草民没有死在衙门里,都和衙门无关。
玉柱微微一笑,指着被官差们盯上的王府护卫,说:“这些人可都是县衙里老油条了,肯定先泡烂他的双脚,再轮到四哥,最后才可能轮到我。”
老十三仔细的一想,还真是这么个理。
王府护卫是老四的人,他即使被怕水牢整怕了,也只可能找上老四,而不可能来找玉柱。
“唉,夹在你们两个中间,简直是太憋屈了,娘滴,啥都知道。”老十三显得有些颓废。
玉柱心想,这才到那里呀,等畅春园的山陵崩之后,我的十三哥,你就更为难了呀。
山陵崩之后,最为难的两个人,一是老十三,另一个必是隆科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