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兀然睁大双眼,却又是一场梦境。指尖的疼痛感传来,让她又回到了现实,抬眼审视,还是那个牢房,只是不知为何,还多了一张床,还有一旁桌上熟睡的北宫乾明。
媚儿眸光流转,抬手,一根细针便出现在她双指之间,然而不知怎的视线却模糊起来,手也微微有些发抖。
这是怎么了?媚儿举起的手又放下,她是怎么也不会承认自己心有不忍的,然而下一刻北宫乾明却有了动静。
她心下慌乱,又闭合了眼睛,天高云淡,好像刚刚露出的杀机不曾存在过。
媚儿感觉那道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近,手也不由自主的紧握成拳,心……倒是慌张地跳了起来。
北宫乾明慢慢坐到床边,清晨阳光的笼罩下,媚儿褪去了那份妖媚,多的是一种疲惫,一种绝望,多年来的信仰崩溃的绝望,他不由心疼的伸出手去,然而停在了半空中。
“将军在做什么?”媚儿睁开双眼,柔媚地轻笑道:“我还以为将军能够把持住自己,对待一个敌国的奸细,还专门请了军医,将军不要告诉我,你,喜欢上了一个敌国的奸细。”
媚儿刚刚苏醒,身体还很虚弱,字字轻柔的声音在北宫乾明听来却力有千斤,如同针一般扎入心里。
就好像说到心里那个最敏感的词汇,北宫乾明恼怒地站起道:“琉璃的女子果然狐媚!”
“你这是恼羞成怒?”媚儿斜眼看他道:“莫非是你心虚,你分明就是喜欢上我了。”
“笑话!”北宫乾明怒声叱喝道:“来人啊,给我把这个敌国奸细绑起来!”
“是。”
“行刑!”北宫乾明看她依旧笑得云淡风轻,便愈发气恼,自己怎么可能会喜欢上这样轻贱的女子?不会,他绝不会重蹈父亲的覆辙的,一定不会!
一鞭又一鞭下去,媚儿仍旧在笑,笑得很是刺眼,然而北宫乾明却是先按捺不住了。
“不许笑!不许笑!”北宫乾明仿佛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样子癫狂极了,她怎么会笑的和那个女人一样?为什么?自己明明手刃了她,可为什么还是逃脱不掉这样的魔障!
那个蛊惑父亲的琉璃女子已经死了,娘亲的仇他也报了,可是为什么他还是这么恐惧?!
“混账!”突如其来的一个耳光打醒了他,他抬头望去,却是惶恐地又低下头,跪倒在地:“微臣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花叶熙却没再理他,径直抱起一边已经血迹斑斑的女子,如同对待一件珍宝一样,“阿若,阿若,你怎么样?”
“是你——”媚儿撑开双眼,手却不听使唤地落了下去。
第六十九章:美人计·离间计(3)
“花叶熙,是你。”媚儿清醒已有多时,看着花叶熙进来,软软的叫了一声。
“阿若。”花叶熙挽起她的手,才发现她纤细的手指上已是众多疤痕,指甲上更是血肉模糊,更加气恼几分,轻轻地吹了吹道:“对不起。”
“没什么。”媚儿垂下眼帘道:“我怎么知道一进城就被你的手下抓来……”
花叶熙听媚儿提起此事,心中的火更是冒了上来,他听得手下的人报北宫乾明抓住了琉璃的一个女子,在这战乱年代,边关鲜少有百姓往来,怕是林夕若来找他,谁知等他匆匆赶到,若儿身上却是血迹斑斑。
“把北宫乾明带上来——”花叶熙手一挥,便见几个狱卒把五花大绑的北宫乾明……抬了上来。
“罪臣见过皇上。”北宫乾明奇怪地看了一眼媚儿,又低了头去。
不料花叶熙是理都不理北宫乾明,转向媚儿道:“阿若想如何处置他?”
“还能如何?”媚儿自动的与花叶熙离了些距离道:“他终归是你朝的大将,若是因此处置了他,岂不让你失了军心?”
“无妨,我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大将。”花叶熙也看出了媚儿与他的疏离,渐渐松开了紧握她的手,有些无奈道:“看来你的心里也不是没有我,喜欢我,就真的这么难吗?”
媚儿没什么声响,倒是北宫乾明惊愕的抬头,这女子不是琉璃的奸细吗?怎么成了如今的……局面?
“皇上,这女子是琉璃的奸细啊!”北宫乾明虽然被绑着,但还是双手握拳道:“皇上勿要以美色误国啊!”
“放肆!”花叶熙没再废话,一掌将北宫乾明打得老远,怒声道:“她是朕的皇后,你的主子!”
“但他是你的主帅。”媚儿的话轻飘飘的,不悲不喜,心里却有点酸涩,同是女子,为何她就那么好运,被如此优秀的两个男子放在心上?而自己,却要背负着深仇大恨。
“阿若,这一仗我本来就是为的你,这天下对我而言不过一根鸿毛。”花叶熙看着面前女子清冷却苍白的面容,忽然低了声音道:“忘了他,亦或者将对他的爱匀一点给我,可好?”
媚儿抬眼望他,眸光清远,下一刻却见他猛咳数声,绣帕之间已然有了血色。
她心下一惊,不知为何,便替那个女子做了允诺道:“我可不想成为史上最年轻的太后,你若是好好的,那……那我便答应了。”
“好。”花叶熙嘴角勉强扯了笑道:“你肯骗我,我也知足了。”
他将视线落到跪在下面的北宫乾明时,又狠厉起来:“传朕旨意,北宫乾明对皇后不敬,重伤皇后,理应处死,念起赫赫战功,免去他的职务,由曾永嘉接任!”
“罪臣接旨。”北宫乾明下去之前又望了一眼媚儿,意味深长,心里却有点别扭起来,哪怕是被媚儿羞辱,也好比如今自己喜欢的女人在王上的怀里巧笑嫣然。
喜欢?北宫乾明忽然心里一惊,还是重蹈覆辙了么?可是人啊,为什么一定要失去之后,才知道呢?
自从撤了北宫乾明的职务以后,而曾永嘉从内城赶来还需一段时日,所以元帅之位便先空缺了下来,幸好花叶熙也是个军事政事全能的主,仗依旧打,倒是没出什么乱子。
……
“拢云关有西、东、南四个城口,南门守军力量最为薄弱,西门白日通开,东门夜日通开;明晚第一道防线将领将突袭我军,望王上及做准备。”媚儿提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待那字迹渐渐消失,才折叠起来。
她从袖中掏出一个极其迷你的锦盒,将盒子打开,里面却是一个更加袖珍的小鸟,瞪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叽叽啾啾地就叫了起来。
“琳煊,去吧——”媚儿将纸条小心地塞进小鸟锋利的爪子里,趁着夜色无人,放了出去。
“拿弓来。”小鸟凭起娇小的身子,又有夜色为保护,难以察觉。可花叶熙也非寻常之人,微微眯了眼睛,手持弓弦,也没放箭,一声巨响,那玲珑的鸟儿便从高空落了下来。
“皇上神武,连鸟儿都惊惧了。”随从的将士连忙拾了鸟送上去。
花叶熙刚要取出纸条,却在碰触的那一霎那,又停下了动作。
“皇上?”
“没事。”花叶熙松开了手,那鸟儿立刻振翅高飞,盘旋了几圈又离开了拢云关。
“皇上为何……?”送从的人见状不解的问道。
而花叶熙的回答则是玄而又玄:“罢了,能讨她欢心也不错。”
那不是纸条,是一种如纸的绸缎,任何字迹写在上面过一会儿便会消失,而其中奥秘,也只有琉璃皇室能够知晓。琉璃毕竟是她的故乡,而他又岂能驳了她的意?
其实也并非他作践水玉,只是他从出生便对这个国家没什么感情。母妃被迫害而死,自己被推上皇位也不过是因为不甘心就这样死在深宫中,再也来不及……来不及见她一眼。
第二天的夜晚如期而至,夜色深沉,静谧的可怕。
花叶熙在营帐中与各军官营商,媚儿没了事,便站在城楼上饶有趣味地欣赏着两军交战。
如她所料,事先得了消息的夜宫昊早就布下重重防守,不过水玉军发现中了埋伏之后,迅速的便从慌乱中稳定下来,开始突围。
如今两军厮杀在一起,四处战火弥漫,倒是没有人再在意这个军营中传说纷纷的传奇女子。
媚儿看着月亮渐渐西移,唇间勾起了笑意,脚步慢慢往南门移去。
“娘娘——”
“免礼。”媚儿将怀中的酒罐放下道:“军中之人何须这么多繁文缛节?兄弟们想必累了,本宫带了上好的酒来,这陈年酒,虽有酒味,却不醉人,本宫想着,众兄弟看守城门必定劳累,便亲自送了来。”
“谢娘娘——”守城将士倒也没疑心,谢了礼,望着酒罐却犯了傻。
“怎么?”媚儿笑意凝起,捧起酒杯一饮而下:“请——”
“那……我们就不客气。”到底是铁血男儿,如何也不能抵抗那醇厚的酒香,接二连三的大饮起来,只喝得酩酊大醉。
“欸,醒醒,醒醒——”媚儿弯下身子,使劲摇了摇,见没动静,又满意的笑了起来。
“是不醉人,可是不一定没有蒙汗药啊!”媚儿伸手接住灵巧的鸟儿,从腿上解开锦布。
锦布光滑的很,白净极了,媚儿口中的酒水喷出来,顿时,锦布上的字便慢慢浮现了出来。
内容简短,只有一个字:杀!
第七十章:真假皇后(1)
“皇上,皇上,不好了!”一个将领踏进来,慌慌张张地报道。
“中了埋伏?”与其他将领慌乱的面色不同,花叶熙显得很是镇定。
“不……不仅是这样,琉璃军队已经攻破第三道防线,已经……”那个将领大口喘着粗气,明显是从前线赶过来的。
“怎么会这样?”一个将领沉不出气,桌子一拍,站了起来道:“皇上,请让臣带领一支精兵前去迎战,定叫那群人有来无回!”
“你说得轻松!拢云关只有三万军队,如何能抵抗琉璃八十万大军?”花叶熙脸上也有一瞬间的惊愕,然而下一刻的命令却让所有人都大跌了眼镜。
“传朕旨意,开玄阵,其余人等随朕从拢云关撤离,退往落云关!”
“这……皇上,一个军事要地就这么拱手让人了吗?!”
“撤!”花叶熙没犹豫,当即指挥人道:“开启后城门,三万大军即刻撤退!”
“媚儿——”
“你做什么?”媚儿刚从城楼上回来,心是止不住的直跳,在门口吹了会儿冷风,刚转头想要离开就被人抓住。
“跟我走!”北宫乾明二话没说,拉着媚儿就走。
“放手!”媚儿有些愠怒,抽回了手道:“北宫将军,请注意你的身份,本宫是你的主子,你想怎样?”
“好,皇后娘娘,敌军已经攻破了城池,请随微臣从后城门离开。”北宫乾明看她还呆在原地就是一阵心急,补充道:“这是皇上吩咐的。”
“本宫知道了。”媚儿手心已经出了汗,她倒是不怕自己的事情败露,反正那些士兵早去见了阎罗王,只是要杀了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她……
“皇上——”自从夜宫昊入了城便一言不发,下面的人猜不透心思,便有些惶恐道:“皇上,这些人恐怕还没逃远,不如臣带人乘胜追击?”
“不必。”他眸光深邃,望向远方道:“花叶熙留守拢云关的人马恐怕最多五万。”
“五万?”一个将领吃惊道:“他居然如此大胆,咱们可是率着八十万大军,就不怕命送于此吗?”
“不,兵行险道方能取胜。”夜宫昊摇了摇头:“那些人马恐怕早已调走,花叶熙能够稳坐皇位数十年,绝非等闲之辈。”
谈话间东方一道曙光乍现,天下大亮。
而此时的林夕若被杂乱的马蹄声惊醒,唤来了碧云道:“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小姐,夜里发生了恶战。”碧云从外面汲来水道:“是皇上赢了,拢云关也破了,小姐梳洗一下,估计等会儿皇上便派人迎您到拢云关了。”
“赢了吗?”林夕若换上一袭粉色纱裙,走到脸盆旁,手刚探进去,便呆住了。
水中的女子素颜掩不住的绝色,然而眉角之间却透出些许疲惫,这,还是她吗?曾经不经世事的她?
近日自己虽然没有干预战事,却是时时忧心。她见不得鲜血,亦不想任何一方受伤,可若真有两全之法,便好了。
“皇后娘娘,微臣奉皇上之命来迎娘娘进城。”一个武将跪在门外大声道。
“碧云,扶本宫出去。”林夕若蒙上了一层面纱,出门瞥了一眼那武将道:“起来吧!”
“娘娘,微臣已备下马车。”
“不必,本宫想自己走一走。”空气中那股浓浓的血腥味很是刺鼻,林夕若不禁蹙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