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天舒正经道:“可。”
方氏怒想,MD眼风全白飞了。
却听裴天舒又道:“七里若是我裴家的孩子,自会留在裴家,我以性命保证,尽全力栽培他。日后要是分家,他自得大房财产。但是……你,裴家不能留!”
程雪慧心惊,叫道:“你,你们要杀了我!”
裴天舒笑的很和善:“不,给你一笔银子,送你出关。”
程雪慧又泣:“你们竟然这般狠心,我的孩子已经没了爹,这是要让他连娘也没有嘛!”
裴天舒道:“那你就将孩子带走。”
“你们竟然不要……”程雪慧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裴天舒摇摇头:“否,是你舍不得。”
他盘算过了,若七里真是他大哥的孩子,他十分愿意养育并且培养七里,前提是爵位不能动。七里若争气,他自会助其一臂之力,为其谋得荣誉和官阶。七里若不争气,裴家也不是养不起。
可若想爵位换人——岂不是便宜了那背后的算计之人!想要和爵位相连的半边虎符,那是做梦。
世人都知皇上重诺,允诺了给裴家半边虎符永不收回。可世人不知,那半边虎符根本就调遣不动他和他大哥培养出来的裴家军。
裴家各路将领认的只是将军印。
所谓的将军印也并不是真的印,而是暗藏在已经献给皇帝的银光剑和他从不离身的匕首之中,二者合一,以特制的鞘顶印于将令,才可号令军队。
他和他大哥做的隐秘,连裴家的各路将领都只见过印于纸上的将军印,又何况是那算计之人。
别问裴天舒为何如此肯定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先不说一个女人怎么养大了两个孩子,单只说孩子这么大了才突然找来,若说背后无人指使,他是他娘那样的脑残才会那么想。
更何况,刚刚那女人那句事出有因,不见他不敢道出孩子的来历,分明剑指二房,意在挑拨。
只不过设计这话之人,算计错了他的心思。
他不管她背后之人是什么目的,反正七里还小,就是歪了,也还能洗脑扶正。
退一步说,就算扶不正七里,将他放在身边,可以监视,可以利用。总之,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其实程雪慧也是一样的用法,但不要她是表明一种态度。人家送来什么,他们就得照单全收,凭什么!
一直被人审视的七里拉了八骏,又抓住了他娘的胳膊:“娘,咱们走。”
他讨厌这种被人怀疑审视的目光,可是他的娘亲怎么可能舍得如此离开。
程雪慧偷眼去看裴天舒,只见他抿嘴不语,怎么也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她“扑通”一声跪在了裴老太太面前,连连磕头道:“求老夫人怜悯,妾虽是唐德胜养在府中的歌姬,可妾一向洁身自好。自打妾跟了大爷,也一直守身如玉。大爷灭那唐德胜之时,本是想将妾偷偷接出来。可那唐德胜发现妾有身孕,他为人谨慎,偷偷将妾藏在了梧村,想要借此威胁大爷。不料,之后他就被身边近侍所杀,妾从此被人遗忘。”
想是觉得这么说有些不妥,她顿一下又道:“妾不敢诟病大爷,想是大爷也寻过妾的踪影,可茫茫大千世界,寻人是何其艰难。妾也不敢自表,妾含辛茹苦养大了大爷的孩子,不求金银,只求孩子能有个好前程,再求老夫人,不要让妾和孩子分开。”
裴天舒心说,你还不如求金银呢!
他不怎么动容,但那句“含辛茹苦养大了孩子”,却是触动了裴老太太的心弦,孩子没有爹的难处,她是深有体会。
裴老太太放了话:“我裴府养的起你。”
裴天舒心又说,他娘终于清醒了一回,养的起,可没说在哪儿养!
这话还有转圜余地。
可就这也不行,方氏凉凉道:“先别啊,还没滴过血,说什么都为时尚早。”
便又转回了滴血认亲这一重要的环节之上。
怎么个滴法,总不能将裴天诚从坟里掘出来。
再说了,就是真掘出来,他也早就是个干壳儿了。更惨一点儿,可能连干壳儿都木有了。
这画面太过惊悚,还是不要想象了。
幸好,方氏是个有“阅历”的,便说这事儿也可弟代兄,可一时半会找不到裴天恒,还得裴天舒出马。
裴天舒并不反对,笑问:“你可确定?”
想那程雪慧觉得自己受了莫大的侮辱,斩钉截铁道:“可。”
裴天舒:“那你们母子三人去取水吧!”
这是为了表明自己绝不在这种事情上动手脚,顺便也灭了方氏想要动手脚的机会。
程雪慧谨慎,连裴家的物件都不用,自从包袱里取了一粗瓷白碗,现从井中取水,端了来。
裴天舒从怀里抖出了那把小匕首,颇有些舍不得地割开了自己的手指,滴了滴血在水里。
程雪慧指使七里伸手借匕首,他却笑而不给,勾了勾手指,示意刘通上前。
刘通有点儿踌躇,他腆着脸跟来就是看个热闹,滴血认亲不管他事啊!
到底往前走了几步,裴天舒二话不说,拽过他的手就割。裴家的热闹好看吧,看戏还得给赏钱呢,要你一滴血当利息不算多。
冷不防,见了血,刘通叫出了声。
紧接着,堂内的惊讶声此起彼伏。
刘通很奇怪,低头一看,碗里的两滴血居然融合了。
这也太特么的诡异了吧吧吧吧!!他娘说了他可是独生子啊。
陡然从独生子降级成了他娘的儿子之一,刘通一时半会适应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他想回家……找他娘对质。
程雪慧并不认得刘通,没人给介绍啊,可堂里的惊讶声已经说明了此事要多蹊跷有多蹊跷。她试探道:“这位是府里的……四爷?”没听说过啊,她说的不太自信。
裴老太太顿时怒了,破口大骂:“四,四,是你妈的头。”
这分明是在质疑她牺牲了半辈子的性福,竖立起来的贞洁牌坊啊!
方氏同看不懂这情况,可莫名就是觉得很高兴。
她想给裴天舒鼓鼓掌,还想对他说:小叔子,加油哦!我看好你!
程雪慧白了脸,下意识后退几步,质问:“三爷究竟欲意何为?”
裴老太太更直接:“老三,你在搞什么鬼?”
裴天舒咧嘴一笑,轻飘飘地道:“我就是告诉你们滴血认亲不可信。”完全是瞎狗扯好嘛!
曾几何时,也就是上一辈子吧,还很年轻的他被普及广大民众的口水剧荼毒,特地问候了度娘“滴血认亲可信吗?”这个很严肃的问题。
度娘回答“可信、你妹!”
好吧,这也是在瞎狗扯。实际上是他搜索“滴血认亲”之时,被一个帖子亮瞎了眼。
帖子的主题{太高兴了,今天我一哥们通过滴血认亲,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
帖子的内容{今天我一哥们突发奇想,割了自己的食指,滴了滴血在碗里,又弄了滴他们家金毛犬的血。亲爱的网友们,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两滴血——完全融合,哥们顿时泪流满面。太激动了,哥们终于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
当然,这个逗比事迹不能分享给在座的众人实在遗憾,要不然解释起来度娘不是真的娘,网友不是打渔的朋友,真的很费口舌。
思及往事,裴天舒忍笑忍得小辛苦。
程雪慧却已经气哭了出来:“原来三爷至始至终都不相信七里是大爷的儿子。”
“我相信啊!”裴天舒淡定解释。在这没有DNA鉴定的时代,这种事情就是信则有,不信则无。换句话说,半信半疑。私心里是非常愿意相信,七里若真是他大哥的儿子,他将其培养成才,也不失为一种报恩的方式。
程雪慧还在惊讶,他既相信,为何还要搅坏滴血认亲?
裴天舒表示,他们这些凡人不懂。“我相信啊”这四个字凭的是嘴说,也就是空口说白话。关键时候,譬如争夺爵位的时候,这四个字不具备让人信服的能力,还得靠“证据”说话。滴血认亲这么鬼扯的事情,他不信,信的人多了去了,就好比这爵位,他不想要,想要的人多了去了。
是以,滴血融合在这个时代就是铁证如山,他能让他们滴吗?他敢让他们滴吗?
当然不。
不仅如此,还得将一切可能扼杀在萌芽状态。
玩心眼!老子聚齐了人类五千年的文化智慧于一身,谁来谁死!
方氏一听他这样说,彻底不干了,撇嘴道:“三弟凭什么相信?”
“长得像啊,就连娘也说七里和大哥幼时一模一样。”关键时刻,裴天舒和他娘一样,很会搬挡箭牌出来,还特别补充了一句:“知子莫如母,这事儿娘最有发言权。”
裴老太太表示自己压力山大,这会儿也不敢一口咬定了,将七里翻来过去看了无数遍,又在脑海里想了裴天诚的样貌无数遍,一遍一遍的对比。
嗯,眼睛挺像。
嗯,嘴不太像。
嗯,鼻子有点儿像,说话的声音好像也有点儿像……
裴老太太对比的很认真,最后总结一半儿像一半儿不像,势均力敌,太特么让人为难了。
就在这时,建信侯裴天恒回来了。
是的,在如此关键的时刻,他又回来了~
每回,府里有事,争吵最激烈的时刻他总不在,却又每回在关键时刻扭转全局。
方氏言: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总结——没有提前和他通过气,他还不如不回来。
裴老太太热情地拉了他的手道:“你快瞧瞧,快好好瞧瞧,看那孩子是不是你大哥的儿子!”
裴天恒很配合很认真地看向七里,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最后激动地哭了,“我大哥……原来他有后啊!”果然是裴老太太最钟爱的儿子,一样的缺心少肺,只一点挺好,幸好他没有他娘刁钻。
方氏:……说好的将老二裴优过继给大房,彻底黄花菜了。
方氏还在惋惜那份本已掉进二房口袋里的财产。
裴天舒笑着对程雪慧说:“如此,裴家认下了七里,也可以抚养八骏。至于你,既不想出关,也行,我可托人在洛阳城外替你找个尼姑庙,让你安身立命。且,会年年奉上丰厚的香油钱,让你不至于遭受苦难。”
裴天舒见她不语,又道:“其实你很年轻,大可不必为我大哥守节,我可以给你丰厚的银钱,你可以远走他乡,重新嫁人。七里和八骏那么孝顺,想来也不愿让你就此青灯古佛苦渡一生。”
舒舒服服地嫁人对比去当尼姑,是个人都会动心。可是程雪慧还是咬了咬牙道:“请三爷为妾寻找妥当的尼姑庙。”
裴天舒会心一笑,这也没什么不好啊,至少背后之人短时间内不会另寻他路。
解决了这一桩,还得解决程雪慧母子的住宿问题。
方氏正在气头上,不愿拿出解决方案,正合裴天舒的意,他道:“他们既已在倚湖园落脚,不如就一直住着吧!”
楚氏心怀愧疚,举双手同意裴天舒的话,争取多拉好感度。
裴老太太却道:“不太合适吧。”光是七里和八骏还行,可没找到尼姑庙之前,程雪慧也得住在那里,会被人说闲话的。这会儿,她想的倒挺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