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琦听说那些宫人已经学成出来了,他笑眯眯的找到那些宫人一个领头的,“你们能有如今的出息,那都是昭仪给的。”
话语说的明白,这些人都是宣华殿里出去的,就算日后真的有了出息,也要想想自己是从哪里出来的。
刘琦笑得满脸和气,但是宫人哪里不知道这和气的警告?立刻点头称是。
☆、118|有意
那些从宫学出来的宫人们,先是派遣到各个女官的手下当差。识字读书在外面基本上家里没有几分底子是读不成的。宫里对入宫学的宫人更是诸多要求,那些宫人原本就是萧妙音让陈女史从宣华殿的宫人里头选出来的,等到读出来,那些中官和上了年纪的女官都会意味深长的看一眼,然后说上一句,“宣华殿啊……”
那些宫人想要完全摆脱宣华殿的痕迹,几乎完全不可能。
萧妙音让人挑选那些宫人出来,可不是纯粹的心善做好事,一开始是因为身边能得用的人才不多,所以才会让陈女史挑选出聪明伶俐的出来,如今陈女史和几个女官手下配备两到三名宫人,剩下的可以到其他的女官手下做事。若是到了别的宫殿中,这又是一个好的眼线。
萧妙音是后知后觉的知道这种事,她也没有放在心上,觉得抬抬手的事,这么过去了。但是刘琦和她说要抓住这样的机会,萧妙音干脆就让刘琦去做这件事。
这会的消息传播太落后,就靠着人的口和一双腿,等到知道的时候,事情都不知道过了多久了。
刘琦说的萧妙音原先还没有想到,他那么一提,尤其是往长秋宫里塞那么两个人,反正如今的长秋宫上下被拓跋演折腾了那么一次,元气大伤,哪怕何太后最后闹腾着将她原来的那一套班子从暴室里拉回那么几个,但是她的威信还是大打折扣,这会儿不塞人还等何时?
刘琦得了萧妙音的话,这事办的特别顺溜,人已经到长秋宫那边了,虽然只是在女官手下打杂的,但若是有心,还真的能够筛出不少的事来。
就算不在殿内伺候,那些宫人中官,哪个的嘴巴又是严的?只要有心,总能知道不少事。
萧妙音的肚子过了头三个月,总算是可以放下心来了。萧妙音和拓跋演两个人都对第一个孩子很看重,两人第一次做父母,也没有什么经验,拓跋演瞧着萧妙音的肚子都特别的好奇,伸手摸两下已经是常态,甚至还会傻笑说让孩子叫阿爷。
萧妙音挺着肚子由拓跋演发傻,现在发傻发的多了,以后和孩子也能感情好些。
三个月的危险期过去了,萧妙音下了床榻和常氏到处走动,她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都快闷得要尖叫了,秦女官是恨不得将一双眼睛都黏在萧妙音身上,唯恐她到时候会出甚么事来。
如今过去了,肚子里的孩子也稳了,萧妙音浑身上下是说不出的轻松。虽然时不时就有公主上门来和她说说话,但是坐在那里甚么都不做实在是太憋屈了。
“今日……好似江阳公主要来吧?”常氏在女儿宫里照顾她这么些日子,也将那些要来的客人也一块记下了。
“啊?”萧妙音原本正瞅着那边的一朵花看,听到母亲这么一说才回过神来,她差点就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说起来最近公主们好像事情也很多。”常氏拿过宫人手中的帕子给她擦拭额头上的汗珠,她在宫里这一个多月,比以前白胖了些,脸上的笑意也多了。宫里的规矩多,但是只要不是去将皇太后,基本上就是关起门来的事。再加上女儿如今受宠,也没有哪个没眼睛的敢挑宣华殿的毛病。
儿女们的事,常氏眼下只要操心萧妙音,至于五娘妙善和萧弘,这两个的前程几乎已经是定下来了,而且一片大好。
事事顺心,人也跟着鼓气球一样的鼓起来了。
“这倒是,最近陈留说话,三句就不离那个从南朝来的王家子弟。”萧妙音笑着和母亲调侃了一句陈留。
陈留自从和宋王刘衡和离之后,就没有再嫁,公主府里美男子养了不少,她过的也快活,瞧着没有甚么改嫁的打算。
萧妙音觉得陈留这样子不错,反正嫁人了还有一堆的烦心事,有那个条件干嘛去折腾自己?
不过陈留看着似乎又有中意的男人了。
“江阳公主应该也快到了,三娘到殿内去吧。”常氏道。
“嗯,”萧妙音点了点头,“好。”
萧妙音回到殿中,不一会儿,江阳公主就来了。
江阳公主是先帝留下来的诸多皇女之一,比起陈留和兰陵,江阳公主并不受宠,但她也时不时到萧妙音这里来一下。
“阿嫂!”江阳公主见到萧妙音,嘴上就和抹了蜜似的,“阿嫂气色看起来可好多了,看着都不用抹粉了。”
江阳公主笑起来的声音格外清亮,言语间带着一股鲜卑女儿的豪爽。
“是吗?”萧妙音伸手摸了摸脸,“最近我将那些珍珠磨成粉敷脸,看来还真的是有效果,到时候也给妹妹送一份去?”
江阳公主称呼她为嫂子,那么她也该称呼江阳公主为妹妹。
江阳公主笑着扬了扬脸,“好呀,”她仰起头,过了一会她看过来,半真半假的抱怨“还是阿嫂这里好,我在我的公主府那里都得不了清闲。”
这抱怨萧妙音当然听得懂是甚么意思,江阳公主和何惠不和,在平城内根本就不是甚么秘密,何太后还曾经为了这件事将江阳公主说了一通。结果妯娌俩的关系不但没有缓和,反而更加恶劣了。
“……”萧妙音也不喜欢何惠,但不会当着人面明明白白的表示出来,“那个年纪小,”
“阿嫂,这可要说实话。”江阳公主扬了扬下巴,提起何惠她就气不过,又不是皇家的公主。何惠的姑母是皇太后,也是她的嫡母没错,但和何惠本人又有个甚么关系?她不想看到何惠就不想看到何惠,何惠摆出那么一副天下人都要让着她的嘴脸是要做甚么?
“何惠那个年纪,那算得上是小?别的人家的小娘子在这个年纪早就孩子满地跑了,偏偏她拿着那一副小儿女的痴相撒娇,不让她就是欺负她,有这么样的么?”江阳公主越说越气,她还没怎么样呢,何惠就哭哭啼啼的回了娘家,回头还让皇太后拿着所谓的妇德来拘束她。
江阳公主就没有见过这样胳膊肘向外拐的嫡母!要是何惠嫁的是天子或者是宗室,那么她还可能让那么一让,但是何惠的夫家是天家么?
那么凭什么要她让着?
“罢了,这些让人不快的是就别说了。”江阳公主道,“大嫂最近听说了没有,陛下又见了一个从南朝来的士人。”
“这个我知道。”萧妙音当然知道,拓跋演对那些南朝来的士人很是优待,尤其是那些士人。最近拓跋演还见了一个琅琊王氏的子弟,回来和她说,自己是遇见贤才了。
萧妙音本人对那个王氏子能做多少实事很怀疑,尤其还是世家子,不过她不会扫拓跋演的兴就是了。
“好像陛下还要让他一同和李平去洛阳看看。”萧妙音道。
如今的洛阳早就不是原来的繁华模样,经过战乱之后破败不堪,拓跋演早就有意迁都,迁都的话重新营造宫室是不可避免的,甚至内城外城要重新规划,这些都必须要有精通典籍的人来,而且一个不够要好几个。
“陈留阿姊瞧上哪个王家子了。”江阳公主说这话的时候噗噗的笑,“阿姊竟然是喜欢那样的。”
“我记得那个王家子是叫王素?”萧妙音听到江阳公主这么说微微愣了愣,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公主们的情感向来要自由的多,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怕是被天子扯在一块的,照样让人进不了公主府,头上绿光蹭亮。
“可不是,大家子,我倒是在平城内见过这个王郎几眼。”江阳公主说到男人就有些撒不住了,“不愧是江左第一名门,此人风度甚好。”
江阳公主说着,面上流露出那么一星半点的向往之情。
公主们的首次婚姻大多是出于政治需要,没有几个是自己愿意的。萧妙音瞧见江阳公主这样,也知道她和驸马恐怕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妹妹这么一说,我倒是好奇了。”萧妙音听着江阳公主这话,半真半假的说道。世家子她见过的不多,她自己是暴发户,对世家也是有点羡慕嫉妒来着。
不过南朝的世家是个甚么样子,她还没怎么见过。虽然说北朝的朝廷里也有不少的南朝人了。
“这可使不得。”江阳公主俏皮的眨了眨眼睛,“要是这事被陛下知道,陛下还不怪我呀?”
后宫中左昭仪一枝独秀并不是藏着掖着,相反宫里头的人都知道左昭仪专宠,私底下也有人话说左昭仪到时候生了孩子,不管男女,铸金坊都会为她而开。
别管手铸金人能不能成功,眼下多多巴结走动总是没有错的。
两个女子四目相对,噗嗤一声笑出来,原先因为何惠起的那点小小的不愉快顿时就烟消云散了。
萧妙音这一笑就笑到了晚上拓跋演来的时候。
拓跋演最近自己私下里问了太医署的医正,孕期的妇人会有甚么不适的症状,萧妙音这胎怀的无比的顺,前三个月里头根本就没有见着她有任何的呕吐,好吃好喝的一直到现在。
虽然医正说萧妙音眼下一切都好,但是谁也不能保证日后,毕竟妇人怀孕九月一朝产子,真的是在鬼门关前转一圈,多少有身的时候看着好好的产妇到了生产那日母子一起一命呜呼的?
拓跋演自己抱着医书看了许久,许许多多难产的例子看得他额头上冒出冷汗来,对着萧妙音他是恨不得每日都盯着。
拓跋演见到萧妙音靠在凭几上笑了又笑,不禁有些好奇,“看你笑了许久,到底是为了甚么事?”
萧妙音如今养的皮肤水嫩,她没有任何的不适,一双眼睛十分明亮,“今日江阳公主来看我,告诉我说,陈留喜欢那个从南朝来的王素,而且她自己也说王素容貌气度甚好,听话里的意思,江阳公主也很喜欢他呢。”
“一个南朝来的男子,竟然能够让两个公主倾心,真是了不得的本事。”萧妙音和拓跋演开玩笑道。
不管是南朝还是北朝,女子们奔放大胆,哪怕是嫁人了也不会遮掩自己对其他男子的爱慕。甚至还有对着别的男人当着自家男人面说不如的呢。
拓跋演自然也是不觉得有任何的不对,公主们有和驸马过的好的,也有一脚踹了驸马自己养上许多美少年的。反正只要公主不杀夫,皇家才不会管女儿如何养几个男人呢。
“那王素的确不愧身出名门。”拓跋演听到萧妙音提起王素,他抱着萧妙音开始感叹起来,“虽然说我们北朝地域宽广,但南朝的那些世家里还是有不少的人才。”
“哦?那个王素和你说甚么了?”萧妙音一听就来劲儿了,她可是很少从拓跋演的口里听到称赞别人的话。
“王素出身琅琊王氏,阿妙这个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江左第一名门,还有个陈郡谢,不过到了如今风光不及当年的‘王与马共天下’了。”萧妙音出身寒门,要她说士族的好话,她有些说不出口。
“王素出身名门,他的父亲是南朝原先的尚书左仆射。”
“官职……挺大。”萧妙音听到王素父亲的官职,心里咂舌了一下,这位置可以说得上是一人在之下万人之上,不过家世这么好,却跑到北朝来,八层全家是遭遇了祸事了。
果然,萧妙音听到拓跋演感叹似的说道,“位极人臣,南朝改朝换代,他们家站错了队,被南朝的皇帝给杀了,他的父兄没有逃过,只有他一人化装为僧人跑到了我们这边来。”
南朝的混乱程度不比北朝好半点,尤其是刘宋*皇室内斗,远远比北朝要精彩的多,南朝皇帝们杀自家人不眨眼,杀那些外人也同样是不眨眼,所以萧妙音听到王素全家几乎被南朝皇帝杀个干净也没有做声。
“那么他……”萧妙音抬头看拓跋演。
“这个人有才,我和他说起为国之道,他头头是道。”拓跋演感叹。
“……”萧妙音听着浑身都觉得不是个滋味,“那么到底是嘴上厉害,还是真的有本事,要试过才知道,当年衣冠南渡之前,他们王家也出了个说起打仗就眉飞色舞,一要他带兵就脸色大变的家伙。”萧妙音还是酸溜溜的说了王素的一句酸话。
“你呀——”拓跋演听到她这么说,在她的鼻子上捏了一下,“能不能用,很快就知道了,王素这个人有野心,话里话外都说南朝势必灭亡,还劝我发兵南下。”
“南征?”萧妙音听到这句就明白了王素的企图,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她瞬间就明白王素想要做什么了,“这位王家儿郎是想要做伍员?”
“你怎么不说是刘备三顾茅庐请诸葛孔明出山呢?”拓跋演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
“因为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诸葛孔明的本事呀~”萧妙音半点都不怕拓跋演,“不过你喜欢,就多试试他的本事。”
“我和他相谈甚欢,哪怕从天亮到天黑都没有察觉到。”拓跋演感叹,他得了这么一个臣子,话语里都是满满的激动,“若是南下,这些人倒是能够派上用场。”
拓跋演不管王素到底是抱着怎么样的目的,他能肯定若是自己真的发兵南下,那么王素一定会倾尽全力助自己一臂之力。
“其实,若他是伍子胥,我倒也愿意做阖闾。”拓跋演笑道,“毕竟伍子胥不也是助阖闾入了楚国么?他若是真的能帮助我一统南北,哪怕他要南朝皇室上下的命,我也给他。”
用人才,看得是才,至于帮助自己成就大业的背后有没有他们自己的目的,那无关大局,只要成功了,那么就满足他们。
萧妙音当然知道这点。
“你给他封了甚么了?”拓跋演对南朝来的皇室和士人一样大方,甚至连前朝皇子都能封个宋王。对于这么一个世家子恐怕也不会小气到哪里去。
“我原本想给他封个伯的。不过他没要。”拓跋演想了想答道。
“没要?”萧妙音蹙了蹙眉头。
“除为辅国将军,大将军长史,我也打算让他和李平一起规划洛阳都城。我许他迁都事毕,必会发兵南下。”拓跋演道。
想要牛羊出力,就得先喂足草料。对人也是一样的,拓跋演这承诺给出来,不管他会不会兑现,至少王素就会当真。
“那么陈留的事呢?”萧妙音问道。
“陈留……”拓跋演想起这个姊姊,说句实话,那些南朝人尚主不是新鲜事。这事就看陈留自己肯不肯提出来,王素那边可是没有透露出半点想要尚公主的意思。、
“其实我担心的是,”萧妙音把拓跋演当做靠垫靠上去,“王素在南朝也有妻女。谁都知道王谢两家可是世代联姻。”
萧妙音自己算算王素的那个年纪,都知道王素不可能在南朝还是个单身贵族,一定是有妻有子的。
“听说南齐的皇帝对王素一家几乎赶尽杀绝,也不知道有没有留下他的妻女。”拓跋演想了一下道。
此时刑罚大多事继承了秦汉,若是除以连坐之刑,那么女子也在被斩首之列不能幸免。
“那……”萧妙音听拓跋演这么说,心里也觉得王素的妻儿估计是难以逃脱了。她也知道南齐的这个皇帝手段狠绝,哪怕是皇子,都是说缢杀就缢杀。瞧着王素父兄的下场,江左名门的招牌也没有对他们有多少庇护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