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丽华也哭不出来,她下不了狠手对自己用胡椒粉,干脆拿了帕子按在眼角干哭,反正旁人也不会一个个的查看她们这些侄女是不是在真哭,哭的是不是悲伤。
哭的嗓子都哑了,宫里终于散了场,外命妇们只能哭倒夜禁之前,在宫门下钥之前赶紧出宫,不然这么多人,宫中还要包食宿?
萧家的几个姊妹顶着红红的眼圈去和皇太后皇后告辞就出宫了,几人在宫里忙活这么一通,都累的够呛,除了萧嬅之外,三人面面相觑,有了一种同甘共苦的感觉。
“好好回家休息,明日还要来呢。”高凉王妃开口了。
“嗯,姊姊也要多保重。”妙善和萧丽华对高凉王妃道。
一旁沉迷不语的萧嬅,姊妹几个都自动的无视了她。一直到各自都上了车了,都没有去看萧嬅一眼。
萧嬅自己当初自视过高惹出来的后果,到了如今别说她无心弥补,就是有心,也没有几个爱搭理她了。她上了车之后,直接就往京兆王府里而去。
京兆王的一切,她到了现在莫说掌控,就是摸着个边都没有。开始一两年还能端出架子,到现在连架子都摆不出了。
京兆王的那些男宠都不把这个王妃看在眼里,说王妃是女君,但是摆明这位女君没办法拿他们怎么样,甚至家里的阿爷都不管她的时候,谁还会对她有畏惧之心?
萧嬅的乳母见着她回来,迎接上去,“娘子回来了?”
侍女一边一个将她搀扶住,就往里面走,到了室内将头发拆开,换了衣裳,萧嬅躺在床上喘息不停。这哭灵也是个体力活,浑身上下累的快要散架似的。
“你们都下去。”萧嬅看了一眼周围的侍女出声道。但身边的侍女都退下之后,萧嬅才靠在隐囊上出声,“阿姆,我要你替我做一件事。”
乳母惊讶抬头。
萧丽华回到家中后,知道自己儿子睡下,坐在房里停了一下管事对外面事的禀告,她吩咐两句后,让屋子中所有的人都退下。
她起身来,推开柜子的一个暗格,将暗格里头的酒壶和杯子拿出来,她轻轻的晃了晃酒壶,里头的酒液晃动飘出一股酒香来。
室内熏香换了淡雅的,酒香轻薄,稍稍一扑,就甚么味道都闻不见了。她给自己到了一杯,这会的酒还没有高浓度的酒,都是用果物谷物酿造,度数低的很。她这样的都能喝上一盉而不醉。
萧丽华拿了酒杯坐在床上,她乐呵呵的笑了好一会,将手里的酒液一饮而尽。
她的心情真是太好了,殷红的嘴唇沾了酒水更加鲜红欲滴,她呵呵笑道,“好酒,真的是好酒。”
这么多年了,今日还是心情最好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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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身上的斩衰也不过是穿了二十七天,一月都还没有到,就脱了下来,宫里头该做什么就就做什么。
在皇帝身上能够真正守孝三年的,那都是相当不错的了。
太皇太后的身后事也就那样,接下来的就是寿宫的选址和建造了,在寿宫完全修建好之前,太皇太后的梓宫就会停在宫内,一直要到陵墓完工之后才会移出宫外安葬。
萧妙音也知道莫说在宫内,就是在民间也有没寻到合适墓地就将父母棺木放在家中的习惯。但是想想还是浑身上下鸡皮疙瘩直冒,萧妙音顺带连阿鸾都不准她去万寿宫那边了。
阿鸾对这位曾祖母没有见过,甚至对何太后都只是见过几面,所以萧妙音不让他去万寿宫那边,他也应了。反正他要学的东西也有很多,再去万寿宫见祖母就没有时间了!
常氏这些年对皇太后也没了原先的敬畏,对着外孙也将当年一些事给阿鸾抱怨,甚至将当年萧妙音生下他,差点被何太后抱走的事一块儿说了。
皇室的孩子普遍早熟,阿鸾四五岁看起来还小,但拓跋演在这年纪都已经知道宫内的形势了,阿鸾被爷娘爱护着,但也不真的是个傻瓜蛋。何况他的那些师傅将他当做皇太子看,国朝的历史制度都是要给他说了的,自然也其中也包括了以前的杀母立子。
常氏不过是在阿鸾面前抱怨那么一句,但是阿鸾却明白了何太后其实是想要自己阿娘没命。这么大点的小孩,喜恶分明,他对何太后也是十足十的厌恶,听到萧妙音让他没事别到万寿宫,他立刻就答应了。
“儿不喜欢太后!”阿鸾踮起脚尖对萧妙音说道,“她是个大坏人,阿娘不说,而也不会去见她的!”
他小胸脯挺的老高,拿出一副小小男子汉的模样。萧妙音看见不禁发笑,她伸手在孩子的头上摸了摸,“这宫里无所谓好人坏人。不过是地位不同罢了。”
萧妙音也不觉得自己有多无辜也有多好,她做的那些事说出去恐怕没有几个人会认为她是个好人。但是在她看来,要是不这么做,照着贤良淑德的那一套,不等到现在,当年就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了。
她和何太后不过是成王败寇。
“……”阿鸾捧着脸,有些想不明白。萧妙音只是再揉揉他的脑袋瓜,也没有解释。
这事说解释还真的没多少好解释的。
将来阿鸾遇见这事的次数肯定要比她多得多,何必在这会说太多呢。
阿鸾似懂非懂的去读书了,萧妙音看着阿鸾的身影消失在殿门之后缓过神来,她坐在床上,过了一会刘琦走了进来,“殿下。”
“到燕王府上了没有?”萧妙音问,她前几日派人到燕王府上,让萧弘进宫一趟。
“回禀殿下,小人已经将话传到了。”刘琦道,他想了想,“燕王府上最近有喜事,好像兰陵公主有身了。”
“应当的,要是这会还是没有,恐怕就会有人担心了。”萧妙音知道兰陵下嫁萧家之后没过多久就遇见婆母去世,还要守孝,等到出了孝自然是由着自己的心意来了。太皇太后去的突然,也没谁拿着这个说事。
“兰陵长公主既然重身了,选几个朴素点的东西送过去吧,就当做是我的谢礼。”萧妙音靠在凭几上,一只胳膊撑着头道。
萧妙音这边想要见见娘家人,那边拓跋演手一挥就给了萧拓一个集书省的通直郎,萧拓原本因为尚公主就是驸马都尉,如今得了通直郎也算是位置向上提了点,但这里头几乎都是看在萧家的女人身上,不像萧佻那样,自己还有几分真材实料在。
这一回萧斌就没有那个兴致来宴请宾客了,一来是太皇太后的丧事还没有完全结束,宴请宾客简直就是把自己的把柄往御史台送,御史台那些人是专门打嘴炮的,嘴上的功夫一个比一个厉害,而且他们还不怕得罪人,要是哪个皇亲国戚把他们打了,那简直就是成全他们的名声了,到时候在大殿上脑袋往柱子上一撞成了死谏,那天子真的是不收拾也得收拾了。
这时候还是夹紧尾巴做人才好。
萧拓对这个位置也没有多大的感受,他这会也认清了自己的处境,与其说是带着一家子人出人头地,还不如说是稳稳当当的让一家子站稳。其他的不能操之过急。
宫里有皇后和皇长子在没错,但这不能够成为萧家耀武扬威的资本,不然不但没给长秋宫帮忙,反而还拖后腿,倒是被人收拾了,也真是自找的。
不如安分下来,享个太平富贵。
这会正好妻子兰陵长公主有孕,他干脆就收拾收拾在家里陪妻子了。除了上值上朝和同僚间必要的交际之外,他就守着兰陵了。
公主们对驸马向来是过得来最好,过不了也没关系,反正大不了各自玩各自的。但驸马真的贴心,那也是个好事。
兰陵和驸马关系好,脸上的笑也比以前多得多。宫里的皇后送来贺礼,她都要进宫去谢皇后,还是萧拓拉住说前三个月做母亲的身体也不太好,还是好好休息。
这事儿传出去,一群公主笑了好久。
清晨雾气中,三个人影蹒跚到了洛阳城门前,这是一个年轻女子带着两个孩子。他们身上的衣裳十分朴素,但胜在干净整洁,和那些衣衫褴褛浑身散发着酸臭气的乞人饥人来说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女子抬头看着高大的洛阳城门,脸上原本的忧愁终于如同雨后天空一般散去,脸上也多出些许笑容。
“阿娘,耶耶呢?”女子手上牵着的女儿抬起头看着母亲,她伸手捂住肚子,肚子里咕噜噜的叫的正欢快。“阿娘,儿肚饿。”
两个孩子一路上都是饥一顿饱一顿过来的,他们原本也是锦衣玉食,膳食凡是味道差了或者是卖相不好别说入口,就是看都不会看,可是自从出了大变故,家中祖父伯父都被杀了逃亡出来,哪怕是野菜都能吃得下去了。
“别急别急,到了洛阳城内,阿娘找些吃的给你们。”谢氏听到女儿喊饿,心如刀绞,两个孩子和她已经有一天没有吃过东西了。这一路她走的艰难,当初跑出来的时候为了不引人注目,那些值钱的东西都不敢多带,到了北朝人生地不熟的,苦吃了不少。谢氏看着儿女因为饥饿而发黄的脸蛋,眼前蒙上了一层水汽,她的孩子以前哪里受过这样的苦。
“怕甚么,等到找到耶耶,我们就能和以前一样了。”小男孩听到妹妹的话,装作大人模样道。
小女孩儿听了话垂下头,“可是儿真的好饿……”
谢氏听了心里更加难受,她握紧儿女的手,向洛阳走去。她心中向上天祝告:这次一定要让她在洛阳和夫婿团聚。
想着,谢氏觉得自己和儿女又有了希望。
☆、144|野心
萧弘入了宫见做了皇后的姊姊,小时候他是最怕这个姊姊。家中的阿爷一心扑在家里那些如花似玉的美人身上,兄长倒是能管,但是萧佻自己的事也多,不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眼睛全部盯在那些庶出的弟弟妹妹身上。那会因为姊姊在宫廷的缘故,家里的其他兄弟让着他,下面的人也奉承他,日子还真的过得飘飘然。
不过姊姊那会一旦回家就耳提面令让他好好读书习武,后来大点了知道生母和姊姊的难处,也不再想靠着姊姊吃饭,越发的知道用功。这会在中书学,在一群的世家子里头他的功课也是上佳的。甚至那些中书博士都很惊讶,一个寒门子弟竟然在典故书籍上比起那些世家子也毫不逊色。
这次来长秋宫,萧弘也是底气十足。
他已经有很久没有见到姊姊了,到了宫门处检查过身份下了马车,长秋宫那边已经派人来接,长秋宫作为正宫和其他的主要宫殿处在宫城的中轴线上,依照着规制,萧弘哪怕闭上眼睛,也知道应该往哪里走。
到了宫门处,一个青年中官走出来,见着萧弘就作揖“郎君来了?”
中官对萧弘很客气,满脸都是笑。
萧弘是见过他几次,知道这个是皇后身边得用的中官,他也笑,“臣前来拜见皇后,还请代为传达。”
“郎君太客气了。”刘琦笑道,天子颁布下来的有一条就是禁北语,在宫廷和朝堂上不准说鲜卑话。宫中人读过书的不多,鲜卑话说的顺溜就不错了,更加别提说汉话,刘琦这一口流利还带着点儿洛阳口音的纯正汉话给他的上升之路给了不少的助力。
刘琦亲自带着萧弘入殿,原本这些活计只要别的小黄门来就行了,但这是皇后一母同胞的弟弟,自然是要他亲自来。
走到殿中,萧弘就看到上首位置坐了一个衣裳华贵的年轻美妇人,他知道那就是他的姊姊了。
萧弘按照君臣之礼,双手在袖中拢起向皇后拜下。萧妙音见状抬手道,“都是自家人,这么见外做甚么?”
听到这话萧弘才露出一点弟弟的影子,他憨笑着摸了摸头,“总归是在宫里,若是不讲规矩,传出去也怕别人说三道四。”
“别人还能说我的事?”萧妙音嗤笑,让他坐到那边的床上去,床上铺着厚厚的垫蓐,坐上去如在云端一般,柔软无比。
“在宫里还是小心点没错,毕竟姊姊也不容易。”萧弘坐在床上之后,有宫人来给萧弘摆上点心和酪浆。
“难得,檀奴长大了。”听到弟弟这么说,萧妙音心里有了些许暖意,她在宫内其实也担心这个亲弟弟会不会长歪掉,毕竟这样的前例可不少,不然她也不会让刘琦请来有名望的人去教常家那一家子人道理了。
不求有多出息,只求老老实实别惹祸。
萧妙音的标准已经很低了。
“儿本来就长大了,只是阿姨和姊姊一直把儿当做孩子看。”萧弘笑道。
“你在中书学,还习惯么。”萧妙音问,萧弘的前程已经定下来了,她也知道萧弘在中书学的成绩如何,照着这么下去再过两三年,萧弘就能从中书学出来作为中书学生入仕了,到时候不是中书省就是门下省要么就是秘书省。
“说不上好,也谈不上坏。”萧弘老老实实答道,“博士们人都不错,不过总是有那么几个眼高于顶的同窗看不起儿。”萧弘方才才说自己长大了,可是回头还是和姊姊抱怨起来。
“那些世家子也的确可恶。”萧妙音对士族的印象说不上好也谈不上坏,但自家弟弟在没有任何劣行的状况下被人看不起,她自然是心里不舒服。
“如今也幸亏陛下没有将魏晋那一套门阀给搬过来。”萧妙音坐在床上长长吐出一口气,拓跋演也的确没有将魏晋那一套门阀学过来,用他自己的话说,既然是改革,当然是要学好的,哪里能把那一套坏的也给弄过来?
拓跋演虽然自小读读汉家典籍长大,但也不是真认为汉人的一切就都是好的,事物都有双面,汉人也是一样。士族门阀的那一套,说实话,除了人才能多一点之外,其他的好处拓跋演还暂时没有发现,士族掌权之后权势过大过来威胁皇权的例子也不是没有,至于士族的忠诚,南朝那边一大堆士族造反作乱的。
门阀之制有个甚么用处?甚么用都没有。相反还可能引发天下大乱,东晋之时的孙恩之乱还不足以给人警示么?
所以拓跋演改革到了现在也没见着提门阀之事,就算要定,也一定会将皇室的元姓定为最高。
下面的按照军功和官职来排。毕竟拓跋鲜卑开国以来都是以武治国,北方六镇到了现在都是中流力量。
“姊姊也别生气。”萧弘双手拢在袖中笑,“看着那些人耀武扬威的,说不定将来还没有比儿出息呢。”
“其实和这些士族比起来,比书本甚么的基本上没太大的意思。”萧妙音叹口气,士族的世代积累,在书籍和底蕴上自然是要胜出许多,拿着自己短处比别人的长处也没必要。
“其实,我们家出头的话,最好还是走军功。”萧妙音当着弟弟的面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那些士族多长于朝廷,而不善于军事。领兵征战其中出众的更是没有几个,你家姊姊也记得范阳卢氏里除了一个卢玄,可是卢家早就被太武帝打杀的差不多了。手里有兵,那才是最有道理的,到时候就算士族再看不起你,也得忌惮你三分。面上还要和你谈笑。”
“姊姊,到时候儿就去军中吧?”萧弘想了一会说道,“反正洛阳里也有阿兄们了,那么儿还是去军中好些。”
“你当军中好呆的?”萧妙音被萧弘这么是一出来一出给吓到了,“军中也不容易,有军权里不是宗室近臣,那就是要靠一仗一仗的打下来。那也要二三十年去了。”萧妙音没说的是,这个还要看命大不大,战场上刀剑无眼,要是一个不小心,一条小命就交代了。
所谓的军功也要有命来享。
萧妙音不希望自家弟弟真的到军中,如果真的出了事,谁都不好受。
“你当家里就只有你一个了?”萧妙音看着弟弟有些生气,“阿爷那么多的子嗣,也不是个个都有你这样的运气,要想出人头地那么我这里也有机会。只是看他们愿不愿意去。”
萧佻生了二三十多个儿子,全部在那里吃吃喝喝等死,萧妙音都看不下去,难怪那些士族看不起他们家,有这么养孩子的么?只管生不管教的。
那么多人总该有个想上进的,到时候不用她自己提出来,就有人去了。
“嗯。”萧弘想了想自己的确对武艺不是相当精通,军中这会多是鲜卑人,去了也是十分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