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琪笑弯了一双眼,就着这个盘腿而坐的姿势倾身向前,将手覆上他双膝。即使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还是能感觉到掌心下他的膝盖像是冷雨淋过的石头一样坚硬冰凉,似乎其中有股冷气在蠢蠢欲动,却又被什么压制着,只拼命地想往上窜,搅得膝盖处的软筋都一跳一跳的。
她专心感觉手下的异样,他却被她掌心的暖意烫的颤栗了一下,忍不住呵斥,“你干什么!”
语琪回过神,在他膝盖上打着圈儿按揉起来,她一边力道适中地揉捏着,一边推送了点儿内力进去,轻轻笑一笑,“对付这种寒毒,兄长那寒玉决可远远比不上我这重火诀。”
温热的内力疏散了郁结的寒气,膝头僵硬打结的筋脉被她一点点理顺,萧煜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眉头却蹙得越发紧,盯着她的目光中含着不加掩饰的怀疑。
语琪专注于手头工作,头也不抬地笑笑,“兄长为何这样看我?”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是,我计划着先奸后盗。”她调侃两句,又仰起脸去观察他神情,“好些了没?”
萧煜目含探究地同她对视片刻,却不大自然地率先移开了视线——她眼中没有算计,一望见底。
语琪见萧煜别开眼不看自己,也不在意,只是手下又多送了几分内力进去,掌心有节奏一圈圈地打着转,带着热力一点点沁进冰凉的皮肤,引导着他膝头凝结的血脉重新流动起来。
出于某种说不清的原因,他下意识的尽力避免与她对视,颇有些尴尬地垂着长睫。
但是这种淡淡的尴尬并没有持续很久。
重火诀名不虚传,不过一点点内力,就压制住了蠢蠢欲动的寒毒,暖意如一把燎原之火,从下往上迅速烧去,很快就蔓延到了四肢百骸,像是置身于温泉之中,舒缓了大部分的苦痛。
萧煜一开始还能保持清醒,但随着疼痛的缓解与疲惫的上涌,只觉得眼皮子重的厉害,每根骨头里都透着倦意,她的手掌按在膝上,又该死得舒服得紧,终是没能坚持住,就这样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167章 魔宫少宫主·萧煜【6】
语琪给他按了小半个时辰,自己的腿都坐麻了才停手,刚想问他觉得怎么样了,就见他搁在扶手上的右手轻轻、轻轻地往下滑。
堆叠着刺绣的宽大袖摆被蹭得翻了起来,露出一截子修长苍白的手腕,细长的手指连着那指根上那一个个精美繁复的玄铁戒指一起,暴露在了她的目光之下。
玄铁戒指已经承受了冰蚕丝的大部分张力和拉力,但可能是之前那钞教导’的确耗费精力,到现在他的指根仍然泛红,细看去还有些地方磨破了皮,大约是发炎了,有点儿肿起。
语琪捏住他一个戒指,想给他褪下来,但还没怎么大动作,萧煜就皱了皱眉,含糊地嗯了一声。
那声嗯低沉模糊,声音并不是很大,但还是让语琪一下子顿住了手中动作。她抬头去看,萧煜微蹙的长眉轻轻舒展开来,他的呼吸清浅而悠长,苍白的面色也添了几分红润,看上去面容安宁,应该是睡着了,还睡得挺沉。
语琪扯了扯嘴角,心道自己按摩的手法又精进了,便也不再去扰他安睡,悄悄地起身,朝一旁角落里的刘麻子招了招手,让他过来。
转回头,她低头瞅他。
金丝楠木质地的扶手,泛着一层温润透亮的光,刚才下滑的手掌此刻重又沿着木纹往下一点点地蹭,没一会儿就悬空了,在失去支撑下无声地往下掉,眼看就要磕在硬邦邦的轮圈上,语琪眼疾手快地一把捞住,给他安放在了镶着软垫的座面上。
她放下手,偏头对跑过来的刘麻子作了个噤声的姿势,压低嗓音问,“后殿有无可暂时休息之处?”
刘麻子忙不迭地道有。
“去收拾一下,兄长今儿就歇在这了。”
“那小姐您呢?”
语琪好笑,“我又不累,没必要歇在这儿。”顿一顿,她想到殿外那磅礴大雨,又改了口,“算了,你也替我收拾一处歇息吧,这么大雨也不好回去。”
等把萧煜安置好了,刘麻子请她等等,说另一间房许久未用,得好好收拾一下才能住人,语琪环顾了一下四周,挥了挥手道不用,“你去再拿床被子来,我在那边软榻上凑活一晚就是。”
那软榻又窄又小,语琪枕着胳膊侧躺在上面,等到半夜也没睡着。刘麻子给她弄来的被子不知是从哪里翻出来的,带着淡淡的霉味,和着顺着缝隙钻进来的雨丝和冷风,真让人觉得浑身黏哒哒湿漉漉的不舒服。
她将散发着霉味和潮气的被子推到一边,听着外面滴滴答答的雨声,仰着头看天花板,一边运起重火诀,驱走萦绕周身的寒冷和潮气。
不知过了多久,烛火跳跃了一下,发出哔啵一声轻响。
有轮廓模糊的剪影投在墙壁上,黑黝黝的一团,语琪侧头看,那影子像是个拥着被子坐着的人。
她挑了挑眉,视线转向另一边的拔步床,果然透过那薄薄的床帷看到萧煜的身影,也不知道他坐在那里有多久了。
踢开被子,她下榻,马马虎虎地套上靴子,过去瞧萧煜。
这边坐在床上的萧煜抬手揉了揉眉间,很是茫然。
多年被寒毒缠身,已有许久未曾睡得这样酣甜,几乎叫他想不起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他转了转睡得有些酸痛的脖子,打量身周。
床帷被人放了下来,他的外衣也不知何时被人褪了,整齐地叠在床尾。他挑了挑眉,目光在其上一晃而过,却是在床板上停下。那里横着一道浅浅的印记,是多年前被他的指甲划的。
萧煜顿时明了自己身处何地,这个后殿对他而言并不是太陌生的地方,闭关之前修罗殿由他掌管,偶尔他也会在这里歇上一晚。
他之前一不注意睡着了之后,大概是刘麻子把他安置到了这里来。
想到此处,他皱了皱眉。先前竟会在她面前就那样睡过去,实在是太过大意。原本觉得母亲会那般信赖她实在是天真,也一直暗暗告诫着自己,不能重蹈母亲的覆辙,谁知真正轮到他了,竟也会犯下这样轻信的过错。
现在一想,林语琪这半个月的针锋相对、笑里藏刀似乎也不是被他揭穿面目后的破罐破摔,她所有的表现都是按照他认为应当如此的来的:挑衅、作对、讥讽、刁难,以至于他想当然地以为她放弃了接近自己的目的,技止此耳而已,也就慢慢地放松了戒备。
如此,等到她再次表示出亲近友好之意的时候,他竟没有作太多怀疑就接受了下来。
真真是好手段。
不,何止这般。
一次又一次的挑衅之下,甚至连他都没有察觉到,自己对那人的容忍力竟然愈来愈高,竟这样习惯了她的明嘲暗讽。
再这样下去,若是林语琪真正得逞,他恐怕会被她潜移默化地变成另一个萧煜:对她提不起丝毫戒备之心,甚至能够容忍她的一切冒犯,真正变成一个欲予欲求的亲近兄长,成为她在魔宫的又一座有力靠山,然后像萧莫愁一样被她明目张胆地利用。
林语琪这个女人,实在下得一手好棋。
他想到这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庆幸自己醒悟地早。一旦放松下来,他才意识到了一些事:这一觉实在睡得太久,以至于小腹都憋涨了起来。
对于普通人而言,起夜不过是半会儿的事,对于他而言却有些麻烦。即使如此,他也不想用夜壶来解决,只有些烦闷地支起身子往外挪。
隔着一层薄薄的床帷,外面的语琪俯下身来,里面的萧煜撑起身子,床帷被两个人同时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