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承平蹙了蹙眉,叫了夏老爷子两声,被夏老爷子一眼瞪住,“干啥?让你走这本就走这边,你哪那么多话?是不是有了功名就不把你爹我看进眼里了?!巴不得离我远远的才好是不是?你想走那边你走那边,看谁拦着你!”说完,冷冷的哼了声,“我说不得别人也说不得你了!”
转身就走。
夏承平脸色难看,他不过是不想让村里人看笑话,怎么就莫名惹来他一顿骂?
真是有病!
夏承平不说话了,往夏老爷子身边走。
夏承乐心里偷偷乐了两把,眼中藏着笑意,被夏承平看到狠狠瞪了一眼,夏承乐撇了撇嘴,快步跟上夏老爷子,“爹,我扶你。”
夏承平心口燃气一股无名怒火!握了握拳!
早晚……他要把老头子跟这群寄生虫都踹的远远的,早晚!
夏承平深吸两口气,压住心底的躁动,也上了山。
半山腰,兄弟俩齐齐跪在墓碑前。
这墓碑是夏承平中秀才那会儿重新换的,很新。
夏家大老爷子松了大孙子的手,取了儿子拎来的竹篮,取了东西要放在墓碑前,被夏老爷
,被夏老爷子拦住,“我带了娘最爱吃的大肥肉,大哥带来的一点荤腥都没有,娘怎么下饭?”
夏家大老爷子也不多说什么,任夏老爷子摆了几样吃食,才去拿祭拜用的白烛台,却不想,再被夏老爷子拦住,“我家大郎有了官身是喜事,哪能用白烛台,没得沾上晦气。”
径直拿了红色烛台出来,放了两根红蜡烛。
夏家大老爷子干脆什么也不做了,看夏老爷子点了蜡烛,絮絮叨叨的说起他这些年的辛苦日子,怎么把孩子拉扯大,孩子怎么努力上进,考了秀才得了功名,又被上边看中给了官身,说到最后,老泪纵横,又是哭又是笑的,“爹、娘,我知道你们看不上我,可如今给老夏家挣面子的人是我!是我!我给老夏家培养出一个秀才,一个官!我们老夏家以后就不是平头百姓了,我们是官!我们是官!可惜,大哥非要跟我分家,不然他也能跟着沾沾大郎的光!”
他一个人说了半天,止住时问一旁的夏家大老爷子,“大哥,你后悔不?要是没分家,你也能被别人尊称一声老太爷,也能享受被人巴结奉承的福气,嫂子不用这么大年纪还做家务,忠哥儿、义哥儿能说好亲事,瑶娘也能寻更好的亲事……”
夏家大老爷子看了夏老爷子一眼,淡淡道,“我们不稀罕。你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就让孩子给爹娘和祖宗磕个头,好回家去。”
夏继忠在一旁气冲冲的瞪着夏老爷子,轻声嘀咕,“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还不是仗着有个破功名坏了我大姐的亲事!还好意思说这样的话,真不要脸……”
他说的声音极小,小到站在他身边的夏承业也只听见了没安好心……坏亲事……几个字眼。
可夏老爷子不知为何却听到了,他不但听到了前面的黄鼠狼给鸡拜年,还听到了后面的不要脸几个字,眼神瞬间阴鸷可怕,伸手就拽了夏继忠的衣服,一用力把人扯了过来,“夏继忠,你个小兔崽子说谁没安好心?说谁不要脸……”
夏继忠被拖的一个踉跄,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压碎两个盘子,破碎的瓷片就那么直直扎进了膝盖里,血瞬间汩汩而出!
“啊!疼!爷爷……”
夏继忠疼的眼泪直流,一张脸惨白,挣扎着要站起身,却被夏老爷子死死抓着,还往前拉了拉。
夏承业与夏家大老爷子脸色大变,一个疾步过来要扶儿子,一个伸手去拉孙子,却是一个被夏承平拦住,一个被夏老爷子一把推坐在地。
“你们都走开!小兔崽子,你今儿个给我说清楚,谁给你的胆子说我不要脸的,说!”夏老爷子憋了一肚子的气在这一刻如火焰喷发,一发不可收拾。
夏老爷子用的力道大,夏家大老爷子被一把推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爹!”夏承业一眼看到,忙推开夏承平,去扶起自家爹,才发现夏家大老爷子眼歪嘴斜,流着口水哈喇子,一双手却紧紧攥着夏承业的胳膊,呜呜啦啦,依稀可辨是“救忠儿”的字样。
夏承业的眼睛都红了,“爹!”
夏承平与夏承乐都吓了一跳,忙去拉夏老爷子,“爹!爹……大伯出事儿了……”
“他能出啥事儿,他就会装!从小到大都在装,讨爹娘的欢喜,讨……”夏老爷子恼怒的骂着,却不想一抬头看到夏家大老爷子瞪的大大的眼睛,歪了的嘴巴,流着的哈喇子,一下子就愣住了,“大……大哥……”
“爷爷!”夏继忠也看到了夏家大老爷子的惨状,嗷呜一声,一口咬在夏老爷子的手腕上,夏老爷子疼的尖叫一声,拼命想甩开夏继忠,夏继忠却死咬着不松,如一只发了狂的小狮子!
“小畜生,你松口!松口……”
夏老爷子哪受过这罪,空着的一只手抬起就朝夏继忠头上打,一边打还一边喊两个儿子帮忙。
夏承平与夏承乐忙去拉夏继忠,越拉夏继忠咬的越用力,夏老爷子疼的啊啊大叫,夏继忠的嘴巴里慢慢渗出了血,头被夏老爷子打了不知多少下,就是不松口!
夏老爷子忍不下去求饶,“好孩子,乖孩子,你快松口……二爷爷年纪大了受不了这罪……”
夏继忠暴怒的眼神分毫未变,嘴里的血水让他看上去有点可怕。
反正夏老爷子是怕了!
夏老爷子疼的脸色发白,“二爷爷错了,二爷爷不该推你爷爷,二爷爷知道错了,你是好孩子,快松口!”
夏继忠的眼里就落下泪水,他扭头看了夏家大老爷子一眼,看到夏家大老爷子担心的目光,泪水落的更急。
夏承业一把将夏家大老爷子打横抱起,一边急着对儿子道,“忠哥儿,快去看看张大夫在不在家,不在家就去李家找你李大叔……”
夏继忠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吐了夏老爷子的手腕,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膝盖上还扎着的瓷片都不及拔,就嗳嗳的应着朝山下跑。
夏老爷子捂住出血的手腕,疼的呲牙咧嘴,骂了句,“小畜生!”
夏承业冷冷看了夏老爷子一眼,知道这时候爹的身子要紧,也顾不得跟一个不讲理的人争辩,抬脚就要往山下走,胸前的衣襟却被自家爹一把抓住。
“爹,你别急,儿子这就带你去找张大夫,您上次的病就是他给治好的,这次也不会有事的……”
夏家
夏家大老爷子却又用了三分力气,攥紧了夏承业的衣襟,口里呜呜啦啦,半响,吐出清晰的两个字,“分……宗!”
两个字,让夏承业的脚步一滞,让夏老爷子呼痛的声音一窒,让夏承平与夏承乐面面相觑。
夏家大老爷子以无比清晰的字眼,再吐了一遍,“分……宗!”
“大哥,你说啥?”夏老爷子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捂着手看夏家大老爷子,夏家大老爷子却余光都没看他一下,攥紧了儿子胸前的衣襟!
夏承业咬了咬牙,就要开口,夏承平忙走过去,“大哥,给大伯看病要紧,大伯的医药费我一会儿就给张大夫送过去,让张大夫放心用药!”
他推了推夏承业,没推动。
夏承业瞪了他一眼,张嘴说了两个字,“滚开!”
夏家大老爷子眼中有水光,粼粼晃动,一眨不眨的看着儿子,夏承业嘶哑着声音,朝夏家大老爷子点头,“爹,你放心!咱们跟他们分宗!立刻分,马上分!等你给张大夫瞧过,儿子就让村长和里正来,咱们跟他们分宗!”
夏家大老爷子欣慰的闭上眼。
“大哥!”夏承平还想说什么,被夏承业冷冷嗤笑一声,“谁是你大哥!我夏家跟你们夏家自今日起,就不再是一脉同宗!县丞老爷位高,我们小老百姓高攀不起!”
他说完,看也不看傻眼的夏老爷子,步法极快的下了山。
有风吹过,刮起篮子里一叠一叠的铜钱纸,漫山遍野的飞舞,却有股说不出的荒凉冷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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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 万更
夏老爷子似没反应过来,愣愣的看着夏承业抱着夏家大老爷子一路下了山,才僵着脑袋转向夏承平,“老、老大,你大伯他、他说啥?”
夏承平蹙眉,心中不悦,说啥?说分宗!
真是不知道闹腾个什么劲儿,骂一句也没少块肉,跟个孩子计较也就罢了,不知道大伯身子不好不能受刺激吗?还上手去推?
自己亲大哥都下的去手,真是……
夏承平兀自心中腹诽,却完全忘记了自己设计陷害三房,惹的夏承和吐血晕厥的事儿。
父子俩骨子里都没好因子,谁说的着谁?!
夏承平张口要回话,身边的夏承乐已笑着道,“爹,大伯说要跟您分宗!”
夏老爷子哦了一声,转过头去,又蓦然尖锐道,“分宗?他凭啥跟我分宗?要分宗也是我跟他分宗!我们二房是官身,他一个平头老百姓……我知道了,他一定是看我能当官家老太爷,嫉妒了……他小时候就这样,看我得个好就……”
夏老爷子兀自嘀嘀咕咕,低低喃喃,说了很多夏承平与夏承乐听过没听过的事儿,兄弟俩听着,一个眉头越皱越紧,脸色难看;一个眉头越挑越高,满带兴味。
不知道过了多久,夏老爷子终于喘着粗气愤愤的停了下来,一抬头看见两个儿子,惊了一下,再回头,看到爹娘的墓碑,心里那股气愤便有些不加掩饰,他大声道,“分宗就分宗!我儿子是官爷,我看他还怎么跟我抢爹娘?!老大,咱们回去!老四,你去找村长和里正,就说我们夏家二房要跟大房分宗!”
“爹!”夏承平皱眉,他不赞同,“这会儿不合适,村里人……”
心里暗骂老爷子老糊涂。
大伯这会儿人还说不清话,被村里人知道大伯是被爹推那一下给推病的,还不得说三道四的……他还要不要在九里亭混了?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那点名声还不得被败坏干净了?!
夏老爷子显然没夏承平的顾忌,他大手一挥,不听夏承平的话,“你别说了,分宗是他提出的,我只是附和而已,村里那些人就算嚼舌根也嚼不到咱们身上!老四,还不去?!”
夏承乐耸了耸肩,“爹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斜眼看了夏承平一眼,轻蔑的嗤笑了一声,似乎在嘲弄夏承平一个县丞老爷不照样被老爷子压着,什么都做不来。
夏承平的脸色就越发难看。
从昨日回来到今日这光景,他没一刻顺心的时候,老爷子步步相逼,他说什么都是错!
真要让老爷子跟着去了苍桐镇,他不就成了一副县丞傀儡,什么都要听老爷子的?
夏承平越想,心里就越憋屈,再看到夏承乐那轻蔑的嘴脸,恨不得一个嘴巴子抽过去,他冷冷的瞪着夏承乐,“还不去!磨蹭什么!”
夏承乐嘿嘿笑了两声,“大哥,爹驳了你的面子,你冲我发什么火啊?我要走也得把东西收拾了再走,难不成你留下来收拾东西?”
夏承乐笑着,眸底的嘲弄却很是明显,他说完话,蹲下身去收拾盘子香烛,端起烛台又抬起头道,“爹,大哥好像还没给爷奶他们磕头报喜,你看……”
夏老爷子就哎呀一声,拉了夏承平跪下,“快,给你爷奶磕头,报个喜,你可是我们老夏家出的第一个秀才老爷,县丞老爷!”
夏承平险些跪到那些碎瓷片上,往后退了一步,就要撩袍下跪,被夏老爷子往前拽了拽,“跪前面,你是官身,理当在前头。”
祭祖的规矩,夏家大老爷子在最前,夏老爷子错半步,夏承平一辈错一步,依次往后错半步下跪磕头。
夏承平倒是想跪前一步,可前面还留着碎瓷片,有几个上面还沾着鲜红的血,夏承平嫌恶的看了一眼,道,“爹,还没分宗,我跪大伯的位置不好,我就跪在爹后面……”
夏老爷子看了儿子一眼,突然想起什么,就松了手,“嗯,那你就跪我后面吧。咱们家我才是大家长,让你跪前面,确实不合适。”
夏承平的眉头就皱了一皱,胸口多了一股闷气。
父子三人汇报了喜事,下山回家。
这边,夏承业送夏家大老爷子去了张大夫家,幸亏张大夫在家,连着几针下去,夏家大老爷子的眼歪嘴斜才算被搬过来。
夏承业心有余悸,问张大夫,“我爹没事了吧?”
“中风!你说有没有事儿?”张大夫不答反问,看夏承业担心的脸都白了,才道,“基本上是没什么事儿了。”
夏承业松了口气,才猛然想起儿子膝盖上的伤,又忙去找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