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源真人是在碧霄阁失踪的。当年,他一心求一株霜降草,因紫瑞真人虽主修水系功法,但性格偏于火性,凌源真人担心于她修行有碍,听闻碧霄阁传出有霜降草挂牌的消息,便千里迢迢赶去。霜降草稀有,引来诸多修士竞争,而凌源真人耗尽所有灵石,又将唯一法宝抵押,并付出能助他凝练紫府的紫金丹,最终拔得头筹,成功取宝。可他虽藏于包厢中,又戴有面具,却依然被君长松认出了真身,等他孤身一人入了碧霄阁外天井山,便被藏于暗处的君长松震碎金丹,身死道消。”
“更残忍的是,君长松担心留下隐患,又用异火溶他遗蜕,将他焚骨扬灰。”
杨昭平静地说完,众人本能地看向紫瑞真人,她此刻已双目充血,显然是信了。
她当然信了!只因凌源不愿让人知她弱点,霜降草一事从未与任何人提起!
她仿佛看到了一位墨衣男子,捧着一株霜降草,眉眼含笑。而后,笑容被血色取代,男子转眼化为灰飞,再无迹可寻。
紫瑞真人一点点地转过头,死死盯着君长松,她眼中泣血,眸色森然,此仇已不共戴天!
面对她的刻骨仇恨,君长松不由得退了半寸,又蹙起眉,强硬地站定。
众人一见,哪里还会不明白?
“还有。”杨昭又道:“广寒宗、赤虹门、金狮宗、雷苍派,都言是被我所屠。”
场中修士尽皆瞪大眼睛,终于要来了吗?
“其实,是你。君长松。”
万籁俱静。
“噗嗤——”君长松大笑不止:“哈哈哈哈……我明白了,你故意编造些看似真实的谎言,让众人疑我,就是为了将你之罪恶加诸我身!”一件事若真假混合,其中假相一旦被拆穿,他人定会怀疑你所谓的真相。君长松万万想不到,鸿明竟白白送他把柄,他讽笑道:“你想洗清自己?可当年我不过金丹,何德何能血洗各宗?许多人都看见了,是你!是你鸿明老魔!”
众人惊疑不定,此一事的确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君长松又逼问:“怎么不说你残杀同门之事,也企图栽赃于我吗?”
然而杨昭依旧平静:“因你身上有一颗魔石,乃天魔衍化。”
当他说出这一句,其余修者无甚反应。只君长松在一瞬间板直了身体,恐惧轻易突破他构建的防线,由血液渗入骨髓,再像一根黑色藤蔓蜿蜒向上,直入心脏!
“九天有裂痕,而天魔,乃是裂痕里所滋生的魔物。他用性命威胁你,用利益诱惑你,将你投入三千界中其余小界,要你为他破坏天道掠夺气运,以便阻止九天弥合,让裂痕扩大,滋养他的魔气。而他助你改善资质,得奇遇珍宝,又屡屡为你杀灭威胁,故而,你才能从四灵根成为单灵根,从修为平庸之辈成为举世天才,从蒹葭之姿成为玉树之风。别人只当你服下某种奇药,或修行某种奇功,才有如此变化,可若回头再看,你可还是你?”
大殿中有几位乾坤宗人,均是修为高深的长寿之辈,他们对早年的君长松依稀有些印象。往日里不曾细想,今日一被提醒再回想起来,此时的君长松不论身形容貌、灵根资质、功法悟性……毫无过去半点影子,分明就是两个人!
“天魔告诉你,我的命格于你有碍,你便趁我冲境时利用天魔之气偷袭,可惜被我镇压,但天魔用秘术隐匿其中一丝魔气在我体内,终究引我入魔,杀死千余同门,此乃我之罪孽。可后来,你们为断我退路,天魔竟耗尽当时修为,化为鸿明,屠戮正道宗门,此事却与我半点干系也无!”
“你、你信口雌黄,恶意陷害!!!”
君长松再不敢打量他人神色,他是真的害怕了,鸿明说的某些事,连他都不知!!
难道、难道尊者背叛了他?不,不可能……
“我所言真假,自有你灵魂来证。”
法随言落,君长松瞬间被禁锢,他感觉似乎有锋利刀口将他颅顶割裂,又来了把钩子将他灵魂一点点抽离身体,每一寸分离之苦,都如此清晰,仿若刀锯鼎镬,斧钺之诛,他几乎能听见灵魂与血肉剥裂的哀鸣声,切骨之痛好似永无止境。
可于外人看来,鸿明只用一息便抽出君长松的灵魂。他们还不及指责他手段残忍,就看见一缕纯黑色魂魄,散发着糜烂恶臭,黑暗里还有汩汩红色流淌。
“如此丑恶之魂,实乃生平仅见。”杨昭嫌弃道:“今日便让你知晓,我之命非有碍于你,而是有碍于天魔,他惧我补全天道,让他彻底消亡!”
君长松灵魂发出尖啸,彻底暴露人前,他人眼中的愤怒、不屑、鄙夷、嫌恶都化作刀树剑山,只需一点注视便让他魂魄痛苦不堪。
他扭曲着,痉挛着,最终大叫:“是我干的!都是我!!”
“是天魔利用我!是天魔毁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 _(:з」∠)_算错了,抱歉,10点再来终章,总之今天结局!
好了,今天我终于要双更了……
☆、第143章
伴随君长松垂死的狰狞,一颗黑色石头骤然暴起,蒸腾魔气迅速笼罩大殿,不留一丝空隙。原来天魔先前被灵玉所具功德之气压服,待它脱出禁锢便迅速发动攻击,魔气像恶浪般倾覆袭来,殿中不少人神情苦痛,似乎即刻就将被魔气入体,堕为魔物。
“上!”只听一声轻叱,俆妙君放出灵玉。
一枚玉牌疾掠向魔气,二者缠斗起来,黑中有青,青中化金,可惜势单力薄,纵然天魔这些年实力大损,依旧轻松胜出。
只听一道清脆裂响,玉身竟出现数道裂痕。
“好痛好痛!嘤嘤……”
“青,挺住,我们来了!”
其余灵玉齐齐相助,天魔再不是对手,只见十二枚青光盈盈的玉牌浮于半空,形成一座金光大阵,将天魔困锁在阵中。此阵乃天魔克星,功德之气像腐液一般净化他的魔气,天魔感受到力量的流失,发出声声惨嚎。
最终,缭绕的黑气尽数散开,分裂为一缕缕纯净魂魄。
“咦?”俆妙君发现此情形与识海所见略有偏差,或许是上一次灵玉并未直接攻击天魔,而是渐渐修补的天道让天魔遭受反噬,最终无力抵挡。而这一次,在金光普照之下,千万被天魔所累而亡的灵魂,终于挣脱魔气束缚,得以重见光明!
一道虚影飘至紫瑞真人身前,依稀可辨他温润轮廓。紫瑞以手捂唇,无声呜咽,最终浮出一丝笑意:“凌源,你去吧,先前我找不见你,但我一定会寻到你的来世。”
那道虚影微微颔首,好似放开了执念,渐渐散灭。
“快看!那是青柳道人!”
“是师兄!”
“掌门师叔!!”
……
不少人都辨认出他们熟悉的灵魂,莫不悲恸,悔愧之情塞于胸中,几千年来,他们错把受迫害者视为仇人,又将仇人奉为高洁君子。
他们口中大恩大义,正气凌然,实则一直在助纣为虐!
“师叔祖?”
一道稚嫩声音传来,杨昭回望,竟是个五六岁的男童。
“你是……小宝?”
杨昭一下子愣住,当年他所杀同门中,便有他的师侄林如宝。那日,小师侄不过偶然路过须子峰……那道灵魂点点头,在虚空中摇摇晃晃,最终欢快地扑向一位已抖如枯叶的老者。
“师尊!!!”
林如宝,是景华道人的关门弟子。
“师尊师尊,小宝好想你。”软软小小的一团,如生前一般,双手抱住他师尊的腿,抬起脑袋撒娇。
景华道人已经很老了,残年龙钟,气息微弱,须发枯白,双目无光,仿佛随时都会寿尽而亡。昔年他被鸿明所伤,凝元合体失败,若非有灵丹妙药延寿续命,或许早已陨落。即便如此,到了今日,他也只剩十余年可活。
他之所以会狠心对付鸿明,不顾过往恩义,同门之谊,正是因为他要为林如宝报仇!
犹记当年,他在老松下捡到还是婴儿的小宝,心中骤生亲近,不验对方资质便将其收入门下,取名林如宝。
他名为师,实为父,他见小宝一日日长大,会坐起,会爬动,会走路,会叫他师尊,他教他认识第一个字,纳入第一口天地灵气,学会第一道术法……景华道人老泪纵横,轻抚上小宝的发顶,骨瘦嶙峋的手掌却从虚影间穿过。他再难抑制心绪,口吐鲜血,耳边听着小宝焦急的呼唤,他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带着祈求地望向鸿明。
杨昭意会。
景华道人释然一笑,强撑老迈之身,对鸿明行一大礼。
接着他身体倒下,再无生机。
杨昭虚手一抓,束缚住即将飞遁的灵魂,那灵魂渐渐凝实,正是景华道人昔年的模样。
景华道人终于再一次牵起小宝的手,一高一矮的两人对鸿明又拜了拜,一齐散为千点万点光华。
与此同时,俆妙君也正对着一蓝袍道人,对方笑容欣慰:“我儿本应得到最好的。”
待蓝袍道人再不见踪迹,只余俆妙君喃喃唤道:“爹爹。”
……
然而还有一些灵魂正狂啸怒吼:“为什么?你为何要如此待我?!”
他们化作狂波巨澜,铺天盖地涌向君长松的罪恶之魂,醉心拉扯,竭力撕咬,让其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君长松灵魂湮灭之时,灵玉们忽然发出轻响,头顶,一道道雷响轰鸣不止,好似九天来音。
杨昭掐指一算:“补天时刻已至,请各位助我!”
他散开禁制,凌云而起,俆妙君紧随其后。
大殿其余人面面相觑,他们哪里知道应如何补天?一时间手足无措,只恨自己无用。最终,乾坤宗掌门大手一挥:“跟上!”
然而等他们出了大殿,俱都愣住。
只见烟霞碧空仿佛被撕开一道破口,周围蔓延出细小裂痕,魔祟之气从中喷薄而出,好似隐藏了无数野鬼邪魂!
杨昭口中念咒,手指掐诀,广袖一抛,数枚玉牌分别飞向归属之地,俆妙君再度抚了抚手中灵玉:“青,去吧。”
青欢快地抖了抖,猛冲上去!
灵玉所到之处,魔气翻涌更甚,使得玉牌东倒西歪,摇摇欲坠。
杨昭道:“此乃十二乾坤大阵,有生死之门,变化万端,一人施法,有如万法齐出,请诸位道友速速上前,随玉牌镇压一方,与我等共守天道!”
修者们对视一眼,其中修为最高的十人腾身而上,御风架雾,一人飞向一枚玉牌。随着他们的到来,灵玉之气渐渐压制魔气,十二人与十二玉同心协力,其势可聚日月精华,可破鬼神玄机,可夺天地造化!
九天裂口以可见之速徐徐愈合。
无尽生机之气逸散,又以守天之人体会最深,他们浑身灵力好似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如此九九八十一日过去,就在九天裂口彻底弥合的最后一刻,忽然,一道银色巨芒有如银河落入凡尘,于无声处炸响,顿时八方雷鸣。
俆妙君一见,心下巨颤:“是九天雷劫!”
她与杨昭……要渡劫了!
还不待众人反应,天雷已落,似饿虎咆哮。俆妙君喉头一甜,鲜血喷洒,而杨昭同样面色煞白,嘴角溢血,只因他修为略高,伤势才略略轻些。
而这不过是第一道雷劫!还有八道!
俆妙君神色凝重,想她与杨昭双双渡劫,又有偷天换命之过,其雷劫之险恶非常人可想象。
此时,第二道天雷已聚于头顶。
“雷劫又来了!快!快散开!!”大能们惊慌纷纷,竟有如临危稚童,仓皇乱窜。
毕竟,在本方世界,已经几万年未曾有雷劫出现了。
原本守御一方的紫瑞真人此时心一横,双手张开,祭出秘宝,那物乃是聚阳而生的一面铜镜,有纳万物之能,阻天雷最适宜不过。
“轰隆——”
天地震动,铜镜碎如尘,但有它稍稍抵挡,天雷之威已大不如前,只与第一道雷劫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