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的目光木然地转过去,他仿佛听见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果然,说话的人正是黎的雌性月,她身后并排躺着十几个被捆住的兽人,此时都还在睡着,而在他梦中大放异彩救了他的婴,竟还美滋滋地砸吧了下嘴。
然后,枫的视线越过他们,陡然看见了不远处的蓝。
“你敢设计害我们?”他粗哑的声音此时带着一股死气,目光灼灼地盯着蓝,见对方眼神躲闪,他冷哼一声:“我早说不该信你,一个部族的巫怎么可能害他们的勇士?可那群老东西偏偏太想报仇,连我们的巫都被你骗了!”
听他这么说,蓝的心脏几乎快跳出来了,他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好不好?他为了兵不血刃地除掉黎,利用汉部和墟部发生的冲突,冒险与墟部的巫传递消息,谁让黎杀死了墟部下一任备选族老呢?
今晚,他并没有睡,正等着让他安心的消息,没多久汉部果然喧闹起来,他心中一喜,急急走出屋子,就见十几个墟部的兽人被五花大绑地抬了过来。
当时他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偏还有人邀功地向他报告,说是墟部这十来个兽人准备入侵汉部,结果中了阿月研制的梦土,睡得沉沉的,轻易就落到他们手上。
拜托,要入侵墟部会只派这几个人吗?而且梦土又他/妈是个什么鬼?!
“梦土就是取文桑花和扁尾花根茎上的粘土,混合闪电貂的毒素制成的一种药,可以让人沉入梦境,主要作用是缓解病患的痛苦,不过时效不是很久。”俆妙君见他一脸茫然,体贴地解释:“当天我们能顺利从栖部逃出来,就是靠它帮我们拖延时间,可惜,现在大家都有了防备,下次没那么好用了……”
呵呵,并不需要你善解人意,蓝恨恨地想。
总之他惴惴不安有如惊弓之鸟,好几次找借口企图杀人灭口,却都被黎和月状似不经意地拦住了,如今枫醒来,果然咬了他一口。
蓝很想说这一切都是误会,然而他听见月问:“你说的什么意思?”
枫一愣,见黎和月的困惑不似做伪,电光火石间明白了什么,他哈哈大笑:“难道汉部伟大的巫没有告诉你们,是他向我们部落传递消息,否则我们怎么知道你们住哪里?也是他引我们去围剿你们,原来,他真想杀掉你们?”
他的话像一盆水,浇熄了众人的兴奋。
场面忽然静下来,面对族人看过来的复杂视线,蓝面色惨白,脑子里翻涌着各种辩解的言语,此刻都觉得乏力而脆弱,他就好像被人剥了衣服,赤条条地任人围观。
他带着异能来到这个世界,难道不是上天的眷顾吗?不是所有他看不顺眼的人都应该静静狗带吗?为什么这样一点小事都不顺意?
忽然,一道天籁响在耳畔,“你们少来挑拨!蓝怎么会背叛部落,你以为我们会相信你吗?”
琴骄傲地抬起头,但并没有人附和她。
蓝很快反应过来,他目光一凝,双手微动,两团绿雾浮现在他手边,下一刻地上生出带着尖刺的藤脉,它们速度快得像发怒的银蛇,闪电般将墟部的兽人们全数卷起。那些兽人本就中了梦土,又被绑得死紧,毫无抵抗之力,藤脉深深扎入他们体内,就像无数个口器吸食着他们的血肉,他们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着,短短数息就变成一具具干尸。
他们,甚至来不及呼救。
“妄图挑拨我们汉部内斗,其心可诛。”蓝冷冷道。
见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心中恼怒,于是故作心痛:“来自祖神的意志,阿黎会为汉部带来灾难,如今看来,这并没有错,唉……”
“或许带来灾难的并不是我。”黎看着被异能彻底震慑住的族人,又望向地上堆叠的干尸,欲言又止,最终没有说出什么来,只是携着月离开了。
那一夜的事草草落幕,没人知道族人的心中是否埋下了什么?
总之,黎和月依然住在密林中,每一天都好似很忙碌。
“你是说,他们每天都去密林中收集种子?”石屋中,蓝把玩着自己的长发,阴沉沉地问道。
他忌惮着黎,所以让心腹盯着他们,却不知对方要做什么?
“他们收集了哪些种子?”
心腹小心翼翼回答:“我们不敢靠太近,根据环境观察,大多是一些能食用的。”
想着这两人向来喜欢弄野菜吃,蓝便没放在心上。
“继续盯着。”
“是。”
心腹离开石屋时,正好撞见一个矮子兽人鬼鬼祟祟地在门口徘徊,他一下子警惕起来,想起对方好像叫殷,怒道:“你躲在这儿做什么?想窥探蓝大人?”
“我没啊!”殷赶紧解释,他将来意道明,心腹上下打量他许久,看得他一脑门子大汗,才被领了进去。
蓝亲切地请他坐,殷只是拘谨地挨了个屁股边,心里直打鼓。“蓝、蓝大人,有件事我不知该不该说……”
那你就别说!蓝心里这么想着,面上依旧十分和善:“只管说吧,听说你有阿黎的事要告诉我?你知道,阿黎很特殊,我们平时理当多关心他一些。”
“是这样的……”
殷将他们在前往栖部的路上,和枭部发生的冲突的事一一道来,末了说:“黎命令我们将枭部那些人全数灭口,包括几个已经投降的兽人,我、我一直觉得良心很不安……”
他战战兢兢窥了眼蓝,对方似在沉思,他握了握拳,心中想着不知这样说蓝会不会怀疑他?原来那天的事后,他越琢磨越觉得蓝就是和黎有冲突,而他也很讨厌黎,便打算给对方找点麻烦。毕竟,一旦被栖部知道真相,对汉部可是非常凶险的事,蓝大人一定会借机惩罚黎的鲁莽!
但他又不可能明说“咱们都讨厌黎,一起弄弄他吧”,哪怕心知肚明,他也得装作毫不知情,否则墟部的“污蔑”可不就成真了?一旦坐实了墟部的话,蓝就算再有能力,也坐不稳巫的位置。
其实部落中不止他一人产生了疑心,蓝如今还好好呆着,那是因为老巫并没有出来说话。
想到这里,他又偷偷看了对方一眼。
只见蓝的嘴角残留着一抹笑,明明带着暖意,却让他仿佛置身于月下的孤城。
栗栗危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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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部。
“哼!”褐色头发的圆脸老人,火冒三丈地将一张毛皮扔在地上:“没想到汉部竟然变成了硬茬子!他们明知道枭部依附我们,这是在挑衅吗?!”
他兽子娶的雌性恰好来自枭部,这让他格外气愤。
另一位年纪更大的老人慢悠悠地捡起毛皮,轻轻掸走上面的灰尘,他虽看不懂那些文字,但巫已经告诉他们了。“我早就提议动手,你们却一直犹豫,非要等他们死得不能翻身才敢做,这下你们满意了?他们已经诞生了能引动祖神的战士,等他彻底成长起来,形式就将彻底颠倒!到时候……那个横霸数百年的汉部就会回来,而我们,或许连仰他们鼻息的机会都不再有。”
圆脸老人又悔又怒:“你现在说这些干什么?何况他临走时咱们立刻就派人追了,谁知道他们用了什么巫术?”想到追击的人一个个被抬着回来,他瞋目切齿:“一群废物!”
年长的老人道:“他现在能借助的祖神力量还有限,但行事风格已经初见端倪,他很强硬,已经容不得我们再拖延,我们必须毁掉他!”
坐在上首的中年纯人叹了口气:“幸亏祖神眷顾我部,若是汉部同力协契,他迟早会像那位一般伟大,可竟有人出卖了他,而出卖他的居然是他们的巫。”
众人脸上都露出庆幸和鄙夷的神色,庆幸的原因自不必提,至于鄙夷,对于背叛自己信仰的人,哪怕对栖部有大利,又如何能让人尊重?
“看来,一切都是天意。”
“是天,阻止汉部崛起,是天要他们灭亡,我们只是顺应天意。”
而远在一千里外的汉部,不久后迎来了栖部使者,他们带来一则可怕的消息——
“交出黎,否则春暖雪化之日,就是汉部覆灭之时。”
作者有话要说: 梦土啦,其实前一章有暗示一点点,昨天那一章之后,晚上到今天上午疯狂地掉收,我的眼泪嗒嗒嗒直掉,连载文啊不要这么虐我TAT
感谢小天使的抚慰_(:з」∠)_
☆、第98章
随着栖部使者的到来,黎率十余兽人以少胜多,将枭部三十多个兽人屠杀殆尽的消息渐渐在汉部传开,不少族人心中振奋的同时,又隐隐带着惧怕,一些人不禁想,巫的预言果真没有错,黎真的会带来灾难。
至于栖部使者的要求,汉部一致沉默了。
交出黎?他可是汉部勇敢的战士。
拒绝?他们哪里有本事对抗栖部呢?
大家左右为难,每天都在议论这件事,而使者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当然得交,黎带来的麻烦,为什么要全部落一起承担?”
“汉部连自己的勇士都要送出去任人宰割,我们哪里还守得住尊严?!”
“在我心中,尊严就是捍卫部落,让汉部文明永远延续,而不是靠个人英雄主义来证明!”
族人争论不休,昊质问道:“你们真的认为交出黎就能平息栖部的怒火,他们就会放过我们?别忘了,那件事我们十来个兽人都有参与,还有许多半兽人和纯人,今天交了黎,明天或许就轮到我们,总有一天会轮到你们,直到我们彻底屈服,再也站不起来,这样的汉部早已名存实亡!”
殷急道:“事实上我并没有参与,不关我的事!而且,只要我们不再庇护黎,再、再给栖部一些赔偿,对!赔偿!我们不是还有钢石吗?栖部很需要的,他们一定会既往不咎!”
族人鄙夷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殷浑身不自在,仍旧梗着脖子争执,就像一只被人掐住脖颈的老鸭。
昌冷冷地看着他:“你不知道吗?栖部的兽人大军已经有了动作,有阿黎在他们还会忌惮他的实力,若是保不住阿黎,汉部无异于自断手脚!”
“那、那不过是威慑……”
“你们信吗?”
汉部的人难以作出决定,有人提议询问巫的意见,蓝谨慎地没有发言,这样不论族人如何选择,他都立于不败之地。族人们请出了老巫,自从选出了新巫,他已经很久不曾过问族内事务,老巫阖着眼道:“我只是巫,决定不了部落的命运,即使祖神也不行,汉部的未来全在你们。”
最终,还是杨昭站了出来,他面对那些指责他的人,平静地说:“既然你们认为我做得不对,认为汉部就应该屈服于枭部,那我愿意承担。但是,若有一天栖部攻来,我希望你们还能这样义正言辞,昂首挺胸地站在这里,庇佑部落和族人。”
那些人纷纷避开了他的视线,只有蓝与他对视,嘴角露出了讥诮得意的笑。
“阿黎哥哥……”几个兽崽们担忧地抱住黎的腿,眼神愤恨地盯着一个个胆怯的族人。
昌等人更是怒到极点,只觉得胸口就像要爆炸一般,几乎要喘不过气,他们恨自己无能,更恨族人无情!
栖部使者对这一幕十分满意,心道或许用不着栖部出军,汉部终会毁于自己手上。
那些赞同交出黎的人真的不明白吗?
显然不是,只是他们宁可跪着生,也不愿站着死。
“懦夫。”
月的声音轻飘飘落下,却像一巴掌抽在那些人脸上,当即有人恼羞成怒:“这件事完全是因你而起,你那么有胆量,当时怎么不跟枭部走,为什么要连累族人?!”
“因为我选择了战斗。”
战,这个曾经代表着荣耀的字眼在汉部人心中已经消失很久了。
众人怔忪间,却忽然传来一道刺耳的声音:“你不过就是想让我们送死,我们凭什么要为你而战?”
俆妙君一见来人,流露出几分怜悯的神色:“阿姐,你觉得这是为我而战吗?”
“不然呢?!”琴理直气壮,挑衅地讽笑。她恨死了月,本以为月嫁的是个废物,没想到自己却差点死在废物手中,身上留下了永久的疤痕!而那个废物竟然能引动祖神!她看着黎对月温柔讨好,看着月幸福,而她却连蓝的目光都留不住!她不甘心!
但终于要结束了,黎成了部落的罪人,作为他的雌性,月只会比她更惨。
“你们犯下这样的错,就连阿父也恨不得让你死了呢!”她幸灾乐祸地说。
“那我还真该庆幸,没和弱者站在一边。”俆妙君抬头望着栖部使者的方向。
“你——!”
“人人都会死,但我至少知道,我为什么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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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降临,汉部亮起一盏盏灯火,点缀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