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要是说“父皇息怒,五哥与云离是真心的,您体谅一下”……那也不行,那是火上浇油。
亓官仪滞了须臾,颔首说:“父皇,五哥这般,和云离没什么关系。”
“还和他没关系?!”皇帝气得面色通红,“堂堂一个皇子,为了个男人说终身不娶,这是要天下人都笑话朕!”
“父皇息怒。”亓官仪维持着平静,“五哥……不喜欢姑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在云离出现之前就是如此,故儿臣说与云离没关系。”
“你少在这儿强词夺理!”皇帝拍案,“你不去朕也会叫别人去,来人——”
“父皇您弄走了云离,也还会有其他人。”亓官仪略微提高了声音,皇帝一怔。
亓官仪又说:“换了其他人,对五哥或许不同,但对您而言没有分别。您又何必非得办了云离,平白伤了父子情分。”
“你……”皇帝气结了一瞬,转而又恼又无奈,“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任由着他天天这么……不娶妻还四处都是龙阳之好的传闻,像什么样子!”
“父皇,您也不必一定逼五哥娶妻。”亓官仪作得轻松了些,“五哥有战功,朝中便要敬他三分。不娶妻的事旁人左不过议论几句,无伤大雅。”他边说又边像亓官修递眼色,“五哥您也别非得给云离讨封位,这事史无前例,您这不是让父皇为难吗?”
亓官修一声冷哼:“七弟,我为什么非得给云离讨封位,你是清楚的。”
亓官仪微噎。
这他确是清楚。最初的时候,五哥也没有动过这样的念头,只不过后来,因为云离没有名分,接二连三的危险越来越多。谁都能找他的麻烦,而五哥却不好理直气壮地去护人。
其中有大哥那样过分轻视上手调戏的,也有母后那样开口就把人发落去浣衣局的。
“这件事儿臣一定会办到的。”亓官修直视着皇帝,眼里坚定无比,“您今天可以不答应,但儿臣一定会继续磨,您也不必再白费心神琢磨着给儿臣塞皇子妃。如果您硬要塞一个过来,儿臣只好对不住她,把她送得远远的,免得云离心烦。”
亓官修说完转身就走,皇帝拍案而起一时又什么都没骂出来。亓官仪左右为难,略作踟蹰向皇帝一揖,便赶忙追出去:“五哥!”
彼时天正边刚泛起一丁点亮光,仍该是安睡的时候。亓官修带着气疾步走了好长一段,见仍没甩开亓官仪,终于暴躁地停了脚:“七弟你别管闲事!”
“五哥您这样只会徒惹麻烦!”亓官仪劝道,“我知道你是想护好云离,可你看,惹恼了父皇,他要云离充军只是一句话的事。”
“我知道……”亓官修颓然地蹲到地上,手扶着额头缓了会儿劲儿,声音弱了下去,“我只是不知道还能怎么办。这么久了,明明谁心里都清楚,就是硬不许我迈过这道坎,非要佯装没有这回事。”
其实如果光明正大的挑开这事,也并不会给旁人造成怎样的影响……人人都是关起门来自己过日子,他枕边躺着的那个是男是女,其实和别人没有关系啊!
“五哥。”亓官仪也蹲下身,拍拍他的肩头,“别急,兄弟们一起帮你想法子,总能解决的。你先回府吧,天都亮了,你一夜不回去,云离肯定过得不安生。”
是啊,天都亮了。
亓官修点点头,下意识地看了眼那片太阳初升的地方。
原只是扫一眼而已,然则扫过之后,他的视线又在震惊中被扯拽回去。
亓官修眯眼望着那片阳光,一时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
“五哥?”亓官仪在他的神色中一怔,也看过去。
只见太阳刚升至一半,一半托在宫墙上,另一半尚看不到。可能看到的那一半中,下面分明有一道黑色的长条。
那道长条方方正正,但实在莫名其妙。它纹丝不动地存在在那儿,周围刮风也不影响它,好像它和整个世界都没有关系。
那个黑条的存在,好像突然让那里变得像是一张画,黑条的部分是被人用刀子剜去的部分。
“那是什么……”亓官修的语气中渗着莫名的恐惧,他也不知自己在恐惧什么。
亓官仪摇了摇头:“不知道。”
他不由自主地又一次想起先前漫天妆品乱飞的场面,还有记忆中残存的原本的画面……猛打了一个寒噤。
房中,司妍小歇了半个时辰,又拿冷水洗了把脸,外面的天就亮了。
她跟皇后告了假,打算再去看看司婉。到了信芳宫门口,便见许久不见的小屈一把拦住了她:“你来得正好!司婉醒了!”
司妍心里一松,立刻往司婉房里跑。踏入房门,见司婉靠着枕头坐在床上,目光涣散。
“四姐?”她唤了一声,司婉怔怔地看过来,旋即神情激动地要扑过来:“阿妍!阿妍!”
司妍赶忙迎过去,坐到榻边扶住她,司婉紧攥着她的手,眉心蹙了蹙就哭了出来:“皇、皇后娘娘要害我!要害我们!不止给你的东西里有问题,我自己留下的也有!”
“啊?”司妍心里一颤,忙追问是怎么回事。再说,她的护肤品里被添了水银那顶多是烂脸,司婉这中毒昏迷的症状……
她走到司婉的妆台前:“你这是哪个被下了毒了?”
“那个……白色的瓷瓶。”司婉一边指给她,一边捂着嘴惊恐不已地哭出声。
司妍拿起瓶子打开面板一扫……
POLA美白丸?!
这也是个网上大热的东西,据说常年处于断货状态,至于功效如何,各方评价两极分化得厉害。
觉得没用的表示吃它那就是个心里安慰而已,觉得有用的则表示唰唰唰地眼见着变白,坚持一年就白得跟白雪小公举似的,还兼具淡斑淡化红血丝等功效,提亮全身,调节的是整体状态。
司妍对这东西始终没长过草的原因就一个:要坚持吃的东西她十有八九吃几天就忘了,根本坚持不住。
但这东西该长什么样她心里有数,便拔开瓶塞倒了几粒出来。圆白的小药片在手上一滚停住,从视觉上看不出异样。
“让太医来验验吧。”司妍道。略作沉吟,她还是将不怎么有依据的主观想法说了出来,“我觉得不是皇后娘娘。”
第105章 微商什么的
司婉犹如惊弓之鸟,拉着司妍紧张地问万一真是皇后,找太医来验把她得罪得更狠了怎么办?
司妍想想,摇头:“你猜我怎么知道的你中毒的事?”
司婉怔怔。
司妍道:“是皇后娘娘说的,而且还当着七殿下的面。你要非说是装的……我不能说没这个可能,不过她想收拾个宫女,犯不着弄得这么麻烦吧?”
“可是……”司婉心里还是不安,静了静,又说,“可是找太医来验,还是肯定会有旁人知道。想害我们的人知道了我们在查,不会下手更狠吗?”
司婉的这个担忧倒是有道理的,可司妍没法按她的话做。
“知道下的什么毒、怎么添进去的,我们才有机会知道这人是谁。如果因为惧怕而什么都不做,那就是等死呀!”
司婉抿唇沉思了会儿,终于点了点头:“好,那……那就找太医来验一验。还是尽量别让太多人知道吧,你走一趟太医院,送过去让他们验?”
“这没问题。”司妍爽快地应下来,拿着瓶子便走。她推门而出,却没立刻走,左右看了看……嗯,胡莹的住处离这儿不远。
她便先去找了橘子,橘子看见她特别开心,不过现下实在没什么闲工夫叙旧。
司妍拉着橘子的手道:“麻烦你帮我个忙,改天请你吃饭。”
“嗯,姐姐你说。”橘子道。
“我四姐的事儿你肯定知道,她现在醒了,但吓得不轻,你去陪陪她。”她说完这句又凑近了些,低低道,“同时注意着点胡姑娘那边的动静,有什么不对头的,你回头告诉我一声。”
“啊……?”橘子一哑,听她这么说,自然而然地往下毒的事上猜了,脸色都有点发白,“胡莹姑娘吗?姐姐你……”
“我就是这么一说,想添个心眼儿,你别怕。”司妍叮嘱她之后就走了,橘子看看胡莹的房间又看看司婉那边,再顺着司妍的话想想,浑身都怵得慌。
司妍到太医院的时候正值上午,大家都忙着。她四下看了看,拽了个医女过来,塞了点银两“行贿”,将那瓶POLA美白丸塞给她求帮忙。
医女轻松地说了句“姑娘等等,我拿进去给各位大人看看”,过了会儿再出来,已然变得面色惨白:“姑娘……”
“嗯?”司妍屏息看着她。
“你这……这里面是砒霜啊。”她吞了口口水,“这东西就皇后娘娘那儿用,可有些话不能瞎说。那个……验药的大人也不好见您,您赶紧寻个地方把这东西丢了吧!”
司妍定住神追问:“我不往外瞎说,可你能告诉我这毒是怎么下的吗?”
那医女说:“这里头……一半药丸没事,另外一半压根就是砒霜做的。都是白色,看不出什么差别,运气好碰不上,运气不好一次吃两颗可能全是。”医女说着额上都冒冷汗,连她刚才塞过去的碎银都塞了回来,“姑娘您今儿没来过,我也没见过您,刚才那些话我一句都不会认的!”
哎……
司妍想说你慌什么啊!我心里其实没在怀疑皇后,更没想跟皇后撕逼好吗?
可是医女已经转头跑了。
司妍回到信芳宫,先将这个结果告诉了司婉,然后跟司婉说:“我有个大概的想法,并不确信,我去问问七殿下的意思。你先歇着,有进展我及时告诉你。”
司婉点点头,嘱咐她当心。橘子送她离开,出了信芳宫的宫门,又一拽她:“姐姐。”
“嗯?”司妍转过头,橘子踌躇了会儿,说:“你说让我注意胡姑娘,这一时半刻的,我没瞧出什么。但我想起个事儿,不知道有用没有。”
“你说。”司妍道。
橘子就说:“近三四个月吧……胡姑娘每次发了月俸都立刻叫人送回家去,自己留的一成都不到。还问别人借过钱,跟我都借过一回。但也没说是干什么用,借走之后同样全托人送回家去了。我觉得挺奇怪的,蓝姐姐说胡家家境也不错啊?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居然这么缺钱。”
这是挺奇怪的。
可是这两件事乍一听……连不上啊?
她缺钱,所以毒杀她们司家姑娘?难不成有什么人出钱雇她杀她们?这太匪夷所思了吧,再说……可千万别是这样!如果是的话,这事儿更复杂了——杀人剧情这么一环扣一环,这游戏还好意思说是美妆游戏?特么密室逃脱吧……
司妍一边这么腹诽着,一边又还是认真地把这事记了下来。她觉得这种关于配角的设定十有八九都不是废话,这事儿是乍一听连不上,可没准儿推一推就连上了呢。
她回到长秋宫,让人带了个信儿给亓官仪,说有事要跟他说。过了没多久,就听到有人敲门。
司妍打开门惊一跳:“七殿下?”
来得真快,是有任意门么……
定睛细看,亓官仪的面色好似有些发白。
“怎么了?”她赶紧请亓官仪进屋坐,给他倒了茶,他却还是怔怔的模样,被附体了似的。
“亓官仪?”司妍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怎么了?你说句话。”
亓官仪眨眼缓了缓神,看向她:“阿妍。”
“嗯?”她拉过张凳子坐到他面前。他一贯是个很沉稳的人,显出这样的失魂落魄让她心里发毛。
他深吸了口气:“近来有些怪事,我……我不知道怎么办。”
“那你跟我说说?”她望着他。亓官仪缓了好一会儿,有些涣散的目光才重新汇聚起来,落在她面上定了定,一喟:“算了……你当我没提过。”
他直到现在,心跳都是乱的。
这和他脑中残存的记忆不一样。那残存的记忆还能让他用“是自己记错了”来安慰自己,可是方才所见的,真是无法言说的怪事。
阳光下出现的那个黑框……
五哥只是觉得奇怪,可他因为先前的事而按捺不住地想上前追寻。他走到了那道宫墙前抬头看看,那个黑框近在咫尺。
他伸手够不到,便取剑探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