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姑父,奴才想见见姑姑,姑父要不要同奴才一起过去?”
玄烨顿时大惊,“你要见她做什么?”若叫容若知道了自己故意使坏,岂不是以后都抬不起头来了?
“奴才想念姑姑。”
“不不,你姑姑近日脾胃不适,谁都不见,连朕都不见。改日,改日咱们一起,一家人团聚。”玄烨说的心虚,胡乱说了几句事由便去训练侍卫去了,得除鳌拜,才是大计。
容若走后,玄烨有些乱了阵脚,原本只是堵个气,现在倒好,多个妃子不说,自己玩笑是不是过了?自己不喜欢那九啊,如果她一直这样,自己又不宠爱,孤独一生,容若会怪他的。
他有些后悔了,赶忙吩咐李德全吩咐御膳房,给延禧宫好吃好喝相待,继续盯着。李德全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照做呗!哪知那惠答应竟真是个油盐不进的,依旧每天早上一个蛋一碗粥,中午半份饭,一盘素菜一份肉,晚膳不用。
这回玄烨傻眼了。可怎么跟容若交待?自己虐待他姑姑了,极其残忍的饿刑。因为她踩了他一脚,自己可真成小人了。
不行,吩咐御膳房给惠答应赐菜!
一日三餐流水赏赐,虽未大张旗鼓,已然惹了宫里不少红眼。
可这姑奶奶就是吃素啊!你到底还想不想做胖子了?玄烨苦恼,要不然自己亲自去?那太歇面子了!
时值四月中旬,临近端午,天气渐暖。几个宫室离得近的小妃,闲来无事,便坐在御花园里头打秋千、赏花、吃茶点。
从万春亭到伊月桥一路下来种满了牡丹,皆是红粉二色。围着雪漱亭,摆了两圈足有二十盆的山茶花。娇花金蕊,不甚怜爱。
襄贵人高佳氏,一手靠在玉石桌上,一手轻轻地扇了扇团扇。她身量高挑,形如扶风弱柳,一身藕荷色宫装穿在身上空荡荡的,像个江南汉人家的小家碧玉。她抿着嘴,一边浅笑着,一边拿眼神略带不屑地瞧着对桌的成常在戴佳氏。
戴佳氏生得人高马大,比高佳氏足足高了个半个头。手里捏了几个花生,俩拇指一掐两个花生仁儿。这花生是用五香粉炒的,满嘴生香。一边一个丫鬟蹲坐着,用一个小金锤子敲着核桃。戴佳氏边嚼边道:“我听说,延禧宫的惠答应是内务府总管明珠的妹子,生的壮,上回选秀我见着,估摸着足有两个高妹妹胖吧。哈哈哈。”
“哈哈哈。”几个女人笑作一团。这会儿上有正宫皇后,再有淑妃、荣嫔、佟妃,皇上刚大婚,自然也常去皇后的宫里。位分低的几个小妃平日里也是闲得百无聊赖,找着个能说的话题,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高佳氏轻笑一声,“人家那是心宽体胖,富贵福气相,好生养。”
“是呀,以高妹妹这弱身子骨自然是比不上惠答应了。不像我,进宫之前我额娘就说了,我这身板儿最好生养,日后定能给爱新觉罗家开枝散叶。没法子,爹娘给的好身子。”戴佳氏对自己的体态颇为得意。
本来说着惠答应,说着说着变成编排自己了,高佳氏轻轻冷笑一声,轻蔑地瞥了戴佳氏一眼,别过脸去。
宜贵人郭络罗氏也不说话,只笑盈盈地嗑着瓜子。她眉眼生得极好,秀眉若新柳,笑眼似新月,笑意皆在眉眼间,机敏藏在心眼里。一张薄唇,浅浅地擦了胭脂,与茜红的海棠裙衬的那张精致的瓜子脸更加白嫩。一双细目悄悄扫着桌边的所有人。
高佳氏看不惯戴佳氏得意的样子,又看了眼宜贵人,道:“呦,咱们这儿最爱说话的一个今儿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这会子老半天了怎么也不吱声?”
宜贵人扬了扬细眉,拍了拍手上的瓜子屑,“我本来想说的,可一瞧你们说得这么热闹,我就不说了。”说罢似笑非笑地摸了摸右边鬓角。
“哦?你那么有趣,不如说几件有趣的事来听听。”高佳氏一抿嘴,打趣宜贵人道。
郭络罗氏也不恼,只用食指点了点腮帮子,“我劝你们还是少说几句闲话。若是被你们说过闲话的人有朝一日当了贵妃,那可就要算账了。”
高佳氏捏了捏帕子,轻哼一声,不以为意道:“得了吧,就咱们几个难不成谁还能当贵妃?”
戴佳氏不乐意了:“话可不能这么说…”
高佳氏白了她一眼,心说,有也不是你。便半打趣地道:“我自罚一杯茶,若是以后哪位姐姐晋位分了,可莫要怪我今儿多言,只是不知是成姐姐?平姐姐?还是宜妹妹?还是…那位纳拉氏?”
几个小妃又笑作一团。
“我说你们别说人闲话,我瞧那个惠答应,虽说胖了点,可五官都挺周正呢,说不定啊,瘦下来是个美人。”郭络罗氏道。
“她?”凭她也配叫美人?就是瘦下来了,也不过是个寻常样子罢了。再说,她能瘦吗?冰冻三尺非一日之馋,高佳氏淡淡笑笑。“看你平时敢说敢做的,难不成还怕一个惠答应?你怕什么?怕她以后位居高位为难你这个小贵人?”
“可我听说,每到用膳时候,皇上就常去延禧宫外头流连,就连李德全近日也常去御膳房呢。”戴佳氏神秘兮兮地分享了自己的一个发现。
“是吗?”
果然一石激起千层浪,几个女人更有兴致地围了过来。唯有宜贵人有些不满甚至责怪地看了戴佳氏一眼。
“成常在对皇上的行踪很是清楚吗?”
众小妃闻言先是一惊,旋即纷纷惶恐万分,下跪行礼:“臣妾恭请太皇太后金安,老祖宗吉祥。皇后娘娘吉祥。”
孝庄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几个小妃,心中隐隐作怒。“身为御妻不想着怎么伺候皇上,闲话倒不少。荣嫔,你是一宫主位,岁数又大一些,这几个贵人常在你平日里是怎么管教的?”
荣嫔马佳氏是个老实人,方才就没有加入到讨论惠答应的行列中,现在你叫她答,她就更大不上来了。只支支吾吾了半天,末了嗫嚅了一句:“请太皇太后责罚。”
孝庄不满地看了一眼荣嫔,转而严厉地看着成常在,冷冷地道:“你胆子不小,敢找人盯着皇上?”
戴佳氏一脸委屈,不由朝郭络罗氏投去求助的目光,这是几日前从她那儿听来的消息,“这是…臣妾是听”
“老祖宗。”郭络罗氏笑着对孝庄道,“您就别怪成常在了,她性子直,不会说话。兴许是无意中从哪个小太监小宫女那儿听来的。咱们几个都是笨嘴拙塞实心眼子的,也不爱读书,不懂诗词歌赋,进了宫就只懂伺候万岁爷了。这不闲来无事才来赏花叙话嘛。臣妾小时候就见过太皇太后,知道您最疼爱晚辈了,姐姐们都才进宫,您这样吓她们,人家还以为您不慈祥呢。”
言下之意,咱们几个都是大字不识几个没什么文化的人,巴巴儿地盼着皇上来,皇上不来才一起闲聊,哪有心思跟踪皇上?
“都瞧瞧她,小嘴吧吧儿的,连珠炮似的。若不依你,我不成了不近人情了?”孝庄半是无奈半是怜爱地指指郭络罗氏,“行了,旁的人都起来吧,成常在身边有刁奴教唆,长春宫的奴才都去内务府领五十大板,成常在禁足半月,好好闭门思过。”
“太皇太后…”戴佳氏还想再争辩,一旁跪着的高佳氏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裳,“从哪儿传出去的还重要吗?罚了奴才杀鸡儆猴,你还凑上去不是找死?”
高佳氏冷眼看着宜贵人,算是看了个一清二楚,三言两语推了个一干二净,太皇太后信任她,眼下就算成常在喊冤说是宜贵人传的,没有证据,反会被诬告,就更划不来了。
各领五十大板,长春宫的奴才算是都半废了。至少得歇三个月,就等于是从里到外给成常在身边都换了人。老祖宗这招厉害啊!谁能想到莺声燕语,牡丹斗妍的淑玉亭这里正发生过一场暗斗?高佳氏抚了抚心口,惊魂甫定。
“老祖宗,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看谁来了?”宜贵人挨着孝庄,与赫舍里氏一左一右,一身茜色海棠裙喧宾夺主似的艳丽。
远远的,云惠带着夏莲一行过来了。
第七回良辰
孝庄远远瞧着,见那抹杏黄色渐渐走近。“呦,这还是明珠家那丫头吗?”苏茉儿在旁边笑道:“奴婢听说,上回老祖宗同皇上去索尼相爷家看上梁去,有个女童一不小心踩了皇上的脚,说的就是这位小朱子吧?奴婢还纳闷呢,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踩皇上。”
“他们小孩子家,闹着玩儿的。我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瞧瞧,长得多瓷实。”说罢,孝庄朝着纳兰云惠招了招手,云惠正巧也往这边走来了,瞧见孝庄。便赶忙走了过来,对着孝庄拜见道:“臣妾参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万福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