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仲眉眼愈发温和,“你倒是不同我见外了。”
“我那药膳一日两餐不落,都是贴了本儿的,还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说这多伤感情。”薛宝珠眯着眼笑道。
司仲瞧着少女恢复以往灵动模样,心底是真切高兴的,再看她将八宝楼搞得有声有色,心底更是欣赏。随着她一道,替她看起账本来。
薛宝珠接了方芳端过来的点心,一壁自己吃着,就着茶水好不自在。打眼看,司仲眉眼生得极好,就像话本里迷了各种妖精的俏书生,气质儒雅,自是风流俊逸。可她又想起城里关于司家这位大公子的传闻来,想当初自个造谣二公子有隐疾,没想到真正有的却是这位,可惜,可惜了。
“什么可惜?”
薛宝珠没想到将最后的心里话说了出来,将嘴里的点心咽下去,摸了摸鼻子斟酌道,“司公子一表人才,又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还没娶亲……可惜了。”
司仲打从刚才起就发现那道专注目光,以至于这么一会儿账本上的字儿一个都没看进去,此时闻言,抬眸定定看向她,半晌才意味不明的叹了一句,“人生总有不如意的地方。”
薛宝珠便再不好随意接话,随即又暗恼自己先前说错了话不该提这遭。觉得自己这样对帮自己看账本的人十分不好,羞愧低头。
司仲却叫她那一低头的风情怔忪了一瞬,几番欲言又止,实不该的却终究敌不过心底冲动脱口。“倘若……倘若你及笄除孝,尚缺个庇护之人,不如与我成就一段假姻缘。”
“?!”薛宝珠猛然抬头,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咳——日后有司家可以为你做靠山,而我也能圆了母亲想要女儿的一个念想。”司仲掩着神色补充,实则话落就已经后悔,想将人圈在身边陪他最后一段人生路实在自私了,可心底却忍不住生出一丝丝不甘愿的企盼。
薛宝珠也是叫他冷不防一说惊着,她倒没往别的用心上想,毕竟她和司仲先前并没有什么交集,突然提出她只觉得司仲可能出于什么原因随口一提罢了。当初她可是被司家退了婚的,司仲提的,只怕他家里头都不会肯。不过这倒是提醒她先前想过的事,随着年纪渐长,她若不想草草嫁了只怕独身更受非议,倒不如结一门有名无实的亲,日后再寻个机会和离,这样似乎也可行。
对司仲说的自然没往心里去,反而宽慰他道:“……我多为司公子弄些补身子的药膳,调理好身子,将来儿孙绕膝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情,到时娶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夫唱妇随岂不美哉。”
司仲闻言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仿佛提着的那块石头倏然放下了,放的稳妥,又压得透不过气。这要求他提出来过分了,是妄念……他垂下眼眸,掩唇重重咳嗽了两声,复看向她叹气,面上带了如常温和笑意,“是我唐突了,只是被家母催得紧,一时想岔了。”
薛宝珠笑笑,看他模样趁了心底想法,果然是逗自个玩的。不过今个也邪乎,竟一个两个都为自个的终身大事寻归宿,虽然无关情爱什么的,但看起来还依然是个抢手货啊。薛宝珠无视重点地自个沾沾自喜。
司仲在她不注意时嘴角笑意泯灭,起了几分涩然。如此,便也好。
之后有了司仲时不时的帮衬,薛宝珠少走不少弯道,同样也礼尚往来,药膳不断,甚至还悄摸替他打探起民间暗中流传的壮阳药来,掺和掺和一块,想替他治好毛病。
这般又过了两月,到了年关,风雪降下,薛宝珠在汴城开了第三家八宝楼。又带了三名学徒,由她亲自授艺,并给予八宝楼盈利一股的许诺,免得为他人做嫁衣裳,唯有利益牢牢拴在一起才是牢靠。
三名学徒各有所长,有擅川菜,有擅点心的,还有南方菜,一番糅合之后,八宝楼的菜式越发多样新奇,自然也吸引了食客源源不断,财源滚滚。
临近年关,镇上的年味愈发浓了,薛宝珠听着外头鞭炮早早放着的热闹响儿,拿着一壶云想容,裹着厚重棉袄爬上了八宝楼老店的房顶。
薛宝珠坐上去一会儿,风吹过夹杂着雪花粒子,狠狠糊了一脸,薛宝珠吸了吸鼻子,一抹脸,觉得自己大晚上的有毛病。可也愣是受虐地没下去,过年了,要吃团圆饭呐。
她伸着僵硬指头开了酒壶盖儿,喝了一点烫温的酒才觉得身子缓过劲儿来,正兀自沉迷风雪中,突然听到底下叩门的响动,隐隐露出的墨色窄袖锦袍一角,身影熟悉的让她蓦然落下泪来。
第85章 碧粳饭
砰——
花盆碰碎的巨大声响惊动了后屋拿针线的莫大娘,忙是别在织布上赶出来看,一眼就看到宝珠叫人扶着,正嘶嘶倒抽着冷气:“宝珠咋的了,伤着哪儿了?”
薛宝珠抬起一张泪痕冰冻的脸,捂着脚踝,“扭着脚了……”
“咋那么不当心呢,还有这外面大雪天的你跑出来做啥?”莫大娘一壁关心碎碎念着,随即便听到一声含着笑音的祖母,倏地止住了话头,转而紧巴了道,“青……青彦!”
“祖母,赶了过年回来,外头冷,赶紧到里面去。”莫青彦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身边还跟了一名仆从一样打扮的,而自个身上穿着也与以往不同。
正是如此才叫薛宝珠错看,借着扭到的痛楚遮掩了她先前的失态行径。
莫大娘帮搭手将薛宝珠送回屋,莫青彦便说要去请大夫看看,万一伤着筋骨,倒是薛宝珠自个转着觉得好多了就唤住了人,“应该是没伤到,我等下用药油推一推就好了,莫要麻烦了。”
莫青彦看她神情,拧了拧眉,“都是我错,惊到宝珠了,若要叫你那护短的裘表哥看到,只怕要怪罪我了。”
“……”薛宝珠沉默。
“……”莫大娘扯了扯孙儿,“你这一路赶得,累了罢,旁边有厢房你带着人先去洗洗,一会儿说。”
莫青彦一脸莫名地被推出了屋子,但还是敏锐地察觉到是因为他提了那名字的缘故,揣着疑虑带人去往旁边的厢房。
不多时,莫大娘便从宝珠的屋子退了出来,便看到跟着孙儿来的那人正侍候他洗漱,怪觉得不好意思的。
“祖母,长安在京城跟了我两月,这次便一道带回来了。”莫青彦看她目光一直瞟向便开口解释道。
莫大娘倒是常看到来八宝楼吃饭的客人身边带着小厮的,往往都是财大气粗,或是举人老爷的,这会儿不由拉了他低声问,“你去京城可是封了官了?”
莫青彦点头,看她那小心翼翼的样子甚是心疼,“当初是因为穆其闫在我吃食上做了手脚令我在殿试上险些出丑,如今穆其闫伏法,我幸得得太子举荐面见圣上,圣上亲旨为我恢复名誉,入了翰林院当修撰。”
莫大娘不晓得那是个什么样的官,只晓得当官的好,官老爷厉害,如今孙儿真的当了官老爷可是了不得的喜事,乐得脸上皱纹跟盛开了的花儿似的,“好好好,老婆子能看到你出人头地就是死也瞑目了。”
“祖母,大过年的不可说这等话。”
莫大娘笑着,扭头假意呸了两声,“是不吉利,正巧,初一回乡祭祖,咱把这好消息告诉你爷爷你爹,让他们也乐乐。”
莫青彦点头。
莫大娘缓过欢喜,眼中噙着泪光看着一年聚少离多的孙儿,哽了声儿,“宝珠那表哥走了,不认宝珠了,我晓得她还是不死心在等,我也怕挪了地方你回来找不着,再说老婆子一人冷清,多亏了宝珠照拂,你回来后可得对宝珠好,这孩子苦,没人疼,咱们可不能像那没心肝的。”
“这个不用祖母说我也是晓得的。”莫青彦忙是应答,并未深想了那个好是什么个意味的好,他早早把薛宝珠当妹妹疼爱,再看看祖母如今的模样就晓得被照顾得有多好,他这个当哥哥的自然心存感激。
莫大娘点头,这便稍稍安心了。她这厢还未说话,莫青彦那边又道:“祖母,我明个先去一趟书院……”
莫大娘有些意外,脱口道:“去书院做什么……”她那话还未说完,猛的就反应了过来。想来怕是为了书院小姐宋玉致,这阵子虽说莫青彦不在这,可那宋小姐却时时过来用饭。如此知书达理又没半点架子的大家闺秀,莫大娘哪能不欢喜,只是顾虑身份不相衬罢了。
如今没有了这一层,莫大娘也犯起难来,她为着原先顾虑就想着让孙儿和宝珠凑一对,亲上加亲,可眼下瞧着……“青彦,你可当真喜欢那宋小姐?”
莫青彦经历了这许多事早已经练得波澜不惊,可论到这事上还是脸稍稍泛起了薄红。“孙儿想娶玉致为妻。”
莫大娘叫他言辞里头的决然堵了话,呐呐问,“可宝珠……”
莫青彦与祖母相依为命十数载,自然也最了解,看她露出那般神色,稍一联想便猜到了一二,“宝珠与她那表哥情投意合,祖母就莫要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