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能活着,受着这样重的伤又是荒郊野外的待着,指不定下一刻就死了。
薛宝珠手里紧紧攥着从那人身上摸来的玉佩,硌着手心带起的却是无比温润的触感,心里头越发惶惑不安,到底是没经验干这种摸尸体的活儿,难得摸个居然还有余气儿,冲击之下整个脑袋都是乱的。
别心软,家里才刚有点起色,挣的辛苦钱一点不容易,哪容得她圣母管别个。薛宝珠心里一壁念着,可脑子里都是那人睁开看自个的那一眼,不负容貌所见,那双漆黑眸子同样深邃若星辰,怎么都挥散不去。
……
一炷香后——
“大夫,他怎么样?”医馆里油灯点的亮堂堂的,薛宝珠直勾勾瞧着正拿着小刀给床上躺着的人清理伤口的大夫,看他挑一会儿皱个眉,越皱越深,不由跟着提气小心问道,“还有救么?”
她手里还捏着玉佩,当时也已经跑出老远了,可到底过不了心底那关,只叨念着看在玉佩份上试试,又一路跑回了镇上医馆,请人把那人给捞了回来,诊金也跟着涨了,交了还没捂热的一锭银子这会儿还肉疼着,要救不活可不更亏!
“刀伤太深,尤其是胸口这道,要是再偏移个几寸,华佗在世都没得救。让河水估摸都泡了有三四天了,这年轻人命够硬。”老大夫嘀嘀咕咕说完,让学徒赶忙烧来了热水开始忙活给治。
薛宝珠听他那么说就知道是有救了,因为画面看着太疼给背过身去不敢看。
“小姑娘,这人是你什么人啊?”老大夫一壁在后头问。
“不认识,好歹一条命么,大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可一定要把人治好呐。”薛宝珠瓮声瓮气回答。
老大夫闻言点了点头,看俩人穿着也猜着估摸是如此,这年轻人很可能是让山匪抢了碰巧被小姑娘撞见,思及此,胡须花白的常德看向薛宝珠不由带了赞赏意味,含着笑让学徒把外露伤处包扎好,自个取了纸笔开方子。
“水里泡久了怕伤口有染,我开两剂方子,一个是治外伤抹的,一个是内服,之后如何得靠他自个造化了。常空,先去拿七日的剂量来。”老大夫说着就把方子拿给徒弟让他去配了药。
薛宝珠看着快给裹成粽子的人,心想可不得活着么,她都花了血本了,等人醒过来银子票子还是由她开口。
老大夫看着她喜不自胜的模样当是为救活了人高兴,也跟着乐呵呵的,直夸小姑娘善良,直把薛宝珠老脸给夸红了,为这,老大夫还减免了些诊费,估摸看她也是个不容易的,给退了三两。“就是这人,老夫这儿留不得,你说你是长渚村的,一个人回去也不安全。”看着薛宝珠那瘦弱身子板儿,给出了个主意,“驿站那有马车,这么晚了你看……”
薛宝珠看了眼床榻上的粽子和一大包药点了点头,拿着没捂热的银钱去叫了辆马车来,让人帮忙抬上家去。
这么一通折腾,到家里已是半夜,又是麻烦人给弄进了薛老爹那屋,还有张空床在,掏了一贯钱付了工钱,才算安生下来。
“姐,你带谁来了?”薛宝霖听着动静起床走到这屋,一壁揉着眼睛问。
薛宝珠以为人在莫大娘家歇下的,没想到竟在自个家,连忙拿了件薛老爹的衣裳给他兜上,“怎么不在莫大娘家,妹妹呢?”
“妹妹说想睡了我就给领回来了,我想搁家等你回来。”薛宝霖犹带困意依偎进薛宝珠怀里咕哝,他想等姐姐回来的,结果没熬住。“姐,你咋这么晚?吃过饭么?”
薛宝珠摇摇头,就靠着一块冻米糖撑到现在,她不是司府的人,下人吃饭自然不会带上她,在府里出不去已经饿了一天了。“后厨散得晚,回来耽搁了,你要困接着睡,有什么咱们明天说。”薛宝珠看他困得睁不开眼样子心软地半抱着他带回房去。
薛宝霖困得脑袋一团浆糊,由着姐姐抱着,临到床上又抓了她手,被冻得一激灵睁开眼仔细道,“别忘了灶台那还煨着肉汤,我跟宝琴没吃多少,还剩好多肉。”
“嗯,晓得了。”薛宝珠给兄妹俩掖好被角,出去去了厨房,从炉膛里捧出封好的瓦罐,一打开肉香扑鼻,猪蹄膀原来就上过笼屉蒸软乎的,再用冷水浸漂两个时辰剥去外层筋膜,洗净了切成长段后和花生仁、葱姜料酒等配料放入瓦罐煨烤,用的不是吊制的鲜汤而是山泉水,煨出来的肉汤自然更原汁原味。
厨房里还有狗蛋娘送来的一些年糕,薛宝珠点了一盏煤油灯,拿菜刀都给切成厚度匀称的四方片儿,锅底抹些油烧,把年糕简单翻炒,等两面都带点焦黄了撒点小葱段儿和几颗粗盐粒儿就给盛出锅,焦喷喷的有嚼头再就着还热乎的瓦罐汤,整个人都暖和过来了。
薛宝珠吃的痛快,收拾过厨房歇下后都想着薛老爹房里那人第二天醒了,非要把一箱子金光闪闪的金元宝送把她,说救命之恩涌泉相报,她要不收那就是嫌少,一箱一箱的砸过来,直把梦里的薛宝珠笑得牙都掉了。
第28章 煎包
薛宝珠这一夜睡得十分沉,第二日还是让小宝琴哼唧哼唧的声音给吵醒了。她脑子还未彻底清醒的,就听见宝霖的声音:“姐,你再睡一会哩,我带着妹妹。”
说着话,薛宝霖就从外屋进来帮宝琴穿戴了起来。
薛宝珠想起身的,可看着自己这弟弟虽年纪小却露出了再老练不过的神情,一本正经的在那做这些事情,她索性就不打断又躺了回去笑眯眯看,原来以为小孩麻烦,这些时日来倒再没冒过那念头,实在是薛宝霖太懂事的缘故。
隔了半晌,薛宝珠脑中忽然打了个激灵,对了!昨儿她还抬回来一个人呢!虽说是个半死不活的,可到底还是个陌生人,而她家里头还有弟弟妹妹呢,怎么就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薛宝珠懊悔不已,怪自己没有多长一个心眼,蹭的坐了起来,抓了一件衣裳披在身上就要出去看。
“姐!”宝霖猜到,立即喊停了她,“那人还睡着哩!没醒!”
薛宝珠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她这弟弟身上老早就穿好了衣裳,随即心中明了了起来,“你啥时候起来的?怎么也没声响?”
“家里头来了人,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丁,肯定要小心些。”宝霖收拾好宝琴,将她抱在床边上给她穿鞋子。前阵子薛宝珠出去摆摊子,除却莫大娘照看这两个小的,薛宝霖也拿出了哥哥的派头来,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薛宝珠笑着夸道:“恩……咱们宝霖真是长大了,都能照顾姐姐和宝琴了。”
宝霖得了夸赞,脸上红扑扑的,他转眼看着薛宝珠,眼睛中透着闪亮,“姐!我以后要让你们过上好日子,不用再辛苦哩!”这话被他说得郑重,每个字都好像花了力气去咬着说出来的。
薛宝珠哪里会打击他这志气,闻言心中也是暖暖涨涨的,她从前总也觉得日子难熬,可只要看到家中这两只嗷嗷待哺的团子,便也不觉难过了。“好——”她伸出手,摸了摸薛宝霖的发顶,“咱们宝霖最厉害了。”
“腻害!腻害!”小宝琴的字说得还不利索,听了后头两个字就跟着复述了起来,奶神奶气十分的可爱,将气氛推得更加温情热闹了。
等薛宝珠去了隔壁间看人,果然如宝霖所言,还沉沉昏迷着,没半点转醒的迹象。不过,昨儿带回来的时候他唇色接近于惨白,这会稍稍回了血色,又是请大夫又是熬药也不算是白费银子,薛宝珠稍稍松了一口气。既然有了成效,也就不能打此停住,还得继续喂药才成。
薛宝珠生了炉子在灶台旁准备熬药,宝霖看见了轻轻皱起了眉头:“姐,这味道怪呛人的,要不然出去熬吧。”
想了片刻,薛宝珠没应这事,反而是道:“你带宝琴去外头玩会,这药煎起来也快,等你们再回来屋子通了风也就没气味了。”
宝霖一向是肯听他这个姐姐的话,当即点了点头,转身进去抱了小宝琴出来。再即将要跨出门的时候又忽然停住了脚步,“姐,你自己小心些哩。”
薛宝珠挥着蒲扇笑催着他带着宝琴快走,自己手脚麻利的生起了火来。倒不是不能讲药炉子生在外头,可这村子里生是非的闲人太多,薛宝珠不想折腾,也懒得应付流言蜚语,反倒是不如想隐瞒下这事情。
另一边锅子里薛宝珠弄着小家伙的朝饭,上回发狠把聂氏拎过来的猪肉都给弄了,气儿是解了,吃得也痛快,可后头再想吃发现就剩一点点了,拿来炒菜还不够吃几口的,忍着没悔,想到做另一样儿来。
拢出一小点面粉发开,将肉皮剁烂之后狠狠的炖化了,汤结冻,再将肉沫打上鸡蛋和香料做成咸香可口的肉泥,然后将那点少得可怜的肉冻与肉馅混在一起,包进发好的面皮里,煎熟,约莫有七八个,也够她们仨吃的了。
接下来几日,薛宝珠照旧如此,只消一煎药就让宝霖带着小宝琴在外头转上一圈。宝霖聪慧,第二回也就晓得了其中的意思,非但自己严堵了自己的嘴,更是时刻提防薛宝琴说漏了嘴。然而小宝琴到底年纪小,完整话都说不上一句,再有心的人也实在从她这套不出什么来。
然而,长渚村还住着个就爱找事唠长短的王婆。家里老头子惧她不管,她就每天闲着在村子里溜,东家瞧一眼,西家瞄一下,耳朵还竖着尖尖,就等着有闲话可编排。
“大白天尽晓得关门,也不知道……”王婆手里头抓着一把瓜子在薛宝珠家外头磕着,一壁踮着小脚探头看。
她时不时来回的,每回瞧见薛宝珠家都是关了门的,要说薛宝珠在镇上做生意那是村里人都知道的事儿,她还为晚得了消息懊恼个不行,索性后头有荷花那茬事儿供她编,聂氏会那么生气还有王婆碎嘴的缘故在。
可话说回来,薛宝珠在镇上摆摊子的事儿还是怪叫人眼红的,那橡子粉磨面又不费钱,酸辣汤不就是点料儿么,什么一碗赚一文钱她是半点不信,长平媳妇跟长平说话的时候她还听到一耳朵说生意好得很哩,这一天可不得好多文钱,没见姐仨儿饿死,反而越过越好,这就跟猫爪子挠她似的,就想看看薛宝珠到底藏了多少钱哩!要不然能跟亏心了一样时时刻刻躲在里头不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