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你站这儿,看得清楚咧。”薛宝珠给莫大娘腾出了地方,正好对着官道,若是来人一定能看仔细的。
然后退到一旁,把宝霖拢到了自个身前护着,她本想接过一直让裘和抱着的宝琴,却被他避过,示意她站着看就好。
薛宝珠乐得清闲,跟着人潮探脑袋看,这出了个状元,十里八乡的都来看热闹了罢,听说还有状元宴,就她听说的名头都不少,什么状元及第国栋梁、鸿运当头福满园、春风得意马蹄疾……第一道就是土豆烧甲鱼,一圈小土豆烧得红润味厚,当中卧着处理得宜的甲鱼,还必须得是一整只的,意头好,没得一点腥气。
她自己也曾尝过姥姥红烧的老鳖,那味道一直都惦念着,拿姜片和干辣椒在油锅里滚几滚,再将老鳖肉倒下去一顿炒,放上一点酱,加水用小火焖起来。快烧好的时候,加入小葱和青蒜苗,可带香,夹一块肉放进嘴里,那个味道真的是鲜美之极!
薛宝珠吸溜了下口水,想着到时候莫大娘肯定会被接去,就等着状元郎跟莫大娘会上面就悄摸撤了。
莫大娘早已将毕生的心血全都花在莫青彦身上,此时将要见到荣锦归乡的孙子心中却反而生出了怯意。她一把握住了身边薛宝珠的手腕,声音中都不由打着颤,“宝珠,也不晓得怎么的了,大娘这右眼皮老是跳个不停,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的,左眼跳财,那右眼……”
薛宝珠笑着反握住了她的手背,贴心地安抚,“大娘,您这是紧张得想多了,莫大哥就要回来了呢!”
“对对对!”莫大娘止不住的点头,那捷报是报了紫徽书院的,今年高中的状元姓莫,还会有哪个的,此刻也忍不住激动叨念,“要回来了,青彦要回来了!”
“干娘。”有人在嘈杂的人群中喊了莫大娘一声,浑厚的嗓门显然将周围的吵闹都盖了下去,“快到了快到了,听说已经进了城门了,正往这边来。大娘,青彦真的光宗耀祖了!”王大虎今儿得维持秩序,虽不能亲自去迎接状元郎,可也是时时刻刻都留意着动静。
“啊——你们认得状元爷?”旁边有人听见了便搭话问。
王大虎当青彦也是半个儿子,哪有不自豪的,闻言满脸欢喜的回道:“那是当然,我同金科状元他爹可是拜把子的兄弟,这还不算什么,这位就是状元爷的祖母!”
他这么一说将四周人的视线全都集中过来,若还有些心存怀疑的在瞧见他身上穿着的这一身衙役装扮也就信了十成十了。汴城好不容易才出了一个状元,这些人都是跑来瞧状元爷的,这会竟然发现身边近旁的就是状元爷的祖母哪还能不激动的,各个挣着抢着道贺起来。
“老夫人一身清正气,想那状元爷将来肯定是爱民如子的好官。”
“老夫人真是好福气呀!”
莫大娘一时受了这样多的夸赞,有些惊慌失措不知如何应对之余就满是掩不住高兴了,眼角竟还有泪光闪烁。她越发握紧了薛宝珠的手,而薛宝珠也回应似的回握住了她。
裘和脸上一直无甚波澜,他素来人前就是个木讷之人,这会没跟着一块露出欢喜也没人张怪他。他正往城门方向看,瞧见前头起了骚动隐约听见铜锣开道的声响,“来了。”
果真不多时,先行开道的差役就敲打着铜锣一路小跑了过来。约莫半盏茶的光景,高头大马上的状元郎一身大红吉服缓行而来,所经过之处无不是欢呼震天,两侧街道更有不少妙龄女子投掷花环手绢示好的。
莫大娘眼神早就不大好了,她一直死死盯着马背上的年轻男子,心中不安的念头又腾了起来,压低了声音同薛宝珠道:“我怎么……我怎么瞧着……”她并未将那话全部说完了,只因那人状元郎离得越来越近了。
“怎么……”王大虎也是愣住了,盯着身穿吉服的那男子的脸不放。可这张脸……独独不是莫青彦。这,这怎么可能呢?!
薛宝珠对莫青彦的模样也已经记不大清楚了,但也看出了端倪,随即就看到身边的莫大娘身形晃了两晃,立即一把扶住了,却见莫大娘脸上脸上毫无血色,只透着灰白了。
旁边的人还在热闹着,却只有他们几人仿佛被人从头到脚被淋了一盆冰水一样。而刚才道喜的那些人还不知情况已经有所改变,扬声冲着状元郎那边喊着:“状元爷,您祖母在这边呢!”
“对对!老夫人在这边呢!”
这话到底还是将那金科状元的目光吸引了过来,他骑在马上本就是徐徐而行的,这会竟是在即将靠近的时候稍稍勒停了马。
不过是半丈的距离,莫大娘抬着头能将人看得清清楚楚。这不是她的孙儿,她孙儿……不是状元郎。
王大虎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面,整个人都显得急躁慌乱,可这骑着马来的的确是状元郎无疑。可……可这人为什么不是青彦?
“祖母?”那正骑马游街荣归故里的年轻人脸上正正打量了莫大娘,半点没意外之色,反而露出一抹古怪笑意来,再出声,便是温文尔雅,“……想是老夫人认错人了。”
原本周遭的人群还在指望着能见到异一场祖孙相拥而泣的场面,却不想这两人之间根本无甚关系。
薛宝珠面对这场面也是头皮发麻,直直盯着那人脱口问,“可新科状元不是姓莫……”
年轻状元脸上的笑稍是收住,对上薛宝珠的眼眸里冷了几分,“你听错了,本人姓穆,穆其闫,倒是有个姓莫的,不过丢紫徽书院的颜面,御前失仪叫圣上罢免了进士身份,不知是不是你们等的那个。”
莫大娘闹了个大乌龙原就过意不去,脸色尴尬,此时听了这话,更是五内俱焚,脸色白得如草上霜。她整个人都觉得天旋地转,忽而眼前一黑就朝着前头跌去。
薛宝珠紧忙去扶着的时候人已经往前头年轻状元的马上撞了去,不由脱口惊呼:“大娘!”
穆其闫也是面色忽变,他身底下的马不想有人撞来受惊嘶鸣,发狂的抬起了前蹄,疯狂甩动身形。他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人,此番不过是依照惯例骑马游街,选的也都是温驯良马,谁知会这般。
眼瞧着马前蹄直往薛宝珠同莫大娘身上踩去,好在一旁裘和反应及时,拉着两人往旁边倒去,堪堪避过。
而穆其闫应对不及,叫狠狠摔在地上。
随行依仗差役手忙脚乱的去制服了发狂的马,当即有人去扶新科状元郎起身,关切殷勤的问:“大人可以摔伤?这疯婆子惊扰大人理当投入大牢,好好查问是否别有居心!”
薛宝珠几人相互搀扶着起身,还未站稳便听见这遭,心头顿时一沉。“大人,莫大娘思子心切,并非有意冲撞,望大人有大量,看在大娘慈母之心份上莫要怪罪。”
穆其闫还未开口便叫人抢了先,一句大人有大量便堵得他发作不得,心道既是慈母之心如何怪罪,理了理仪容强作笑颜:“无妨无妨,皆是小事,放他们离去吧。”
在旁的民众无不交头称赞状元宽宏大量。
薛宝珠张了张口,可面前那人已经骑着马走了。好在虚惊一场,她也不禁懊恼自己没早些打听清楚,也不让莫大娘空欢喜一场了。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莫大娘能不能受得住,“大娘……”
莫大娘虚弱的依靠在她肩头,清泪直下。
薛宝珠才刚念了一个字,旁边就有人气愤的喊话:“什么人,竟然敢冒认状元爷的祖母,真是想名利想疯了罢!”
“就是就是!明明根本就不是,还敢拿这事来做花样,得亏状元爷宽宏大量,要不然直接将投入大牢里头治罪!”
状元郎噙着笑骑马离开,仿佛这于他而言是再微不足道的事。
“也不知道是哪里跑来的乡下野婆子,竟说状元爷是她孙儿!真是笑死人了!”旁人听了一言两语便这样传了开去。
“不要脸……”
饶是薛宝珠也忍不住这闲言碎语,忙道:“大娘,咱们先回去。”裘和知道她的意思,在另外一边扶住了莫大娘。而王大虎也回过了神,板着脸朝着身边威吓了一声,横了横佩刀硬是在人群中分开了条道出去了。
才刚出了人群,薛宝珠只觉得扶着莫大娘的手受力发沉,紧忙转过眼去看,只见莫大娘翻着白眼晕了过去。得亏裘和在一侧扶住了她往地上倒的身子,要不然薛宝珠一个也弄不住。“大娘!”
王大虎在前头闻言回身,干脆利落的蹲了下来同宝珠裘和道:“快,快让干娘上我背!”
第46章 麻油鸡蛋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