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僚在路上遇到王翦的子侄,和他们聊些年景收成一类的话题。他对耕田播种也懂得不少,讲起来头头是道。
一条小河从田野边穿过,河水潺潺,清澈见底。
几个孩子在河里戏水,其中有一个是刚才见过的王翦的孙子,叫小离。小离浓眉大眼,很是聪明活泼。
“你们在做什么呢?”云音来到河边,问这群孩子。
“我们在捉小鱼小虾。”小离说:“看,就是这种白色的小鱼,捉回去用香油炸一下,很美味!阿爷最爱吃了。”
河里长满水草,有一些白色小鱼在水草间游来游去,河虾和小螺也看到不少。
云音望着这河流,想起家乡邯郸的那条小河。小时候,她常常在河中游水,还有小正,她也带他到过河边。那时候,小正也是和小离差不多大的年纪。不同的是,小正怕水,不敢下去;而眼前的这几个孩子,在水里就像鱼儿一样自在。
一晃眼,那么多年过去了!
小离俨然是这群小孩的头领,指挥着大家在这里捉鱼、去那里下网。云音想,小离果然是将门虎子,看这气势,估计以后也能当将军!
云音看孩子们在水里玩的欢快,也忍不住脱了鞋子、卷起裙角,下了水。脚一入水,凉爽的感觉袭来。河里有许多小石子和水草,硌得脚底痒痒的。
她尽兴在水里呆了一阵,帮孩子们抓了些鱼虾,才上岸来,却发现裙子被弄湿了,很有几分狼狈。
尉僚看到她这样子,笑着说:“捉到鱼了吗?你可一点也不像宫里的女子!”
“先生是说,我像个乡野村妇?”云音有点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我本就出身乡野,有很久没到乡间来了。”
“乡野之人才好,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我的故乡,也是这么一派田园风光,”尉僚看看天色又说:“已经是下午,今天恐怕赶不回咸阳了。晚间,估计要在王家住一宿,明日才能回去。”
“先生喜欢田园生活?秦国的东出大业离不开你。等你告老还乡,归隐故里,估计还要很多年呢!”
“也许不用那么久,”尉僚道:“我们回去吧,腹中饥饿,吃饭的时间到了。亏待什么,都不能亏待了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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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后,王家已经准备好了晚膳。自家养的鸡鸭、田里现采摘的新鲜蔬菜、还有河里的鱼虾,和宫里的御膳相比较,农家菜别有一番风味。
嬴政君臣几人把酒言欢,看起来十分融洽。云音则和王家的女眷坐一桌。
用完晚膳,天色已晚。这里距离咸阳不近,赶夜路也不稳当,他们只得在王家住一宿。
王家收拾出一间最大的耳房,给嬴政居住。
嬴政把云音叫进屋。屋内陈设简单,只有一把木几、几个软垫、一个书架和一张榻。木几上放着水壶和几个水杯,还点着一盏灯。
云音想,嬴政住惯了宽阔的宫殿、睡惯了高床软枕,会习惯住在这种简陋的地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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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哥要开始忙了。。。
☆、猜忌
云音进屋后,问嬴政:“今夜宿在这里,能习惯吗?”
嬴政打量一下屋子,说道:“无妨。我少年时住的茅屋,比这个差多了!”
听他提到以前的生活,云音愣了一下。他们母子俩以前在邯郸住过的小茅屋,云音依稀记得,是很破旧,里面也没有像样的摆设。看来,他并没有忘记以前吃过的苦。
“少时的经历虽然坎坷,也不是没有好处。太过养尊处优,并不是好事!”
“这倒是,”云音想,他是个早熟早慧的人,因为经历坎坷,从小就比别的孩子懂事。他在弱冠之年,就能驱除权臣、平定叛乱。而云音的少年时代,懵懵懂懂,直到遭遇家变,才仿佛一夜长大。
云音的衣裳湿了,只能请王翦的儿媳,给她找了件家常衣服换上。她穿着蓝色的麻布粗服,头上松松挽了一个发髻,除了耳上的一对翠玉耳环,没有其它饰物。
嬴政坐下来,才看清她是这副打扮,哑然失笑,“别的女子,都是往华丽富贵里打扮,你这样子,还真的是……”
云音低头看看自己的装扮,是太随意了。但她没有办法,出来的匆忙,也没有带换洗的衣裳,只能先凑合着穿这个。她把晒在外面的衣裙收进来,发现裙角不慎被树枝刮破,就取来针线,在灯下缝补。嬴政则从架上随意找来一本书简翻看。
一灯如豆,两人相依而坐,男子看书、女子缝补,云音不由得暗自想,这情形,他们真像一对民间夫妻。
过了一会儿,嬴政放下书简,看着她做针线活,笑道:“你这副打扮,很像个乡间的小媳妇!”
云音道:“我们就做一天的民间夫妇,好吗?你是我的夫君,我是你的娘子。”
她说这话,其实有些僭越。嬴政今天办成了事,心情转好;又在这种情景下,并没有计较。
“娘子?”对嬴政来说,这称呼很新奇,“既是夫妇,有夫有妇,我们似乎还缺少点什么?是了,我们还应该要个孩儿。”
他说完,含笑看着云音。
云音低下头,他伸出手,两人依偎在一起。云音闭上眼睛,想象他们是一对普通的夫妻。再有共同的孩子,就更和美了!
这时候,有人敲门,是王家人来送热水。云音接过热水,放在屋中。补好的衣裙还没有干透,她先晾了起来。
“你的衣裳怎么湿了?”他问。
“这附近有一条小河,我下水去捉鱼,不小心打湿了裙子。”
嬴政笑道:“你去捉鱼?成何体统!你这么喜欢水,莫非是鱼儿变的?”
“做鱼儿,自由自在,挺好的呀,”云音望着他说:“这里的小河,很像邯郸郊外的那条,小时候,我和同伴常常在河里嬉戏。”
他也陷入了往事的回忆中,“是的,你的水性很好。但当年,你不肯好好教我!”
云音笑了,“那是因为,小正怕水,我没法教。”
“你敢笑话我?胆儿越来越大了,是吗?”
两人说笑几句,然后,嬴政住了口。他想起楚国的战事,心事重重。
他心里装的事情太多,家国天下、政治谋略,没有多少时间去顾念儿女私情。天真无邪的少年时代,是回不去了!
“今日忙碌了一天,明天还要赶回去,早些歇息吧。”
云音就像普通的妻子侍候丈夫那样,拿了皂巾和盆,倒上热水,让他洗漱。再帮他脱了外裳,取下头上的玉冠,扶他躺到榻上。
吹灭了灯,云音也脱衣上榻,和他并排而卧。
耳房内很安静,两人静静躺着。空气中带着潮湿的泥土气息,远处传来阵阵蛙声。嬴政并没有睡着,在榻上翻来覆去。
云音见他难以入眠,低声安慰道:“王将军一向做事稳健、又有丰富的作战经验,他既然答应领兵出征,就有胜利的把握。无需担心了。”
“他和我要六十万军队,这是举国之兵!”嬴政在黑暗中说。他有顾虑,但是王翦一口咬定要这么多,少了不行,他只能应允。
云音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楚兵强悍,朝野上下,恐怕也只有王将军挂帅,才有把握。用人不疑,就看你是否相信他的忠诚。”
“是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已经做了决断,多想也无益。嬴政将身子贴近云音,抓住她的手,慢慢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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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后院中,王翦坐在大树下的石凳上,一动不动。
他今天和秦王谈话以后,躺在榻上难以入睡,干脆起身出来坐坐。他正坐着,一个人从客房走了出来,正是尉僚。尉僚走到他对面坐下,问道:“这么晚了,王将军为何还不歇息,黑灯瞎火的坐在这里?”
“天气热,老夫在外面纳凉。”
尉僚一笑,“纳凉?我看老将军有心事。今日王上亲自来请你,我还怕你不应允呢。”
王翦苦笑,秦王那是强请,他能不答应吗?如果他不识抬举,说不定要落得白起那样的下场,还要连累家人。
“是尉先生在王上面前,提议一定要用我的吧?朝中这么多将领,未必非老夫不可!”
王翦并不想出战。他灭了赵国,攻占燕都,早已经名满天下。灭楚是一场恶战,并不好打;还要动用全国的兵力,可能遭到秦王的猜忌。
尉僚道:“这一次,确实非将军出马不可!就连令郎,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李信惨败,秦国众将领都认识到楚军的凶悍,没人再敢主动请战。的确,只有领军人物王翦出战才行了!
王翦叹道:“我一生戎马,杀敌无数。这一次,率军进攻楚国,又要造下杀孽!”
尉僚正色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古以来,都是这样!既然做了,就要做到底。多年来诸侯纷争、战争不断,将军如果能为大秦打出统一的天下,让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就是功德无量了!
“国尉说的有理,”王翦小声道:“攻打楚国,是一场硬战,必须要六十万军队才够。但是,王上把全国的兵力交给我,恐怕会不放心,这也是个难题!”
王翦在朝中,和尉僚的关系还可以,清楚他的人品,愿意和他说几句实在话。
“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解除将军的烦恼。”
“是什么办法?”王翦连忙请教,尉僚低声和他说了一番话。
“这样做好吗?”
尉僚笑道:“有何不好?不但有用,还可以谋求到实际的好处,两全其美!”
听了尉僚的点子,王翦的眉头,舒展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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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行人回到咸阳。
王翦被任命为大将以后,秦军总动员,六十万秦军从各地征发,陆续开赴前线。不久后,王翦离开首都咸阳,秦王嬴政亲自送行,一直送到咸阳西郊的灞上。
君臣分别之际,嬴政恳切地对王翦说:“将军放心出征,寡人和秦国在后方,举倾国之力助你!”
王翦张了张口,似乎有话要说。
“将军还有何需求?但说无妨。”
王翦出人意料地向嬴政提出了古怪的请求。他请求秦王恩赏些田宅给自己。他的要求详细具体,好像预先就精心准备了图纸一般,东一处西一处,都是咸阳一带的良田美宅,还有带池塘的庭园,务必请秦王现在就一一恩准。
身为一国之君的嬴政,一门心思在挽回败局,攻灭楚国,完成统一天下的大事,他有些不屑地对王翦说:“王将军,您还是专心出征吧,钱财的事情,请不必多考虑。”
秦王的意思是说,胜利以后,一切应有尽有,哪里还需要你来开口。
王翦啰啰嗦嗦地一再请求说:“臣下为大王领军作战,多有功劳,却至今得不到列侯的封赏,如今借大王一心使用臣下的机会,及时地为子孙儿女们请求些田宅,作为家业,也不算过分嘛。”
嬴政禁不住大笑出声,摇摇头,真是没有办法,只有当即恩准了王翦的所有请求。
王翦谢了恩,拜别秦王,启程出发。秦国大军,气势如虹、旌旗蔽日,马蹄扬起烟尘,浩浩荡荡向着楚国而去。
楚国也备好了四十万大军,迎战秦军。百万军队的大战,即将展开!秦楚之战,牵动着天下人的心。
战况并不顺利,嬴政忧心忡忡,生起了病。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周末快乐!
☆、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