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薇吓了一跳:这位王爷起码有三四十了,听说守边都守了好些年,她从哪去见他?
秦王不见她回答,又自言自语了一句:“你的确很眼熟,我一定是在哪见过你。”
郑薇紧紧地闭着嘴巴,决定无论如何也不开口说话了。
这位秦王看着像个正常人,怎么总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好在他说完这两句话,又用让人发毛的视线打量了她一会儿,最后摇了摇头,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前头去了。
郑薇望着他的背影长舒了一口气。
郑薇的这口气舒早了,还没等她到地方,就看见秦王站在殿外,背对着大殿门口,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郑薇心里提了口气,还在想要怎么应付过去,秦王却只看了她一眼,又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
真是个怪人。
郑薇一边想一边进了门,人还没走进去,便听一个女声尖声笑道:“这就是我们那位小皇嫂吗?凭的这副样子也能管着御膳房?”
郑薇还有些蒙圈:这挑的,也太直白,太没技术含量了吧?
但是对方都问到脸上去了,郑薇不可能再跟之前对付太子一样装聋作哑。
她看了看对方的服色,是个郡主。
品级低就是这点不好,走哪都要给人行礼。
她施了个半礼:“郑小容见过郡主。”
那郡主长得容长脸,脸上一颗硕大的痦子,哼了一声,痦子随着颤动:“我当是怎样的绝色天仙,怎么我皇嫂还没死就等不及要脚踏着她上位了?”
这话实在太难听,郑薇地位比她低,按寻常时候,她就该抹抹眼泪表示无辜了。
可郑薇不爱这么演,她看了眼淑妃的方向。
淑妃正捏着帕子正冲她微笑,笑容里写着“请你自己搞定”。
郑薇暗暗呕了一口血:上午没事,居然让她生成了一个错觉,以为淑妃只是跟她生生气,遇到问题还是愿意帮她的。但她忘了,淑妃答应的,是帮她给宴会撑场子,而不是帮她撑场子。
现在的这个人,明显是找她的场子来了。
郑薇心念急转,望着这女子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却听一个男声不耐烦地道:“康玉,你能消停点吗?每次不管去哪,什么时候都是你在说说说,你不烦我都烦了。”
说话的,正是秦王。
康玉气得叫道:“哥!我教训一个小丫头要你来多什么嘴?”
秦王道:“你教训的这个小丫头是陛下的人。”
“你!”康玉气得胸口起伏。
秦王说完这些话却不再看她,步子一转,早就到了男宾那边坐着。
等康玉再回头的时候,郑薇早就溜到角落处自己的位置藏起来了。
等看到康玉坐下时,郑薇才直起身子松了一口气。
旁边江昭仪见她这样狼狈,忍不住笑了:“郑妹妹怎么这么怕事?她身份再高贵,我们是陛下的女人,她还能真的怎么样不成?”
郑薇笑了一句:“我这不是不想惹事吗?快到了开宴的时候,万一这里头出什么事端,那就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江昭仪也只是跟她套句近乎,怕郑薇怪她刚刚不给她解围,见她没往心里去,遂不再说话。
后妃们的宴席在腊月二十三已经摆过,而且皇后不在,晚上主要是招待宗亲女眷,后妃们一共也就摆了郑薇她们一桌。
这一桌里只有江昭仪,淑妃,惠妃几个高位嫔妃,郑薇是沾了一个主办人的光,才能加塞进来参加,尽管她一点也不愿意。
又等了一会儿,皇帝和太子一起进了门。
跟中午的流程一样,皇帝致了几句辞,晚宴就算开始了。
这时候的大宴已经不是分餐制,郑薇在开吃前四处看了看,发现大家都不是第一次,并没有哪里需要她援助,心里松了点气:只求能让她像中午那样平安度过就行。
刚念完这句话,隔壁的席面上有人“咕”了一声,一个女人惊慌地叫起来:“闵儿!你怎么了?”
糟!有情况!
郑薇放下筷子,一步跃到面前,只见一名华服女子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孩,那小男孩三四岁大,面孔紫涨,张着嘴巴半天呼不出来气!
再望一望他的小碟里,里面滚着一个指肚大的糯米丸子。
郑薇一看就明白了:这是噎住了!
满桌宾客迅速大乱,有人叫道:“快去叫御医!”
有更多的人围过来:“怎么了?”
“快拍他的背。”
郑薇看得心急不已:叫御医,等御医来了,人也凉了!
她一边伸出手排开人群:“别聚拢了,给孩子留点气,”一边要来抱孩子,那华服女子却抱着孩子不放:“你干什么?!”
郑薇急道:“我来救他,我会救!”
华服女子还在犹豫,郑薇指着孩子道:“再不救他,就没气儿了!”
那女子低头一看,小男孩开始还踢蹬得厉害,这么会儿功夫,手脚已经动得很慢,情势很危险了!
她心神大乱,郑薇乘机夺过孩子,将双手勒胃,往上一提,同时用膝盖一顶,一颗晶莹的珍珠圆子顿时弹了出来!
孩子哇地一声开始大哭。
有人庆幸地笑了出来:“还真的会救啊?”却是个男人的声音。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男宾那边听到这里的动静全围了过来,郑薇忙着救人,居然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动静。
她看见皇帝也从御座上走下来,双眼望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与此同时,一人突然道:“娘娘的确很像一个人。”
秦王,他又来?
第69章 7.21|
好在秦王只说了这一句话,他的话瞬即就被其他人七嘴八舌的问候给打断了。
郑薇也只作没有听见,目光下垂,趁众人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母子二人身上时,她安安静静地退下来,站在一边,看那女子惊魂不定地抱着孩子,儿一声肉一声地与那孩子哭成一团。
早在出事的时候,殿外就有机灵的小太监跑去叫了太医。皇帝又叫吴春将孩子挪到偏殿里看诊,不需郑薇吩咐,便有宫女撤下那一桌的席面。
皇帝直到众人重新落座,才道:“想不到郑小容竟有如此手段救人,不知是从哪学来的?”
郑薇手心冒汗,刚刚救那孩子的时候,她压根没有多想,只是出于本能。这法子自然不可能从古代学来,要如何回答,可得小心了。她只好敷衍道:“极小的时候,见到有邻人家的孩子被噎住,邻人就用这法子救了孩子,臣妾印象太深,今次看到闵小郎又出现与此相象的急症,便立刻想了起来。刚刚情势危急,幸好没有误了闵小郎的性命。”
皇帝看来也只是随口一问,点头笑道:“自古民间多有奇人,小看不得。你那邻居可是郎中?”
郑薇装作细思片刻,摇了摇头道:“那时候臣妾太小,只记得这个法子,甚至那人是不是邻人请来的客人都记不清了。”
皇帝便不再问下去,抬一抬手:“唔,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此后席间频频欢笑,郑薇只管扎着头吃喝,无视了周围人或好奇或探询的目光。
因为她身份低微,除了内宫里的妃子之外,也没有什么人向她敬酒,郑薇安安静静地吃完了这场叫人不□□生的宫宴。
一时宴毕,郑薇跟在众人身后出了大殿,准备回景辰宫。
大殿之下早有备好的轿夫罗列成一排,郑薇在钻进轿子前扶了扶有些耷下来的风帽,无意间一抬头,却看见秦王正好看向她这个方向的眼神。
吃完晚宴天色已极暗,秦王很快回过头,不知在吩咐些什么,郑薇也不知道秦王看的是不是她,她摁下心中的不安,坐着轿子回到了景辰宫。
皇帝的赏赐在正月初一的时候准时来到,这一次特别丰富,除了两匹布料之外,皇帝还赏了她一百两金子,几副钗环,还有两盒上好的胭脂。
其他的倒还好说,郑薇的金库告急,这一百两金子可谓是救了大命。别看她现在手握实权,可底下的那群人个个都死死盯着她,就等着她哪一天犯错,好扑上来分而食之。
在这样的情境下,郑薇一点也不敢松懈。别看她守着皇宫最容易做手脚,最容易来钱的好地方,其实她真穷得叮当响。
因为这赏赐只单独赐了郑薇一个,纵然她无心多说,郑芍也不可能不知道。
郑芍一边揉着腰,一边拿她打趣:“瞧你这守财奴的样子,是我短了你的吃,还是短了你的喝不成?见了钱眼睛都亮成了这样。”
郑薇收起满脸的喜色,正要说些什么,郑芍突然眉心微皱:“哎,动了,他动了!”
郑薇将手覆在郑区隆起的腹部,感受着手下那微微的动静,她心里的阴翳也只觉缓缓破开了一条线。
整个正月过得顺利得连郑薇都不敢想象。皇后没来找茬,皇帝除了每天中午来坐着陪陪郑芍外,也没有再对她投以多的关注。
还有一件事就是,她之前救的那个孩子是成元大长公主的孙子,郁家的独孙。郁家在正月初三的时候便辗转托人送来了丰厚的谢礼,除了几盆摆饰之外,郑薇收到最多的居然还是金子,足足有一千两。
一千两金子就相当于一万两银子,郑薇没想到会天降这么大一笔横财,高兴得摸着金子直笑:她爹小时候也最多一个月二十两的俸禄,就能保证他们一家三口在京城里过得体面富足,这一千两金子,要是在外面能买地置产的话,起码能成一方乡里的小地主。
不过,再一想到成元大长公主的身份,郑薇也能理解了她的大方:这一位可是先帝唯一正根嫡传的独苗,她手里要没有些钱财,那才真要叫人跌掉了眼镜。
虽然对自己的母亲有些担心,但由于有了沈俊前些天的话,她并不很相信郑家两位夫人的危言耸听,沈俊在其后也给她捎来了消息:姜氏这些日子是见了些贵人,但次次都有圆智大师在场,就算那些人想要见她,当着大师的面,也不敢造次。
目前她娘的确是没什么危险,但每次都多赖圆智大师的保护,时日长了也不是什么好办法。
郑薇心里急归急,但鞭长莫及,而且,她闲下来时琢磨着她娘从出侯府后做出的每一个决定,越发觉得,她这一路走得虽险,但都是极妙的好棋。如果说她娘没有一点计划,她是不相信的。
可惜没有机会跟姜氏多聊聊,现在的局面,她不光对姜氏的安危担心极了,隐隐觉得,恐怕姜氏还有其他的打算。
除了一再嘱咐沈俊多留意一下姜氏外,郑薇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多想,只好跟以前一样,放宽心怀,在宫里枯坐着一日一日地数日子。
跟沈俊将那一层窗户纸戳破,除了两人见面时偷偷摸摸地眉眼缠粘一番,其实也并没有多大的改变。
这样的关系就让郑薇很满足了,她胆子一向很小。沈俊除了那一日的大胆表白,再没做出其他惊世骇俗的事。担心了这么久,郑薇发现,这个古人,其实比她想象得纯情多了。
她才十六岁,正是最好的年华,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就是偷偷地享受一场精神恋爱也是不错的。
郑薇睡不着的时候,属于理科生的冷静回颅时,她就会躺在床上想:爱情的多巴胺一向只分泌三个月,即使他们见面的次数少,可能持续的时间会长一些,但总会有消失的那一日。他们两个人的年纪都这样小,最多过两年沈俊就会成亲,那个时候,他投在她身上的热情必然会慢慢消褪,他们只要保持这样的距离,便终有会分开冷却的那一日。
非要说改变的话,也不是没有。
有人惦记着,心境还是不同的。以前在宫里时,郑薇总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情,每次出门时,除了礼节性的妆容,郑薇连打扮都懒怠打扮。
可只要想到有机会在路上碰到沈俊,郑薇即使还有些刻意地低调,但也有了心情时不时地做出一些新鲜的改变。
比如说,偶尔换一换新鲜的发式,闲暇时多做两个新鲜花样的绒花戴在头上。偶尔她也会调些乱七八糟颜色的花汁子,点在手上做甲绘,在每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忍不住将自己认为的,最漂亮的那一面“不经意”地展示给他。
待收到那人眼中克制的迷恋,郑薇的心情就会雀跃不已。为此,她总会梳上厚厚的流海,害怕自己高兴得忘了形,在灿亮的眼神里泄露了这要人命的秘密。
这小游戏固然危险不已,一旦被发现,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境,他们都很明白克制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