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便将和余香去咸福宫请安的事儿说了,又说起太后召见,才从宁寿宫回来。
康熙点一点头:“这么说,你们和敏瑜倒是一路过来了?”
胤禛道:“回皇阿玛的话,正是如此。儿子送母妃回去后,中途遇上三姐姐,就相约一起过来了。”
康熙不觉笑道:“你这一声三姐姐却叫的顺口,宫里多少年没听见了。”
胤禛不由也浅笑着,颔首说道:“盖因三姐姐多年不进宫,是以宫中无人再称三姐姐。”
康熙默然片刻,看四福晋余香甚是拘谨,便问她:“阿哥府还住得惯吗?”
余香忙回话道:“儿媳住得惯,劳皇阿玛惦记。”
“倒不是惦记,好好一个女儿养大至今,离了父母嫁去夫家,要是住都住不舒服,那真是太委屈了。”
余香闻言大惊,赶紧跪下叩首起来:“儿媳断没有住不舒服的念头,皇阿玛明鉴。”
“起来吧,起来吧。”
康熙无奈一笑,挥着手道:“朕同你说家常话呢,没有问罪你的意思。”说罢,看了一眼胤禛便道,“扶你媳妇起来。”
胤禛答应一声,忙伸手拉起余香。
倒是敏瑜不惊不扰的,单等着皇帝说完话,就赶紧离了这里回家去。
康熙见她如此,便指点着向余香说:“往后多学学你三姐姐,她在朕面前有七八个胆子呢,朕说什么她都不怕。”
余香不由笑了,敏瑜背地里撇一撇嘴,暗道她怎么不怕啦,她可是最怕他金口一开,就乱点了鸳鸯。
眼见话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这头也磕了,太后也见了,荣妃也来了,太子也碰上了,连未来雍正都能撞个正着,敏瑜直觉此番进宫真是死而无憾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于是一屈膝,便向康熙告辞:“时候不早了,皇上还有政务要处理,臣妇不敢多打扰,就先回去了。”
康熙淡然瞥她一言,嗓子眼里嗯了一嗯,便算许了。又叫来苏赞说:“让梁九功着人给侯夫人备辆车,好生送回府里。另外,朕那里打赏的东西,也一道送过去吧,不必谢恩了。”
“是。”苏赞领旨赶紧让梁九功着人差办。
敏瑜遂告退离开。
她走不多时,胤禛正同康熙说这话,不提防康熙突然就失声笑起来。
他陡然一惊,不知自己哪里说错,引得皇父这般失仪。
康熙也知道他狐疑的很,好半晌方止住笑道:“不关你的事,是朕想起一番好笑的事,一时忍不住罢了。”说着,竟又笑起来。
胤禛神色有些尴尬,只好拉了四福晋余香也跪安回府去了。
苏赞端着茶奉到康熙手里,康熙不由向她说道:“方才太子气冲冲找到朕这里,一进门没说别的,却问施世范是不是以后就留在福建了?施世范让他问的懵住,还当他问的是施琅棺柩,便认了。太子就当真起来,哈哈哈,这个傻子,那施世范孩子还在安亲王府呢,吉祥就能放心的下不回紫禁城了?人说关心则乱,太子啊……太子……”
他说着,想起胤礽和敏瑜方才的事,便问苏赞:“你送吉祥去太后宫中可见着别的事不曾?”
苏赞料想这满皇宫大大小小的事决计瞒不过皇上,便道:“的确有一桩事。奴婢今儿送夫人去太后那里,路上不打紧就遇到了太子。原本夫人和太子自小小时,遇见了说说话也没什么,谁知后来二人竟又恼起来,奴婢看太子却像很生气的样子,甩手就走了,夫人也是怏怏不乐。才不知为何,听皇上的意思,想必太子是误会夫人一去不回,才这样生气的吧?”
“不是想必,他正为这事而恼火。”
康熙大摇其头,玉骨折扇在紫檀香几上磕了一磕,良久才怅然笑骂道:“这两个冤家,简直闹得朕头疼。”
☆、第五十五章 御医
第五十五章 御医
终是得享安宁,敏瑜坐了宫车回府,府中施世范已然打点齐备,闻说她回来,携了老妇人并诸位兄嫂出门迎接,谢了皇上的恩赏,便对敏瑜道:“车马粮草都已安置妥当,你同额娘嫂嫂们一处,我和二哥四哥他们骑马在前送行。”
敏瑜点一点头,于是搀扶了老夫人和三房冯玉镜、四房邓紫棋坐上马车,另一边二房庞君柔便带着五房汪灵芝、六房郑红缨、七房马马秀菊另坐了一辆马车,跟后行着。
郑红缨一上马车,不觉就啐声道:“口袋里装钉子——倒是个个想出头起来,一个三房威风逞不够,又添上了八房。瞧那样儿,进宫一趟回来,眼里简直没个高下。”
车里众人都知她是为了敏瑜和冯玉镜与老夫人坐一处的事儿生气,兼之此番上京,无论人品样貌还是为人处世,敏瑜都高她一头,她心里气不过也是应该。
庞君柔谅解她的心思,就笑着安慰她道:“凭她们怎样威风呢,回了福建到底还是你当家做主,就消消气吧,何必同她们一般见识。”
“就是,就是,六姐,强龙还压不过地头蛇呢,你且等回了福建,看她们还怎样嚣张。”
马秀菊忙也过来安抚几句,三人彼此一气,竟有些同仇敌忾的意味。倒是汪灵芝冷眼旁观多年,知晓郑红缨泼辣的脾气,她往日也曾受了郑红缨不少的委屈,此刻见她没住上几日俨然就同敏瑜闹出不快,就不由替敏瑜说了几句好话道:“我倒不觉得八妹妹是要强的人,在他们府里住这几日,私以为八妹妹同三姐姐还是有些相同之处,都一样不大言语,禀赋温柔……”
“五姐姐这话什么意思?”
郑红缨听不惯,顿时出声打断了她,冷笑道:“八妹妹和三姐姐都是禀赋温柔的人,那不就是说我们不温柔了吗?五姐姐,咱们妯娌好歹一处住了四五年,这四五年我可是自认没有对不住五姐姐的地方,怎么五姐姐反倒要挑我的不是了?你让二姐和七妹评评理,究竟我是不是那等不讲理的人。”
说着,便拉住了庞君柔,大有不能罢休之意。
庞君柔也没料到在这关口,汪灵芝竟蹦出来说了这么一通。她为难着,思忖郑红缨虽做事爽利泼辣些,但为人却没什么大过错,除了对三房不甚客气,对于其他几位妯娌倒还赤诚。又想五房汪灵芝因出身书香门第,颇识得几个字,一贯自恃清高,于人际往来本就懒怠,难得她给八房开口,自己帮左不是,帮右也不是,索性一捏额角,就苦笑道:“瞧我这头疼的老毛病,最经不得大动静,疼起来简直要了命了。”于是掀开帘子,对外头跟随的一个丫鬟道,“去给我拿一剂贴药来,我头疼的厉害。”
丫鬟忙向后面寻去了,郑红缨看她有意回避,堵了气将手一撒,扭过头去便不再说话了。
汪灵芝和马秀菊嘘口气,都喜她安分起来,便也不去招惹她,不过各人想各人的心事罢了。
且说施清遥被湄芳接到安亲王府,因王府里大世子华彬才结婚不久,世子福晋尚未有喜,见有个小丫头来,只当是喜兆,自然高兴不已,同湄芳牵着她把王府里里外外都逛了个遍。
又有老王妃也正喜欢小孩子,自孙子一辈的成年以后,府里多年没有添丁,她便左左右右上上下下都吩咐了遍,叫人待施清遥为小主子,千万仔细照看。
由是施清遥住的十分舒坦,间或想她额娘和阿玛,湄芳便写了信让人送往福建,单等着敏瑜回信来。
这日施清遥早起风寒又起,咳嗽两声,不免想起她额娘在时的百般疼爱,不觉趴在床上嘤嘤哭泣起来。
湄芳在睡梦中被哭声惊醒,赶紧抱住她哄道:“宝贝,你怎么了?”
施清遥紧搂着她的脖子,低声哭诉着:“姑姑,我又想我额娘了,额娘什么时候才回来?”
“额娘再有一个多月就回来了,清儿乖,姑姑在这儿陪你呢,乖啊,不哭不哭了。”
湄芳怜爱的擦去她的泪珠,将她往自己怀里搂了一搂,不经意听到施清遥又开始咳嗽,忙把她小脸抬起来蹭了蹭,哎哟一声道:“怎地额头这么烫?宝贝,你难受吗?”
施清遥点点头,说嗓子里痒痒,又说想喝水。
湄芳忙叫人倒了温水来给她喝,握住她冰凉的小手,暗道不妙,忙忙就给她把被子掖好,自己爬起来将衣服穿戴整齐,就唤人来吩咐道:“快去找御医来,清儿好像发烧了。”
丫鬟听不大懂什么叫发烧,然而事关靖海侯府小格格,到底不敢大意,忙忙就通知下去。王府上的管事接了通知,即刻派人去宫里请御医出来。
不消一个时辰,宫里便来了两个御医,请安把脉一番,不说状况如何,却向跟来的一个太监耳语几句。那太监略略点头,说声知道了,就赶上前给湄芳请安道:“小的来时皇上让小的带几句话给格格,若小格格病的不轻,最好将小格格送宫里去。宫里什么都不缺,倒省了来回的功夫。”
☆、第五十六章 病情
第五十六章 病情
他貌似卑恭的说着,却把湄芳气得暗里咬碎一口银牙,皮笑肉不笑的问了一句:“那依公公看,小格格这是病的轻呀还是不轻呀。”
“格格千金贵体,但凡有疾,都是不轻。”
那小太监久在御前服侍,又深得梁九功真传,一番话倒是回的滴水不漏。
湄芳这才看清楚康熙大BOSS是已经打算好,决意要让施清遥进宫的了。
她不能抗旨,只好拿着两个御医撒气儿道:“真是没用,一点小毛病都缩手缩脚不敢瞧。”
御医在宫内外往来,早知晓这个格格脾气火爆得罪不起,见她问责,不过唯唯诺诺,垂着头不敢辩驳。
小太监依旧憨笑如故,湄芳越发添堵,只得弯了身把施清遥抱在怀里,让人拿了衣服来给她笼统套上,又扯了旧日里起夜长披着的一件氅衣将施清遥包的严实,一抬下巴,却向小太监喝命说:“走吧,前面带路去。”
小太监口里哎了一声,果真执着麈尾往前领路去了。
湄芳带着两个贴身丫鬟,先到老王妃那里说明了缘由,方抱着施清遥坐上宫车随小太监进宫去了。
到了宫里,御医们不敢耽误,即刻备了药送到乾清宫。
康熙抱着施清遥,摸摸她的头,又摸摸她的手,转而才对湄芳道:“吉祥能把孩子交给你,说明她对你放心得很,你别哭丧着脸了,朕不会让你辜负她这番心意的。”说着,便向苏赞吩咐,“去知会荣妃一声,就说靖海侯府的小格格染疾,要在她宫里住几日,让她收拾个住处出来,再去召两个手脚勤利的丫头送去钟粹宫,专一伺候小格格。”
他吩咐毕,照旧抱着施清遥。
湄芳却愣了愣,没头脑的问:“那我住哪儿啊?”
“你住安亲王府啊,还能住哪儿?”
康熙头也不抬,张嘴就甩给她一句。
湄芳拧着眉,要不是顾忌自己在一个随时随地可以掉脑袋的朝代,她简直都要蹦起来骂娘了。
人家小格格的额娘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小格格别进宫的,这下子倒好,施清遥不仅进宫了,连她这个代理监护人都下岗失业了。
湄芳一想敏瑜回来看不见施清遥时的脸色,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无奈壮着胆子跟康熙讨价还价:“那不行,人是我带来的,不能就我一个人出去,把清儿留在这儿。要不然,我住太后那儿去?”
“太后这几日心里烦得很,怕是招待不了你。”
她问的诚心,康熙回答的也诚心。
只不过,诚心给她添堵罢了。
狠狠一拧帕子,湄芳简直要被那个九五至尊给气死。她转一转眼珠子,从康熙身上下手是行不通的了,只好委婉去问施清遥:“清儿,你愿不愿意姑姑在这儿陪你呀?”
“愿意。”施清遥点点浑噩的小脑袋,说的口齿不清。
湄芳一激动,不由给自己个yes,扭着头就想向康熙显摆,无奈康熙手掌一张,登时把施清遥的小脸盖得严严实实,口里却道:“不愿意就不愿意吧,有皇玛法伺候你呢。”
“哎哎,这……皇上你……”
湄芳张口结舌,再不料举世无双的一国之主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是举世无双,当即跳脚就要喊冤。
康熙见她还要闹,眼风不期然就慢慢犀利起来,缓缓扫了湄芳一眼道:“怎么,你还有别的话要说?”
湄芳让他眼风扫的脊背发凉,当下就乖觉摇摇头,片刻又觉不妥,软了声音哀求康熙:“皇上,这小祖宗真的是我命根子,要她留在宫里也可,只是你可千万给养好了,要不然她额娘回来,她少一个头发,她额娘都能剁了我。”
“胡说八道。”康熙呵呵一笑,倒也体谅她的难处,遂道,“她额娘剁不了你的,朕跟你保证丫头再不会少一根头发。你回王府去吧,实在不放心,隔几日进宫看看不就完了。”
还隔几日……湄芳咬着唇,暗想明儿一早就来给太后请安,不让她住她就天天来,迟早烦的太后开口许她在宫里住几日。
这样一想,她心里终是略微放松,留了施清遥在乾清宫,便先行回府了。
那里康熙正抱着施清遥喂她吃完药,钟粹宫荣妃便遣了人来问,小格格是在这儿用膳,还是在钟粹宫用膳。
康熙想想自己也有数日不曾踏入钟粹宫了,就没叫人接施清遥,却是自己亲自带了她往钟粹宫用膳去了。
仪仗一动,自然六宫皆知。
因荣妃素性宽和,与众妃相处甚好,一时也没人说什么闲话。不过是几个位份低的贵人常在在一处闲嚼了舌根,其中定贵人在诸人之中入宫最久,又于康熙二十四年生了十二阿哥胤祹,虽名为贵人,实在高其他贵人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