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解决了难题,何老娘便乐呵了。到了三姑娘添妆礼这一日,她嗓门儿格外亮堂,格外着重的说了一下,纵使他家只是寻常人家儿,嫁胡家有些高攀,可也尽心尽力的给孩子预备嫁妆了。果然,诸人听说有一百二十亩田,一处铺面儿,当下都说嫁妆丰厚,使得使得。
族长太太刘氏带着媳妇孙氏也来了,刘氏道,“妹妹实诚,阿恭与他媳妇都是好的,妹妹呀,你有后福呀。”嫁妆不看多寡,何恭家这嫁妆,与去岁陈家那嫁妆自是比不得。可得看何恭家是什么门第,陈家是什么门第。何家家底子在这儿摆着,这些年,何恭家日子是越发好了。可想一想,老底子就是何老娘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下的,地就是那些地。这家人日子兴旺,一则是沈氏善理产业,当初小小的酱菜铺子,就一间的铺面儿,如今把边儿上的铺面儿都盘下来了,生意还是这个生意,规模却是扩大不少。二则何子衿这几年养花儿,阖县有名的。沈氏的是人家私房,何子衿的是孩子自己赚的,用来给三姑娘置嫁妆都不合适。这样再一看三姑娘的嫁妆,就知道何恭家的用心了。是一家子实诚人,哪怕何老娘颇有些抠名儿,大事儿上却是实诚。
何老娘粉儿得意的听了刘氏的话,笑嘻嘻地,“我就盼着应了嫂子的话,以后享福。”
陈姑妈也早早的带着媳妇们来了,笑道,“妹妹放心,我看哪,这也就是一两年的事儿。”她家二妞儿已经有了,家里上下总算放下心来。
何老娘问二妞孕期可好,陈姑妈笑,“这才好些,前两个月,吃什么吐什么,把她娘急的了不得,如今总算好了,吃什么都香,胖了一圈儿。”
“这个时候,就得胖些才行。”何老娘也高兴,陈二妞去岁嫁过去,这马上三姑娘也要嫁胡家了,跟陈二妞是妯娌,虽说房头儿不同,可住一个府里,彼此也算有个帮手。
大家闹哄哄的说起话来,三姑娘的好日子,大家也都知道了,腊月二十四过来吃喜酒。添了妆,就有人打听起何子衿来。
何老娘笑,“丫头还小,明年才十四,说亲也得过了及笄礼哪。”
“看婶子说的,咱们这不是想先打听了么,你家是个什么要求。子衿这也是阖县有名儿的好闺女了,要是合你家的意,咱们谁家没有出众的后生呀。就是自家没有,亲戚家也有。”
何老娘想着,三姑娘亲事后,就得说自家丫头片子的事儿了,她老人家笑呵呵地,粉儿谦虚道,“我们这小门小户的,能有什么要求,正经人家儿就行。还有一样,经着我们阿敬嫁得远,阿敬这个,是我那短命鬼的死老头子定的,没法子。这丫头啊,我就想着,本县寻个人妥当人家儿,离得近,也放心。”
立刻就有人说了,“看婶子哟,你家阿敬要不是嫁到冯家,哪儿有这么大福气,诰命哟。”
也有人道,“大娘这话实诚,我也有闺女,哪里舍得远嫁。还是守着好,想看看闺女,走个三两步就能看了。还是这样实诚,养孩子图啥,还不就图个亲香么。”
一屋子中老青年妇女,就热热闹闹的说起儿女事来。中午何家备了席面儿,天冷儿,何家坐不开的,便摆在了阿念的院子里。何老娘趁机给阿念做了宣传,“这孩子自己置的宅院。小小年纪就知道过日子,买宅子的银钱,一则是去岁学里岁考,这孩子考的最好,得了五十两奖励。对,别人家孩子念书得花钱,咱们阿念是净赚的。得了这些奖励,我就说,给你置地吧,这孩子有心,知道立家业的理儿,说要买宅子。这也巧了,柱儿他家要处理宅子,有学里奖励的五十两,还有阿念田里的收成,凑一处给他买了这院子。这马上又是岁考啦,我估摸儿着,明年又能拿五十两奖励。”
何老娘这样一说,多少人热切起来,连忙打听,“阿念还有地呀?”念书好就不提了,原来还家有恒产,这点儿最重要。
“这话说的,怎能没地,一百多亩上等田,还有铺子,要不阿念怎么上学哪,难不成是寄养我家?这可就错了,阿念有宅有田,念书又好,明年就准备考秀才啦。不是我说,这样出众的后生,咱们阖县也不多见吧。”何老娘巴啦巴啦一通吹嘘,说得人更热切起来。
立刻便有人问,“成家立业成家立业,阿念虽年纪小些,婶子可有打算?”
“对呀,这要明年把秀才考出来,唉哟,可是咱们县里最年轻的秀才了。”
何老娘火上烧油地,“胡山长都说这孩子文章好,有灵性。”
实在有人按捺不住,直言问,“阿念的亲事,大娘有成算不?”
何老娘嘿嘿一笑,“我有成算没用啊,我又做不了主,得阿念他爹,我们亲家舅爷做主呀。”
诸人:那你废这么多话干嘛啊!
何老娘内心深处得瑟地:馋你们呗~
待大家中午吃过酒席告辞离去,在路上忍不住道,“看阿恭他娘哟,笑的大牙都露出来了。”
便有人道,“要是咱们家孩子嫁得好,一样笑得这么欢。”
还有人道,“亲事是没的说,这阿恭家的席面儿也没的说,一样鸡鸭鱼肉那些东西,怎地他家就调治的这般好吃哩。”
再有人道,“三姑娘这事儿,再好也定下来了。要我说,倘谁能娶了他家大姑娘,那一辈子就没的愁了。又会养花儿,又会烧菜,他家那周婆子,原就是个土把式,这汤啊水啊菜啊羹啊的,都是他家大姑娘调理出来的。”
“是啊,就不知哪个有福气了,这样有本事,人也生得俊。当初阿恭死活要娶沈氏,咱们私下就说,定是个美人儿。待嫁了来,可不就是个美人儿。这丫头生得,比她娘还俊。”
“听说还读书识字,有学问哩。”
“唉哟,更了不得啦。”
“还去过州府,有大见识哩。”
反正亲戚朋友七嘴八舌的走了,几个帮厨的族人女眷用过饭,这会儿帮着收拾了残席,席上剩下的都归她们带走。沈氏再瞅着丫环婆子把该洗的洗了该刷的刷了,然后把借的桌椅板凳碗筷杯碟的各家送还,方去何老娘屋里说话。
余嬷嬷看着俊哥儿学走路,何老娘带着三姑娘何子衿算亲戚朋友添妆的东西,一面算一面嘀咕,“来了满院子人,添的有限。”
三姑娘笑,“这也不少了。主要是咱家席面儿有名儿,我看好些婶子大娘的,都带着家里媳妇孩子的过来。要不是这种时候都是女人们过来,得一家子一家子的来。”
“失算失算。”何老娘长叹,“这些吃才,一来来一家,倒是多添妆点儿啊!”
何子衿&三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PS:本来想昨天更,前晚发生煤气灶爆炸事故,有惊无险,也是魂飞魄散,失眠一晚上,导致昨天一天精神不佳,想码字,又恹恹的,躺下吧,又睡不着。快过年了,大家一定注意厨房安全。
☆、第196章 背我吧背我吧~
其实,添妆礼里当真有几样不错的东西。譬如,陈姑妈添了十匹上好锦缎,一对金镯,一对金钗,一对金项圈儿,都是很实在的东西。何子衿估摸着,定是因当初陈家长房得罪过三姑娘的原因。陈二太太则是六匹绸缎,一对金簪,这里头有当初通过何家请胡文给陈二妞胡宁夫妻劝和的功劳。余者,陈家各个房头儿也都有添妆,虽不比这二位,东西也不错。再有族长太太刘氏添了六匹精细衣料,两方砚台,何忻之妻李氏是四匹绸料,一对银步摇,司户太太史氏添了两套文具,邻居冯太太添了一对玉镯,余者亲戚,或是衣料,或是书具,或是茶具,或是胭脂,或是皮料等等,反正都是很实在的东西。这些东西分类收拾好,也算在嫁妆里。
添妆礼结束,就是择日去男家铺妆。这年代风俗是,男方管着把房子装修好,家俱什么的,都是女方准备。如家俱这种大件儿物什,自然得提前抬去,总不能到成亲那日现搬家俱现安置。铺妆便由此而来。
铺妆那日,沈氏请的何洛之母孙氏与何忻之妻李氏出面儿去的胡家,何子衿也跟着一道去了。自从州府回来,何子衿就把生死也看淡了,名利也看穿了,觉着世事无常,随心便可。要是往日,她不一定会去,怕胡家挑理啥的。现在她不这么想了,她这辈子还没见过铺妆呢,也没规定女方家里不能去人哪。再者,三姑娘还有事托她,胡家屋子早收拾出来了,胡文都画了效果图过来,至于家俱怎么摆置,三姑娘心里早有成算,只是她自己不能去,故此便托给何子衿。叫何子衿过去,指挥着摆置。
沈氏倒是没啥,闺女闹腾着想去,那就去吧。
于是,何子衿就跟着孙氏、李氏一道去了,后头带着六车大小家什。
待铺妆结束,胡家有宴席招待。
何子衿还见着陈二妞了,陈二妞已经出怀,肚子微凸,人胖了两圈儿不止,红光满面的。何子衿吓一跳,道,“二妞姐,怎么胖了这么多?”
陈二妞坐胡三太太下首儿,习惯性的一手抚着肚子,笑,“我也说呢,还得好几个月,以后可怎么走路。”
陈二太太笑,“这有着身子,胖些好,母亲补的到位,孩子才长得好。”
这可真是亲祖母说的话,何子衿则道,“二妞姐,要是胎相稳固,扶着小丫环,在院子里略走动一二也无妨的。不然你是头胎,孩子太大,生产时受罪。”
胡姑妈守寡,带着闺女在娘家,听何子衿这话儿不由笑道,“唉哟,何姑娘,你才几岁,连妇人生产的事儿都懂呢。”
“这怎么不懂,我娘去岁刚生的俊哥儿,我听平安堂张大夫说,要是产妇体虚,补一些无妨,要是母体强健,大补都不用。平日里留意些不利孕妇的吃食,余者多吃疏菜水果,鸡鱼蛋肉不要缺了,平常饭食就很好。”何子衿道,“做月子煲汤我也略知一二,我娘做月子时吃什么喝什么,都是我定的。食有食道,补有补道,姑太太比我有见识,你说是不是?”
胡姑妈笑,“我哪里有你们这读书识字的人有见识。”
“唉哟,知道的说您在赞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赞自家侄女呢。”何子衿促狭,“不过,我猜您是老胡卖瓜,自卖自夸,谁不知道您家姑娘是阖县有名的才女,能诗能画,才貌双全呢。不似我这等,每天也就想着烧个汤做个菜,一身的灶头烟火气。”
一夸她闺女,胡姑妈就欢喜了,大笑,“何姑娘,都说你是菊花仙子转世,不想你这般诙谐哩。”
何子衿笑,“今儿见了姑太太,您可不就知道我原来是灶头君转世么。”
胡姑妈险没笑岔气。
一屋子人都笑起来,胡三太太笑,“笑一笑,十年少。何姑娘常来着些,咱们都得还了童。”
胡老太太也笑,“这孩子,更见伶俐了。”早先就瞧着不错,女孩子一般都脸嫩,要面子,何子衿素来大方。只是往时还有些拘束,如今更见洒脱。
大家说笑几句,胡老太太倒是打听几句何子衿不再养花儿的事儿。这事儿,胡家知道,李氏知道,何洛他娘孙氏还不知道。乍一听,孙氏极是惊讶。
何子衿倒没觉什么,她如今早看透了,以后家里如何,端看朝云道长的运道,花儿什么的,在平安面前,就不值一提了。何子衿笑,“老太太也知道,这花儿贵在稀罕,这世上不论什么东西,头一年是稀罕,第二年是稀罕,以后时间长了,早晚给人学去。连着三年斗菊会,我这花儿都拔了头筹。我看书上说,为人哪,急流勇退,反而身名俱全;若一味激进,则易过犹不及。我这也算见好儿就收吧,本也不是长期买卖。”
胡老太太点头,“是这个理。”难得何家家境远未到视金钱如粪土的地步儿,还能当断则断,如此干脆俐落,这就很不简单了。
接着,大家又说起何洛这个新举人来。今年,整个碧水县县城的秀才,就何洛一人中了,他年岁且轻,尚未成亲,这会儿说起来,话题就多了。尤其何洛的亲事,比人家亲娘孙氏还上心呢。
待自胡家告辞,也是下晌的事儿了。
何家人走了,胡三太太赞,“何家大姑娘越发出众了,以前年岁小,稚气未脱,这几年历练的,更出息了。”
胡姑妈笑,“一点儿不小气,说话还有趣。”
何子衿倒没在意胡家如何看她,她本身就是如此,有喜欢的,自有不喜欢的,随缘吧。一道回家,孙氏李氏与何老娘沈氏说了铺妆的事儿,大家说笑几句,两人便起身告辞回家了。
何子衿这才细说在胡家的事儿,“真不愧是开饭庄的,阿文哥家的席面儿着实好。”
“就一个吃心。”何老娘笑问,“都吃什么了?”她老人家也好奇,碧水楼的席面儿多贵啊,一两银子一席,当然,她老人家连州府三两银子的席面儿都吃过了,已见过大世面,碧水楼也就不算啥啦。不过,还是好奇嘛。
何子衿道,“有道松菌野鸡汤,鲜的很。”
何老娘十分赞同,道,“野鸡还就是喝汤最好,以前你舅舅不是还养过野鸡么,常给咱家送来。倒是野鸡肉,不如家鸡的肉肥嫩。”
何子衿点头,道,“明年又是春闱的年头儿,我舅在翰林院该散馆了,不知会分派到什么衙门做官。”
何老娘跟丫头片子打听“散馆”是啥意思,道,“不是托那范举人帮着带信儿了么,不管到哪儿,都是大官人。”说着,何老娘很有些羡慕,又道,“阿念明年考秀才,会不会太小啊?”
“反正就在咱们县里考,先试试水,中了当然好,中不了,也有了考场经验。”何子衿无所谓,“像有人,一考试写出来的文章,比平常做的要好。有些人呢,怕考试,本来平时很有水平,结果,考试总发挥不出来。所以说,多考考没啥不好。又是在县里,熟门熟路。”
何老娘,“这也是。”
三姑娘道,“今儿个阿冽阿念年考,这年考完了,也就放假了。”
“是啊。今儿个十五放假,正月十六开学,得歇一个月。”何老娘想到大笔束脩就心疼,道,“等你成亲了,我得跟胡山长提个建议,歇什么呀,上学也就是天天捏着笔杆子,又不累,年三十儿放假,过了初五开学就挺好。”
何子衿:……
沈氏问何子衿,“书铺子也差不多就放假吧,阿仁家是单传,乡下过年事儿也多呢。”
何子衿点头,“我也正想这事儿呢。”跟她娘商量,弄些酱菜酱肉的给江仁做年礼,沈氏笑,“这可得走账。”
何子衿笑,“走账就走账,收我成本钱。”
何老娘先不乐意,与沈氏道,“亲闺女哟,还收什么钱。”
沈氏笑,“看母亲,这可显出偏心来了。”再没有比她这婆婆更分明的人了,孙子孙女在一处,肯定偏孙子。孙女媳妇一比,肯定偏孙女。
何老娘还挺会说,“倒跟亲闺女吃起醋来,我就不说,你比我还疼丫头片子呢。”
大家一乐。
说一回铺妆的事儿,傍晚阿念阿冽江仁就回家了,一道先来何老娘屋里说话。何老娘先问,“考的如何?”
余嬷嬷笑着捧上姜汤,笑,“一人喝一碗,外头冷哪。”
阿冽接了姜汤暖一暖手,十分自信,道,“不赖,题目都答上了。”
阿念喝口姜汤,“我跟山长说了,明年要准备秀才试,明年就不去学里了。”
何老娘点头,忽又问,“那不去学里,可还有奖励?”五十两呢。
“没了。今天是山长给我们几个准备秀才试的出的题目,说明年中了秀才,有五十两奖励。中不了,就没有。”阿念道。何老娘再三叮嘱,“这到明年考试,啥都不要干了,安心念书,念书就是赚银子啦。”
阿念忍俊不禁,“我得练一练劲儿,阿文哥再三叮嘱我,要我提前练好了,别到时把三姐姐摔着。”
三姑娘面儿上微羞,笑嗔,“这个多嘴的。”原本论亲疏该是阿冽来背她的,只是阿冽比阿念还小两岁,太小了,就定了阿念。
何老娘乐呵呵地,“阿文也是惦记你,咋叫多嘴呀。”
阿念道,“我已经跟阿冽说好了,先背一背阿冽,把阿冽背熟了,背一背子衿姐姐,然后再背三姐姐,就差不多了。”
江仁插话儿道,“我陪你练吧,你把我背好了,背三姐姐一准儿没问题呀。”当谁不知道你那小心思哟,还扯阿冽做幌子。
阿冽年岁小,素来实诚,道,“阿仁哥,你这么大个子,还不得把阿念哥压扁呀。”
阿念道,“就是,这叫循序渐进。”
三姑娘笑,“阿念,可别把你压得不长个儿了。”
说到个头儿,阿念还是粉儿有信心滴,他道,“我今年比去年长高了一寸多,明年就能追上子衿姐姐了,子衿姐姐说我腿长,以后肯定比阿仁哥还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