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此刻体会的就是寻常父母对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心情吗?
略心塞啊。
“哇,他肚子里到底有多少条小鱼啊?”邱向阳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正在吐小鱼的那人的肚子。
贺琅撇了一眼:“是有点功夫。”
戏台上正在表演变小鱼,之前是一块大红布,盖住杂耍人的手后,布一掀,手上就是一缸小鱼,再一盖一掀,又是一缸小鱼,直变出了十缸小鱼,齐齐的摆放在戏台上,然后杂耍人空手一扬,似引气而来,杂耍人朝天吞了一口气,对着一个浅缸就开始吐,从他口中吐出不知道多少条小鱼来,还全都是活蹦乱跳的。
这个变小鱼的戏法在中国也有,不过用的是金鱼,放鱼的也是透明玻璃缸,这样可以让观众看的更清楚,邱向阳很小的时候在电视里看过这个传统戏法变金鱼,但她从来没弄懂过其中的魔术原理,每次看都觉得十分神奇,而且那些小鱼真的是从人口中吐出来的,还全都是活的,这得多大的肚子才能装的下这么多的鱼和水啊。
叩叩叩,邱向阳正惊讶着,包厢的门被敲响了。
鲁用过去开门,门外有东宫侍卫和辅兵们守着,能过来敲门的人肯定是能放进来的,所以鲁用毫不担心的开了半扇门,见到来人的脸,鲁用打开了全门,并让开了身子,同时口中禀报。
“殿下,是王公子和王大小姐来了。”
邱向阳好奇的转过头去,来人是两位年轻的公子和小姐,年岁看起来都比她小些。
王公子和王大小姐快步走进,在离贺琅一米处停下,齐齐施礼:“见过太子殿下。”
贺琅对他们的态度很冷淡,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王公子的神情不变,王大小姐的神情就有些委屈了。
太子未发话赐座,两人便只能站着说话了,王大小姐的神情就更添了几分难堪。
王公子开口先笑:“今日我俩一出门,便听到喜鹊在枝头上叫,到了梨雪堂方知,原来是太子表弟来了,果然是喜事,太子表弟难得出来散散心,竟让我俩给碰上了,真真是好事。”
伸手不打笑脸人,贺琅微微颔首:“坐吧。”
“多谢太子表弟啦。”王公子拉着王大小姐道了谢,柯全和鲁用已经搬了椅子过来请他们坐了。
三个人看着窗外的戏台,贺琅全程冷漠脸,不管王公子怎么找话说,他都不如何回应,到后来王公子也不再说话了,三人又冷场似的坐了一会儿,王公子便拉着王大小姐告退了,贺琅半点不挽留的恩准了。
隐身的邱向阳全程旁观,待两人走了,她才开口问:“他们是什么人?他刚才喊你表弟,是你母族家的还是姑姑家的亲戚?”
“是我外祖家的,我大舅家的长子和长女。”贺琅一句话便解释了王家两人的身份,多的介绍一句也无。
“哦,那你们的亲戚关系还挺近的,你怎么不搭理他们啊?”邱向阳有些好奇。
贺琅略带嘲讽的笑了笑:“因为他们不配啊。”
“不配?为什么?”
贺琅撇了柯全和鲁用一眼,两人乖觉的退至门边。
“因为我的外祖,我的舅舅们,全都是国之蠹虫啊,他们一家人,从老到少,吃的喝的穿的用的,每一样,都浸透着百姓的血汗和脂膏啊。注意到他们的穿戴了吗?”
邱向阳点点头:“穿的都是好料子,那个王大小姐头上戴的发饰也很精美,他们身上还薰香。”
“是,那你看到他们,是不是觉得他们很有钱?”贺琅又问。
“肯定的啊,没钱怎么能打扮的这么漂亮。”
贺琅脸上的嘲讽之意更浓了:“但我父皇因国库空虚,向朝臣和宗亲们请求捐粮捐物,一同支援西北灾荒时,你知道他们家,捐了多少?”
邱向阳摇头:“我不知道他们家的收入如何,也不知道大燕的物价如何,猜不出来。”
贺琅恍然:“是是,是我失误了,你从来没出来游玩过,不知物价几何也是正常的。好吧,我就直说了,他们家只捐了两千两,说是把他们一年的俸禄都给捐出来了。呵呵,何其可笑,他们家的田地,他们家的店铺,全都是从皇庄中**的,是我皇家赐给他们的,每年收入何止两千两,两万两都打不住。更不要说他们私底下还强占了几百亩民田,甚至还收黑钱插手一些民间官司,家底可是丰厚的很。如今只是让他们捐一些钱物出来,结果就拿两千两出来打发了,这是视我贺氏软弱,可以欺之辱之!”
贺琅最后一句声量拔高,柯全鲁用齐齐跪下:“殿下息怒。”
“君辱臣死!”贺琅厉声暴喝。
包厢的窗户大开,太子殿下的这一声暴喝无遮无拦的传了出去,戏台上的杂耍立即停止了,梨雪堂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邱向阳第一次亲见贺琅的怒火,帝王的怒火让她整个人呆住了,但当她看到柯全、鲁用,以及窗外所有人都跪俯在地,瑟瑟发抖时,她知道她必须做点什么,最起码要安抚住贺琅,不让他继续发怒下去。
邱向阳起身走到贺琅身边,温柔又小心翼翼的安抚他:“别气了,别气了,好歹是在外面,要顾及一下你的太子威严,来,先喝口茶,平静一下。”
贺琅看到她的手就近在眼前,她的手并不是很美,与他前世看过的美手的舞姬相比,远远不如,但就是这双手,在他眼中,却很温暖,也很可靠,他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抓住了这只让他觉得温暖可靠的手。
“你的手怎么这么冷?”贺琅皱眉,“是生病了吗?”
邱向阳不敢再触怒他,只能先由他抓住:“可能是有点吓到了吧,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么生气。”
吓到她了。
贺琅赶紧收敛了怒气:“好好好,是我不对,我不该发这么大的脾气。”
有了邱向阳的安抚,以及惊吓到手冷的表现,贺琅的怒气如潮水般迅速退去,但他已经发了这么大一通火,吓得梨雪堂所有人都跪下了,他也无法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好了,这里已经不能待了,向阳,我们去别的地方转转吧。”
邱向阳重重点头:“好。”去哪里都好,只要你不要再发火了。
第148章 买人
贺琅在繁华的坊市中缓缓而行,既然是随意闲逛,那马车就不方便乘坐了。
贺琅的身周,前后左右,都站满了东宫侍卫和辅兵们,他被护卫在中央,看似闲庭信步,实际上却是浩浩荡荡。
可惜这样的浩浩荡荡,完全就不是邱向阳所想像和期待的逛街模式。
“你上街一定要带这么多人吗?”邱向阳比划了一下周围,“这里是燕京城中,天子脚下,有必要这么小心吗?”
贺琅随意看向四周,嘴唇轻动:“有必要,谁知这里有没有申奴和成贼的奸细刺客。”
“难怪你每日里只在皇宫和私邸之间来回,都不去别的地方。”
“不,我不出来,主要是因为我也不喜欢这样的声势浩大,根本没意思。”贺琅纠正自己不是怕死,而是讨厌这样的逛街模式。
邱向阳感慨:“你出来都这么声势浩大了,那要是你父皇出来,不得整条街禁严啊?”
“不,是整座燕京城禁严。”贺琅回想自己前世,出来一趟还真是千难万险,不和朝臣们撕破脸皮死扛到底,再砍上几个脑袋立立威,他还出不来。
说什么皇帝是天下至尊,随心所欲,言出法随,屁,连宫门都出不来的皇帝,与摆设有什么两样?
贺琅漫无目的走了两盏茶的时间,才想起来,他还没有问过邱向阳想要去逛哪里。
“你想逛哪里?有什么想买的吗?”贺琅的眼睛轻飘飘的扫过身边的邱向阳。
“呃,看看衣服,看看首饰吧。”邱向阳一时间也不知道要买什么,就先提了女人最喜欢的这两样。
贺琅的脚步却略停了停:“呃,下次找几个宫女陪你去看吧,今天,我不太方便。”
邱向阳这时也觉得自己犯傻了,贺琅是个男的啊,而且自己现在又是隐身状态,贺琅一个人去看女装看首饰,这样的行为,不管是谁,解读出来的结果都是,太子是个娘炮啊。
“失礼失礼,是我错了。”邱向阳赶紧道歉。
“不,是我的失误,是我没安排好。”贺琅大方认错。
邱向阳看着街面上的风景:“其实我也没想好要买什么,只是想出来看看,看看这原滋原味的大燕风貌,来了这么久,来了这么多次,可是我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根本就没有好好看过这个世界,感觉很可惜,今天出来走一走看一看,看到大燕的百姓穿的是什么样,买的是什么东西,精神好不好,这些已经足够了。贺琅,我们回去吧。”
贺琅停下了脚步,长长的吸了一口气,他目视前方,缓缓说道:“向阳,再等一等,很快,我就会让你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行走在这大燕的万里国土之上。”
刚刚回到私邸,就有人来向贺琅回禀任务了,是之前被派去买人的肖甲三。
自从单壮去了剑北道,林楼去了庸宁道,贺琅手底下就没有多少可信又可用的人了,他就提拔了印象不错的肖甲三,将他提为了千夫长。
肖甲三原先是私奴,入了辅兵营后,先是当了十人小队的队长,后来带着这支小队屡立战功,辅兵营的升迁全以战功多寡为准则,肖甲三凭着战功,升到了百夫长,只是因为贺琅对于将领的选拔十分谨慎,光有才干不行,品行一定要忠诚坚毅,所以考察十分严厉且长久,于是肖甲三虽然是百夫长,但也只是军衔上升,伙食、兵器、马匹待遇上升,其它的未变,既没有领军饷,也没有真正带领上一百人,还是带着他原先的十人小队,做着原先小队长的活。
但自从单壮领了两千人去了剑北道,林楼领了两千人去了庸宁道后,辅兵营中仅余一千人,这就需要提拔一个人担任千夫长,管理这一千人。
贺琅不放心把这一千辅兵交给东宫侍卫营的校尉们带,除了林楼向他宣誓效忠之外,还没有其他人向他宣誓效忠,光是嘴巴上说的效忠没有用,像林楼那般辞去官职,以白身身份进入辅兵营,并且从入营后没有领过一文钱俸禄的人,还没有再次出现过,所以贺琅并不真的信任那些东宫校尉们。
与其冒险把一千辅兵交给东宫校尉们,贺琅宁愿从辅兵中提拔一人担任千夫长,起码他无家无挂,而且生死只系于他的一念之间,他当初买的可是私奴,不是平民,更不是高门子弟,在律法上,他这个主人,对于所属的私奴,拥有绝对的生死掌控权,只有这样的绝对掌控权,贺琅才能放心将这一千辅兵交予他带领。
至于军职,贺琅打算给予校尉下尉,因为只有拥有了军职,千夫长在面对外人时,才有说话和行事的底气,因为军职表明的是,他的所作所为不是个人行为,而是有贺琅这个东宫太子的授权,这里再提一下单壮和林楼的军职,单壮是校尉中尉,林楼是校尉上尉,这样一对比就知道了,这个下尉的份量是很重的,担任千夫长之职的这个人,将会是辅兵营中的第三个校尉。
贺琅为了选出这个人,翻遍了辅兵营的所有兵册,在所有立功的人当中,肖甲三的战功特别明显,数次行动都有立功的表现,可见他很有向上的心,但他行事也很有分寸,就像上次遇到黄家军的后人们,他虽然怀疑对方是土匪,但也只是制伏,而不是杀伐,这就表明他的脑子不是一根筋,有上进的心,又能动脑子,这样的人,可以提上来试一试。
于是贺琅就提拔了肖甲三为千夫长,成为了辅兵营的第三个校尉,并交给了他第一个任务,去买私奴,越多越好。
肖甲三就领着贺琅给予的五百两银,带着三支小队,心情激荡的踏上了路途。
当年他就是被林校尉买来的,如今,才短短几年,他就可以领上与林校尉一样的差事,真是翻天覆地的改变啊。
如今,近一个月过去了,肖甲三回来禀报差事了。
“做的不错,买了近五百人。”贺琅看着手中肖甲三所写的账册,“呵呵,你只领着三十人出去,买回近五百人,你的胆子够大的啊,不怕他们中途逃掉?”
肖甲三的神情却有些沉重:“因为如今的世道越来越差了啊,有人肯买他们,肯给他们一口饭吃,他们就已经很知足了,若是逃到外面,以他们的本事,想要活下去,太难太难了。”
贺琅翻动账册的手停住了:“他们好歹是个男人,凭着力气吃饭,难道也活不下去吗?”
“外头失家失业的男人太多了,而他们,除了会挖坑,还会做什么呢。”肖甲三跪了下去,“殿下,卑下请殿下责罚,卑下这次的差事做的不好,买回来的大多是不健壮的私奴。”
“为什么?”贺琅沉声问道。
“一是因为卑下有私心,卑下原先与他们是一样的,看到他们,卑下便忍不住可怜他们。二是因为那些小私矿也快开不下去了,对口粮克扣的越来越厉害,私奴们活的越来越不像人,健壮的实在太少了。”肖甲三低垂着头,不敢看太子殿下。
贺琅微微皱眉,如今的世道已经差成这样了?
“带孤去看看。”贺琅决定先去看看新买来的私奴到底有多差。
肖甲三躬身领着太子殿下来到了暂时安置新私奴的地方,这批新私奴已经剪了发、冲了澡、验了身,保证身上没有跳蚤虱子,也确定没有恶疾后,才被放了进来,有恶疾的已经另行安置了。
贺琅看着眼前的几百人,如今已经是初夏,天气半点不冷,这些新私奴也就裹着冲完澡后分到的一块长布蔽体,他们的真实模样毫无隐藏的显露在贺琅的眼前。
瘦如骷髅,他们这些活人,与骷髅的区别,也就是一层皮与一口气了。
贺琅沉默不语,转身走了。
肖甲三忐忑不安的跟上。
走出了安置新私奴的地方,贺琅脚步忽停,开口吩咐:“让他们休息一天,明天上午进行测验,过关的留下,不过关的去种地。”
肖甲三眼神顿时亮了,抱拳行礼,声如洪钟:“是。”
“这事你交给下面的人做,你再去买人,如今世道大坏,趁着活着的男人还多,你多多买来。”贺琅在前世时经历过人口凋敝的艰难阶段,而且是一凋敝就是四十年,所以他比所有人都知道,人口的重要性,尤其是男丁的重要性,男丁几乎就等于兵卒,想要打战,男丁是越多越好,前世他行动的太晚,白白死了那么多的男人,如今能买多少是多少,都是以后打战的兵卒。
“是。”
“不一定要私奴,集市上那些草标卖身的,也可以买。”
肖甲三刚要应是,舌头一转,问出了另一句话:“拖家带口的,买吗?”
贺琅刚要回绝,他是要养兵,又不是替人养家,无牵无挂才是最好的兵,但是他的脑中不知怎地,突然闪过邱向阳的脸。
她那么坚持女人和男人一样,若是知道他只要男人,不要女人,而没人买的女人只能活活饿死,只怕又要和他闹一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