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昨夜他认了错,被打了板子,还得跪在地上认认真真地道谦,最后又道:“父亲,都是孩儿之错,林学兄和学弟是被孩儿连累的,还望父亲不要再对他们有看法。”
当时他爹哼了一声,瞪了他一眼,“你知道个甚?你以为我不知道他们交了饭钱被你贪墨?再者说即便他们不交饭钱,你以为你老子就小气?”
不过是等着他自己坦白而已。
陆行之心里狠撇嘴,你不小气可也不大方。
不过他不解为何父亲对林家父子突然有点偏见。
陆秀才却不悦小孩子多管闲事,还训了他两句,陆行之也只好闭嘴。
听他一讲,林重阳有点纳闷,还以为陆先生是因为误会自己和爹没交伙食费吃白饭呢,原来不是这么一回事。
那可古怪了。
不过他也没再多想,一切随先生吧,自己和爹小心就是。
陆行之见没帮到他也有些过意不去,不过他爹也属于时不时抽风型,有时候对他非常和蔼,有时候非常严厉,他只是不好意思跟林重阳说罢了,那可是非议父亲,是大不敬。
吃饭的时候,林大秀习惯性地把瘦肉挑给林重阳吃。
虽然现下以肥肉为贵,林重阳却不喜欢吃,那是因为大家不舍的买,要是有钱了他就不信大家整天吃肥肉,多腻歪啊。
他看林大秀精瘦的,十七岁的少年新陈代谢旺盛,吃点肥肉也没啥。
反正这菜里左右不过那么几疙瘩,他就把自己肥的挑给林大秀。
那边方子春探头看到,阴阳怪气地惊讶起来,“哎呀,你们俩还真是特别,老子抢小子的肉吃。”
这个方子春不知道哪里抽风,跟他们俩说话总是阴阳怪气的,林大秀是懒得搭理他,要么放学小树林见,要么滚一边,什么同学同年的,他根本不在乎。
林重阳笑眯眯地看着方子春,“方学兄,你四书都背好了吗?”
方子春也自诩自己聪明的,哪里还有不好的,得意道:“比你老子要好一些。”
切,你还喘起来了。
林重阳道:“过而不改,是谓过矣,当何解?”
方子春随口道:“有过不为错,有过不思改,是为错。”
林重阳就嗤嗤地笑,“既如此,则肥瘦干卿底事?”
你管我们爷俩谁吃瘦肉肥肉,你吃饱了撑的,先生没打屈你。
方子春脸微微发红,不过已经不如之前那么容易羞恼,不但没有翻脸,还笑起来,“我知道学弟孔融让梨,父慈子孝,让人羡慕。”
林重阳点点头,“方学兄不用羡慕,赶快让令尊给你娶一房媳妇,你也可以这样啦。”
大家都笑起来,孙兆华大笑道:“我知道为什么方学兄总是看林学兄不顺眼了,原来是想成亲了,哈哈。”
方子春翻了个白眼,有心要反驳,却也没法一口对众口,只得气鼓鼓地吃饭。
林大秀轻轻地悄悄儿子的碗,示意他专心吃饭,小心消化不良。
林重阳吐吐舌头,又赶紧吃了两口,虽然老太太教他要细嚼慢咽,可他还真不是那么仔细的人,前世也并不这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身体是男孩子,有时候会身体影响意识,他不由自主地就会粗放起来。
林大秀看他吃饭有点往狗蛋发展,伸出白细的手指扣住了儿子的碗。
林重阳有点小郁闷,哎,林大秀这是要造反,居然来管他了。
他低声道:“这么难吃。”
林大秀露出一丝笑意,“难吃?我看你狼吞虎咽,还以为要将碗也吞掉。”
林重阳低声道:“难吃才要快吃呢,好吃细嚼慢咽,这叫品味,难吃就恨不得一口吞下去,这叫免得受罪。”
说着他示意林大秀附耳过来,又道:“爹,这老仆做饭,比你做的还难吃的。”
林大秀脸颊一红,屈指在他脑门轻弹一下,“狗蛋说我做饭很好吃。”
切,狗蛋有不好吃的东西吗?那是个牛胃,野草也觉得美味。
林重阳把炒得半生不熟的茄子推过去,“你吃,不要浪费。”他则干啃馒头。
林大秀有点为难,真的很难吃啊,不过他也没有拒绝,自己把儿子的菜吃掉,寻思等天凉快了,是不是给儿子带点吃的,特别是冬天没菜的时候,这里顿顿萝卜白菜咸菜的。
因为家里有烧肉,所以林重阳并不馋肉,有时候反而喜欢吃清淡可口的小菜。
在林家堡的时候他吃得就很香。
这么一想,回林家堡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毕竟对儿子还是好的嘛。
第49章 人缘、幸福
日子在火辣辣的高温里嗖嗖地过去, 等天凉快下来的时候, 大家都松了口气, 顿觉幸福是那样的简单。
气温凉爽,蚊虫退避, 知了哑巴, 心情平和。
连整个夏天有些暴躁没事找茬的方子春都安静很多,有段时间没讽刺, 还和林重阳有说有笑, 看起来很正常。
林重阳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 他对这个时代的人有着一种出乎意料的包容, 总觉得他们因为时代局限,眼界有限、物资贫乏, 难免就会有很多不那么敞亮的举动。只要无关大体, 一些不伤大雅的小动作,他也并不介意,就当他是游戏NPC。
舒服的日子过得格外快。
林重阳觉得这样的日子真是神仙不换, 白天和爹上学,有陆行之孙兆华这样合得来的同学相伴,回家又有狗蛋这个兄弟一起玩,晚上还得和他爹夜聊一会儿交换一下意见, 顺便随时掌握他爹的心理动态,关心一下后中二少年的心理健康。
韩家的烧肉也是蒸蒸日上,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干娘肚子大了不方便, 张氏就让她多歇着,狗蛋因为调皮也被禁止在家里上蹿下跳,现在跟着爷爷奶奶睡。
还有一件事,韩椿儿开始相亲了。
这时候相亲可不是后世那样男女大大方方地见面吃个饭,处处看,这时候是媒人上门跟父母提,先了解男方的家境、父母、人品,然后悄悄打探一下,当然如果太远的也只能听媒人说,所以很多时候会有被蒙骗的,导致那么多人骂媒人。
如果父母对男方满意——很大程度是人家给多少聘礼,然后也会让媒人带着男方上门来瞧瞧,这时候女儿就会躲在里屋或者哪里偷偷瞧上两眼,基本也就是看看模样身高,只要没有一脸麻子坑什么的,不是三寸丁,行事不是特乖张的,基本也就成了。
这时候愤青还是少的,尤其非读书人,出门在外做客还是有点拘谨放不开的,自然不会太奔放让人侧目。
当然也有找个好看的来相亲,成亲不是那么回事的,反正这世道什么骗人伎俩都有的。
只要成了亲就是板上钉钉的,谁也没办法,女方也只能认倒霉。
成了之后就是下定那一套,普通人家可没有三书六礼那一说,基本下了定,然后就是安排迎亲日,到时候马车或者花轿抬过去就可以。
张氏先听了好几家,中意也有两家,只是问韩椿儿,她都说好的,娘做主就行。
张氏就琢磨着闺女是不是不乐意。
她和儿媳妇商量,韩大嫂就说要不再等等,反正小姑还小,想多在家呆两年,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嫁出去以后想这么亲近就不容易了。
张氏也没强求,就先这么相看着,等过两年出嫁也不晚。
就这么着进入了冬天。
一入冬,林重阳感觉几个年长的学兄就紧张起来,因为来年二月他们要下场,这还有满打满算四个月时间。
就连方子春都不再说说笑笑,而是每天苦读,背诵前科程文。
听他们讲,方子春已经背了一千多篇,现在五经绝对不看,四书隔两天翻翻,每天就是背诵高头讲章。
林大秀一直都是按照陆先生给他安排的课程学习,但是夏天的时候也已经涉猎制艺,自己破题、承题写文章。
他制艺晚,来年就算下场也只是去探探路,熟悉一下形势给人垫底的,没人看好他。
陆先生不建议他下场,毕竟四书都没融会贯通呢。林家也没逼他了,林毓隽还写信告诉他不用有压力,小九的事情已经解决,读书的事就是完全自愿。
那意思不读也没人怪他的。
可林大秀还是要读书,现在是自己要读,最重要的是陪着儿子,其次有个不想说的小心思起码也考个秀才出来。
林重阳除了背书,也或买或借别人的程文看,毕竟市面上程文多得汗牛充栋,不可能全都买回来,但是有名气的是要看的。
现在先应付县试、府试、那么本县知县以及本府知府的前科程文是要看的,可以了解他的观点。
这个上课的时候陆先生也提过的。
这就是拜师的好处,不拜师单靠自学,很多窍门是学不到的。
所以时人注重师生、同学之谊,因为可以互相帮助,互通有无,以后真考出去,也可以互相帮衬,大部分都是真心实意的。
林重阳也给林毓隽和大爷爷写信,请他们帮忙弄一些密水黄知县的程文,以及去年他主持县考的题目。县考题目还好说,黄知县自己的程文这个市面并不是那么容易买到的,毕竟知县也不是多有名,市面贩卖的多半是名家程文。像知县虽然是一县父母官,可在全国士林中就微不足道了。
要买他的,那就得有点门路才行,一般称得上家族的,还是可以办到的。
不管是买还是互相交换资源,也都是可以的。
密水县黄知县,密州县文知县。
他们虽然住在密州,但是考试要回自己户籍地密水考,所以要看黄知县的。
进入冬至月下了一场大雪,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跟扯棉絮一样,一眼望去,树、房屋、篱笆、道路,四处一片雪白。
夏天的时候恨不得把学堂的墙壁都推翻好通风凉爽,这时候又恨不得所有门窗都没有缝隙。
各人自己带了炭炉取暖。
林重阳父子俩每日坚持锻炼,身体棒棒的,又穿着厚厚的棉袄,并不那么怕冷。
尤其小孩子火力旺,林大秀这个年纪新陈代谢也旺盛,比起方子春那几个一心读书并不喜欢锻炼的纯书生就抗冻得多。
就是这样,林重阳还是带了三个炭炉,放在他和爹脚底下一个,两人怀里各人抱一个。
虽然来学习的学生家境都是可以的,平时穿衣说话甚至看不大出差别来。
但是毕竟不像林重阳这样就爷俩,赚的银子还不少,他们都是举家之力供养,还有其他人,所以不可能无限度地供应银钱。
尤其是取暖这种事,最能看出家里的经济状况。
这炭不便宜,烧了就没了,等于就是烧钱。
炭有好坏,炭炉自然也有优劣。
林重阳和他爹去逛街,买了几个非常高档的炭炉,分为手炉和脚炉,手炉是紫铜制的,保暖不烫手,上面的罩子眼密密麻麻却又有多层,绝对不会有火星迸出来烫着手。
那些差一些的,火星迸出来不但烫手,很可能把衣服都烧起来呢。
这样一个紫铜手炉,就比有些同学用的普通铜手炉贵一倍多的价格。
再就是里面放的炭,有的烟火气很大,熏得身上火熏火燎的,又呛人。他们用的就是很少烟的上等手炉专用木炭,这种在富贵人家里那也是大把的烧熏笼炭盆的,根本不吝啬。
可普通人家一块难求,等于是烧钱,自然不会随意用。
林重阳就发现班上有两个十岁出头的学生冻得手都生了冻疮,肿得跟胡萝卜一样,还会裂开化脓,别提多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