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不可能吧!”
“哇!然后呢然后呢?”
“乖乖!就知道这种人活不长!”
则宁:“……”
后来道:“边关数年才知晓诗文里‘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有多么壮美,这个‘直’字和‘圆’字真是让人觉得又是挺拔又是苍茫,令人唏嘘。”
喻则明:“……”
还未踏进大殿,就有太监一波又一波地唱礼:“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到——”
然后又是呼啦啦跪倒一大片:“殿下千岁!”
“免礼。”
“谢殿下。”
虚礼过后就是毫无意义的寒暄。
面对着一群人对着自己“下官听闻……”“殿下果然XXX”“老臣惭愧”等,则宁就连吹牛哔的欲望有没有了。
果然不负众望,大臣们还没来得及关照他,就听见拖得长长的音:“陛下驾到——”
第16章
没人注意到跟在皇帝身后的高石那复杂的表情。
两侧百官朝拜,在那个居于宫中数十年见遍尔虞我诈久经风雨的老太监眼睛里,不过是虚影一晃。
前头皇帝的身姿不再挺拔,甚至有些伛偻,尤其是最近几年倾近衰颓。高石不禁抬头望向那个接受万人朝拜的尊贵帝王,那一丝不苟的束在冠冕里的发丝在灯光下也掩饰不了灰白。
高石的脑子里纷纷杂杂的,但是此时行事依然安稳妥当。
他自小入宫,一路跌跌撞撞受了不少委屈,后来阴差阳错被调到当时并不受宠资质又很平凡的四皇子身边。主子待他一般,但对于他来说就是天大的恩宠了,他当时想,如果一直这样,也算求得现世安稳了。
结果后来大皇子沉迷诗书文理,为了烟花女子自请贬为庶民,气得先帝呕了一口老血。六皇子沉迷女色,就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拥兵自重,那次持续到凌晨时分的宫变他无缘亲眼看见,但是第二天先帝大发雷霆差点把他们三个活刮了,理智下贬为庶民拘于宗人府永世不得踏出一步。
后来那次先帝元气大伤,早早立了当时还是四皇子的皇帝为太子,没几日郁结在心,本来身体就不好的先帝就驾鹤西归。
得亏了大誉国力强盛,虽比不得文景时的盛世,但也有万国来朝的盛况。要不然还真不够那些朝臣作的。
思及此,高石的一双眼睛不经意的瞥了下方刚刚行礼起身的大皇子一眼。
身姿挺拔如松,礼节适好,荣宠不惊,身为皇子不骄不躁,沉稳有礼。
蓦地想到来次之前皇帝对他的幽幽叹息。
“则宁打小就沉着稳重,心中总有自己的思量,如今这般出息,虽说不是锋芒毕现,但也不似从前韬光养晦。他想做什么,想要什么,自己从小就知道,也不怕朕知道。都说三岁看大,前人之言果然不假。”
皇帝有些浑浊的双眼在这时微微清明。
“朕对他并非是漠不关心的。朕虽平庸,可不昏庸。驾驭不了群臣,扶持不了国祚,可是非对错轻重缓急可是分得清的。”
“朕于龙潜之时遇得德妃,农家少女,似水年华,荆钗布裙难掩绝色,她虽是朕这一生中最爱的女人,儿子朕也乐意去宠,可终究是匡扶不起大誉。”
“李庆安那一帮子人,就算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混账事,朕也猜的八九不离十,怎么办呢?无怪是朕少年时期的狐朋狗友。现在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力管辖,但是待得朕百年之后,可就……”
……
高石替皇帝斟一盏酒,恭敬地退下身子。
“……朕自践阼以来,无为国所献……今,朕之大子将万士,踏狄营,扬我大誉国威,朕甚欣慰……江、毛、李、唐等将士勇冠三军、攫戾执猛,乃精兵强将也……今朕设宴,京畿犒赏,聊表朕之心意。”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笙歌起。
则宁手执酒盏,看着场地中舞女起舞。
身边坐下一人,悄悄捅了捅则宁,喻则明小声道:“皇兄,我先出去一下。”
则宁斜看他一眼,见他面露羞赧,心中诧异,便颔首。又见他眼神儿一飘,则宁会意,朝那个方向看去,就看到一个中年男人端着酒杯一脸笑意地朝自己这个方向走来,跟着他的还有几个大臣。
喻则明缩缩脖子就离开了。
则宁微微扬了扬眉毛,见那个中年男人越走越近,想到之前看他周边官僚围绕,便心下了然。
撩开衣袍,则宁撑着桌子站起身来,淡淡地看着他。
李庆安嘴角扯着笑:“殿下果然是少年英才,勇冠三军,无人可匹。老臣等人甚是羞愧啊!”
他身边的太仆寺卿苏士昕等人连声附和。
则宁看着他们,半晌才微微扬起唇角:“少年英才不敢当。本殿做不成大理寺卿整治贪官污吏,当不了谏官言官使陛下耳目清明,自然是先抵御外敌,护我大誉安稳。至于隐藏在大誉内的残虫,当然是关上门来整顿。”
李庆安一顿,没想到曾经不屑于争口舌之厉的大殿下说话也这般厉害。不由得有些讪讪,随后道:“殿下这说的哪里话,如今政治清明,禁宫内外一片祥和,各府各衙如明镜高悬,倒是让陛下安心地很呢!”
则宁侧首,低笑一声:“如此便好。”
话不投机半句多。本来是过来试探则宁深浅的义安侯,一开始见到自己那个没脑子的外甥凑在大皇子身边叽叽咕咕亲亲热热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看大皇子一脸冷漠,就没见过这样热脸贴冷屁股的!没想到他倒是长本事了,一看到自己过来就开溜,本来心情就郁结的义安侯遇到面前一脸“我想结束话题不想和你聊天你要是再不走我就怼死你”的则宁,不由心头一梗。
“殿下一路风沙多有劳累,那老臣就不打扰了,殿下尽兴。”
则宁点头:“侯爷慢走。”
李庆安:“……”勉强笑笑,甩一甩袖子就离开了。
皇帝面前的红人儿,有多少年没人在他面前呛他了?
一转身就差点和身后整日在朝堂上和自己对着干的老爷子撞上,李老丞相看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直接就昂着头拿着鼻孔对着他“哼”了一声就绕开他。
随之而来的还有镇国公还有国舅爷父子俩。镇国公虽有银丝缠头,却精神抖擞,老当益壮。尤其是一双鹰眼,精神得发光。
曾经和先帝南征北战的国公爷摇着头,语气快慰:“自古英雄出少年!果然是皇家子弟,有先帝当年的风范!看到殿下如今少年得志,老臣就想到当年与先帝马坡临风沙饮烈酒,何其快意!”
李老丞相捋着胡须笑眯眯的,完全不似刚刚见到劣子的神情:“殿下如今边疆归来,自当是修生养息。大誉皇子十六而朝,殿下已错过听政一年有余,不知作何打算?”
对于这个品行才干皆似前世历史上名相魏徵的李老丞相,则宁从心底是敬重的。于是答道:“父皇恩准,待年后开朝便如听政。”
“嗯。”稍作满意。
首座上皇帝眯着眼睛,看着下方飘飘渺渺的人影,问身边站着的高石:“皇后怎么不来了?”
高石躬身答道:“娘娘身体不适,魏公公已经过来禀报过了。”
“哦……”皇帝点点头,复而又问:“德妃怎么不来呢?”
高石一张老脸微微一皱,不知如何作答。那边皇帝就径自喃喃:“论她品级,也不能出现在这个地方。”
高石松了一口气。
大殿上明明是莺歌燕舞觥筹交错,皇帝却突然觉得空旷起来,抬手让高石扶着自己:“走吧走吧,我们回去。”
第17章
皇帝的离场并没有在众臣之间引起多大波澜。
皇帝身体不好众人皆知,平日里就算是上朝也就支着头看他们你来我往地互呛,累了就摆摆手直接下朝。如今能拖着身体在这里主持宴会这么长时间,也算是及其看重了。
送走皇帝,那些一直拘着自己的大臣也可以放开地游走社交了。
虚与委蛇虽然是则宁一贯的拿手好戏,但清闲了十几年突然要打起精神来应付这些官僚,也是稍微有些吃不消。
想找喻则陵避避风头,结果转身一看身边的人早就没有影了。
身侧是已经垂暮之年的老将,曾经在沙场上多次受过重伤,身子骨远没有镇国公要来的好。先帝怜惜,赐予一等公爵立足朝堂。可大丈夫壮志凌云,自然是不甘心居于庙堂听这一群文人没事找事,可毕竟人不服老不行,看着朝堂一天天几近倾颓,忠臣良将日渐式微,心中不免悲凉。
如今见得大殿下清风霁月的模样,又在军营数年知世间冷暖,心中又有些宽慰。比起御座上的大誉皇帝,和宫中不知民间疾苦的皇子公主,老将军心中感慨万千。
谈起金戈铁马,谈起马革裹尸,老将军眼睛明亮,奈何则宁身边的官员换了一波又一波,才意犹未尽约定下次府中一聚。
此间喧嚣,而屏风的另一边早已沸反盈天。
虽然身为世家大族的小姐姑娘矜持是少不了的,但大多可是豆蔻少女,最近几个月来那听得不厌其烦的名字正坐在另一侧,不晓得是何等模样,有没有像话本子里说的“容止可观,望之俨然”,哪里能按耐得住心中的好奇和仰慕。
小姑娘们一个个团扇遮脸,巧笑倩兮,在各自母亲的眼神下才稍稍收敛。
若玉轻风的少女手捧着杯盏,轻轻地抵着下唇,在听得“大殿下到”时自己的思绪就不知道神游到几重天去了,若不是身边的段小姐一直在自己身边叽叽喳喳,她还能分出心神应付两句,要不然连行礼都不知道了。
外面的声音纷纷杂杂的,勉强听得出一点儿那个人的声音。
不经意间瞥到一人独坐的那位魏大人刚刚找回的女儿,芙蓉如面,冰肌玉骨,就是冷淡了些。见她百无聊赖地转着杯子,眉目间颇有烦躁。
顺着蓝静嘉的视线,身边的段小姐气哼哼道:“她呀!性子真是古怪极了,刚刚我也是出于好意想和她说两句话来着,结果她一开口就朝我戳刀子,还说我多管闲事!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没人和她聊天了!”
蓝静嘉默默收回目光,又抿了一口茶水。
虽是乡野长大,到不难看出人品礼教。听说游历了大半个大誉,这份胆魄也让人钦佩,就是周身的灵气也是她们这些深闺小姐所不能比拟的。可有多少人能做到像她这样对谁都不假辞色,活的这般畅快,真真让人羡慕。
那位少女估计是被这一屋子的莺莺燕燕扰得有些不耐烦了,搁下杯子就走了出去。蓝静嘉也被其他小姐们的讨论吸引。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位小姐道:“说起来皇后娘娘便是蓝小姐的姑母了?想必见到过大殿下很多次吧?”
蓝静嘉回神,见那姑娘挑眉看她,一众的小姐也都齐齐看过来,便微微笑道:“殿下身份贵重,哪里是想见就能见着的?”
那小姐还想说什么,就看见自己母亲不悦的目光,就悻悻住口。
宴会持续到很晚才结束,则宁这才见到消失了一整晚的喻则陵,见他眉宇间有些像是极力压制的兴奋和忐忑,不由问道:“你哪里去了?”
喻则陵回神,张口想说什么,但一想到老太医们摇头叹息的样子,心中的兴奋也压下去不少。心中苦笑,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搞得心神不宁的一天。便回答:“殿内有些闷,我出去透了一会气。”
则宁有些狐疑,但也终究没有问下去。
今晚夜宴也还算得上是宾主皆欢,结束的时候则宁起身看众大臣一一告辞,含笑过后,就渐渐沉下目光。
这时有太监来传皇后懿旨,道夜深露重,便留请镇国公府的静嘉小姐留宿涌泉宫一晚。曾经也有静嘉陪皇后陪的晚了也曾留宿过,母亲谢氏并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合适,反倒是娘娘的恩宠,叮嘱两句就离开了。
则宁也觉得十五六岁的年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出宫回家也就凌晨了。没来得及多想就去推着二弟回寝宫。
反倒是那些贵夫人们开始思量皇后的用意,小姐姑娘们探究及羡慕的目光都快把蓝静嘉射成了筛子。
幸得蓝静嘉定力非常人所能及,依然礼仪周全地谢了恩。
第二日便是除夕,也是朝廷休沐的第一天。
在则宁刚刚舞完剑回来的时候就收到了一封意想不到的人来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