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如此,周围若是出了个稀奇,个个都盯着闻着,等稀奇一过,这日子还不是该咋过就咋过。
“我明白了”谢荣掀开被角躺在了里侧,侧头看他“屠娘子和几位常光顾生意的婶子们前些日子送了些礼过来,说是祝贺你考中秀才,祖母让我收着又记下了,说以后回礼还回去”
“家里的事你和祖母做主就好”郁桂舟也上了床,突然他朝小姑娘笑得皎洁“怎么,是舍不得我要走了?”
谢荣被说中了心事,脸颊一红,眼珠滴溜溜转,就是不敢看他。
郁桂舟叹了一声,把人拥在怀里,在她耳边保证“你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你在家要好好的,有本就找祖母,她会站你这边的,平日里也不要太累了,如今有姐姐们帮忙,蜂箱的事儿又有爹帮着打理,若是得了空,便去找琴姐姐聊聊”
“我不去”谢荣双手抵在他胸口,摇了摇头。
在她相公没中秀才前,她偶尔去琴姐姐家,大明哥他娘都非常嫌弃,时常挑几句话刺她,等相公中了秀才后,明婶的态度就变了,每每她还没到,远远就过来拉着她去大明哥家,说甚琴姐姐老是惦记着找她聊聊,这前后态度差别,让谢荣非常不喜明婶。
好在琴姐姐也知道这事儿,说让她以后别去那边,等她得了空自会来找她。
“这样啊”郁桂舟大掌拍了拍她的背,笑道“那就让琴姐姐过来陪陪你吧,对了,泽哥儿最近如何了?”
谢荣幽幽的看了他一眼“忙得很”
祖母都提过好几日说想见见谢泽,无奈方家好似开窍了一般,师傅们个个都围着他要传授技艺,要教他如何打家具,听闻前些日子还带着他去山里挑了木料,俨然是方家关门弟子的待遇。
郁桂舟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头,谢荣那一眼他懂,得,这又是因为他的原因吧。而方家之所以拼命教导谢泽,恐怕是怕他成了秀才公后会对付方家吧?
“这样,明日我陪你回一趟谢家”
谢荣一下坐直了身子,“谢家,明日……明日不是要前往府城吗?”
“别乱想,别乱想”郁桂舟把人拉回怀里“去府城延后一日也没甚大不了的,反正离府学开授还有些日子,我们不是去你爹那儿,是去看看你祖父祖母”他扶着小姑娘的肩膀,跟人对视“你不是说在整个谢家长辈里,只有你啊奶是真心实意对你们姐弟吗?”
谢荣点头,眼眶一下就红了。
因为郁家跟谢家的关系水火不容的,谢荣已经多年没跟啊奶一起说过几句私房话了,还是当年她来郁家做童养媳前,啊奶把她带进房,对小小的她说了一些对当时的她来说根本无法理解的话,但有些话她还是听懂了的,啊奶告诉她凡事莫出头,要忍。
第二日,郁桂舟在早饭时给庞氏提了下要带谢荣回去看看谢婆子和谢老头的事儿,庞氏道“是该去看看,免得外头有人说你考上秀才后连亲戚都不认了,去吧,多挑点礼过去看看”
比郁桂舟是纯粹的想带谢荣去看她对她唯一真心的长辈,庞氏则想得更长远一些。昨日万氏夫妻过来的事儿虽说被她揭了过去,但日子久了总会有那眼红的说他们郁家发家后连个姓谢的亲戚都不认,今儿舟哥儿小两口主动去看了谢老头老两口,这不认谢家亲戚的名头以后是按不到他们头上的,那谢老头家两房,虽然各过各的,但明面儿上没分家,既然没分家,把礼直接提给谢老头夫妻,过后的,谁管他们怎么闹呢,外头的人只会以为舟哥儿两口子给谢家送了礼、上了门的。
相比谢强夫妻那样舔着脸上门的,还是自己主动挑一个比较好。
庞氏把这些关节想通了,待早饭后,就催着两人出门了,郁桂舟倒也如她的愿,提着六盒礼在村里晃了一圈,特意挑了人多的路,一路上跟人重复着去谢家直到进了谢家的大门。
谢老头和谢婆子对他们的到来十分惊讶,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郁桂舟如今的身份还是个秀才公,谢老头心里受用得很,跟郁桂舟两人在堂屋你来我往说了许久的话儿,谢荣也跟着谢婆子进了屋,晌午还留在谢家吃了顿便饭才走了。
待谢强陪着万氏回了趟娘家回来,见到的就是郁桂舟两个留下的几盒礼,那几盒礼还被人打开过,大房的两孩子整埋头苦吃,谢成和谢瑶见着就不依了,闹着要吃。
万氏心里真是又窝火又气恼,她原打算在外头说道说道,郁家人得了势就不认亲的坏话儿,今儿回娘家就是想让娘家的人帮着在外头说嘴说嘴,都说重口一词,三人成虎,这传着传着也就成真的了,没成想,郁家人把这条路也给抵死了。
他们上门,人家也好茶好水的招待了,如今又亲自送了礼过来,这样样都全了,礼也做到了,她还真没地方下手使坏了。
眼瞅着那桌上的礼盒中的糕点零嘴都要被吃光了,谢成谢瑶两个小的顿时就冲了过去,却被桌边守着的两个大的给挥开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瘪着嘴大哭起来。
“你发啥愣啊你,没瞅着孩子摔了吗?”谢强一巴掌拍在万氏身上,过去就把谢成两个给提了起来,往桌边一站,吼着两大的“把吃食给我拿过来,长胆子了你们,抢东西还推人了”
谢强一凶,大房两孩子顿时不甘不愿的把藏起来的糕点零嘴给拿了出来,谢成两个一把抓了过来,塞进嘴里就吃起来。
“我说二弟,你这一回来就吼你侄儿,对着他们半大的孩子发啥脾气,不就是一点吃的吗,谁让你们回来得晚呢,再晚些,恐怕连点心渣都没了”
朱氏一开口,大房两个也有了底气,还敢朝凶神恶煞的谢强吐了吐舌,转身躲朱氏背后去了,万氏这时也回过了味,不去想什么郁家的糟心事,一把搂过谢强怀里的谢成,跟朱氏怼上了“大嫂也说他们是半大孩子,那我家这两个不是奶娃娃了,他们两个怎的也是当哥哥的,别说给弟弟妹妹吃点东西了,还动起手了,不就是一点吃的吗,跟饿死鬼投胎似的,也不知道谁教出来的,连点兄妹之情都没有,难怪这有些人,养出的孩子全是歪瓜裂枣,一个无媒苟合,自贱卖身,后头两个小的,跟八百年没见过吃的一样”
万氏的嘴皮子自然是利索得紧,尤其这两日她在郁家人跟前连着吃了亏,肚子一包火没地儿撒,恰好朱氏母子三个撞了上来,这一下跟引燃了炮竹似的,噼里啪啦的炸个不停。
朱氏被她说得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难看得紧,一双眼恨恨的瞪了过去,等万氏一说完,朱氏一下扑了过去,拽住万氏的头发,扇了几个嘴巴子,一边把心里憋了许久的话骂了出来“你个臭不要脸的贱蹄子,老娘早就看不惯你了,你以为你多了不起,整日端着个臭架子,神气什么啊神气,不过是个填房,还当自己是原配了,还想着跟我这个大房的原配比,你配吗?”
万氏一开始失了先机,被朱氏逮着狠狠的胖揍了一顿,嘴里一直呼着痛,谢强抱着谢瑶,又不好插手两个女人打架,尤其,还有个是嫂子。于是这一屋子打的打,痛的痛,哭的哭,此起叠伏的把周围的人家都给惊动了,最后还是谢婆子两个出来,让人把两人扯开才算完。
郁家离得稍远,没听到这动静,待黑暗褪去后,黎明渐渐来临。
谢荣早早就起来了,在郁桂舟的行李中挑挑拣拣,一会把家里的衣裳多装了几件过去,一会又把相公惯常用的笔多塞了两支进去,还怕他路上饿着,装了不少糕点进去。
郁桂舟躺在床上,耳边听着悉悉索索的声儿,闭着眼的嘴角勾出一摸笑意,听着小姑娘进进出出的收拾着东西,心里软成了一片。
一顿早饭,郁家人用得格外沉默,等饭毕,郁老祖对郁桂舟问了句“东西可收拾好了?”
郁桂舟看了小姑娘一眼,点头答道“已经收拾妥当了”
郁老祖沉默了一会,方道“既然收拾妥当,就准备上路吧,记着时常给家里写信就行”
这次郁桂舟去府学读书,早就拒绝了让郁当家陪着他一同上路,郁家人的担心也在情理之中,郁桂舟也明白这点,还笑着安慰他们“祖父祖母,你们放心吧,这次去府城恰逢狄掌柜也要一同上路,路上有人结伴的”
郁老祖等人听说狄掌柜也要去府城,心里的担忧倒是真的放心了不少,毕竟狄掌柜是个生意人,经常在府城和怀云镇之间来往,而郁桂舟一个人出过最远的地儿,就是他们清县了。
郁桂舟拜别了郁老祖庞氏和郁当家夫妻,同谢荣和郁竹姐妹、眼巴巴的郁桑各自说了两句,这才上了狄掌柜派人赶来的牛车上,渐渐在郁家人眼里拉得远远的,最终消失在目光中。
“走吧”郁竹拍了拍眼巴巴望着的谢荣。
郁桑眼巴巴的仰头问了她一句“大姐,大哥何时才能回来?”
“这……”郁竹一瞥头,见谢荣也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转头给眼巴巴的郁桑说道“很快的,学里都有假的,待放假了,舟哥儿自然就回来了,在你大哥回来之前,你得好生在镇上读书,知道吗?”
这话,郁竹其实也是说给谢荣听的。
郁桑前些日子被送去了镇上景秀才门下读书,景秀才跟郁言有几分熟稔,郁言也对景秀才的人品表示赞同,说他是个心胸大气的,把郁桑送在他门下,倒是比别家要好得多,就算不看别的,看在郁言的面儿上,也总会对郁桑多几分照顾的不是?
郁桑脸上还带着几分不舍,却懂事的点点头,保证着“大姐放心,景先生说我的进度很快,再学上两年,我就能下场去试试了”
“桑哥儿过两年才十四岁呢”谢荣也看向了郁桑,还说道“你大哥也是十四岁考中的童生呢”
“是吗?”郁桑听到这个更激动了些,他大哥十四岁就考中了童生,那等两年,他十四岁时也能考中童生的话,就跟大哥一样了。
郁竹见他们说起这个,眼里的离别已经消散了许多,心里不觉宽慰了不少。
数日后,郁桂舟同狄掌柜一行到了渝州,进了渝州府后,郁桂舟就跟狄掌柜告辞了,还约定好待安顿好后,在邀狄掌柜过去一叙。
渝州府学是专为各优秀学子而设立,里面的先生都是渝州境内十分有名望的,曾有人戏言:不过院试,难进府学。是说府学最低要求都必须是历届院试学子,且必须排名前十。
但还有一种情况,比如成为某一位先生的弟子,而这位弟子也可以入府学读书,虽在府学里的待遇比不过直接被吸纳进去的应届学子,但看在弟子背后的先生面上,大部分情形府学一般也会睁只眼闭只眼。
郁桂舟去府学报了道,接待他的先生指着府学南边那一排排的隐约可见的房舍递了给牌子给他,郁桂舟道了谢,捏着上头写着兰字叁号间的牌子推开了兰园大门。
进了兰园,最夺目的就是园中那一石桌,上面还搁着三杯清茶,郁桂舟打量着四周,牌子上的三号间应是指隐在翠色花草丛里的四角屋里的一个,郁桂舟眼尖的瞧见右边最前面的房屋顶上用刀刻了个叁字,便提着行李走了过去,刚走过第四间房门,那门却突然开了,从里头步出一个人。
巧了,还是熟人。
“郁兄弟,竟然是你”姚未指着他,一下就笑了起来“你也住兰园是不是,走走走,我带你去”
郁桂舟刚想回他已经找到了,话刚到嘴,就见对面两间房门几乎同时打开,随即两名学子走了出来。
巧了,还是熟人。
施越东远远朝他施了一礼“郁兄总算来了”
另一人就没这么客气了,倚在门框上,白衣翩翩,长得十分风流潇洒,那话却毫不客气“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我们头名到了,郁兄,看到这满院子相投的人可有何想说的?”
郁桂舟没理他的挑衅,施施然给施越东回了一礼,才答道“能见到白兄十分荣幸”
“哈哈哈”白晖拍了拍手,对郁桂舟竖着手“高,实在是高,郁兄实在是个秒人,我也盼着你来了好久了”
“这话我咋听着阴阳怪气儿的呢?”姚未突然搓了搓手臂。
施越东深有同感,倒是白晖没好气儿的白了姚未一眼“这你都能听得出也不用被塞进府学了”
姚未丝毫不以为耻,反而十分苦恼“我也不想来啊,我爹拿着棍子撵了我一个院子才把人撵过来的”随即他又高兴起来“好在我遇到了你们,想来以后不会无趣了,说不得咱们以后还能成为名扬天下的四公子呢?”
白晖嗤笑了一声“痴人做梦”
谁也想不到,数年后,姚未的一句戏言竟然成真。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姚未:未有F4,今有四公子。
白晖:醒醒吧,走后门的!
第67章 荆棘路
姚未丝毫不以为耻, 反而十分苦恼“我也不想来啊, 我爹拿着棍子撵了我一个院子才把人撵过来的”随即他又高兴起来“好在我遇到了你们,想来以后不会无趣了, 说不得咱们以后还能成为名扬天下的四公子呢?”
白晖嗤笑了一声“痴人做梦”
谁也想不到, 数年后,姚未的一句戏言竟然成真。
而这时,姚未不过不在意的一笑揭过,热情大方的揽着郁桂舟的肩带着往三号间走去“走走,郁兄弟,我带你去你房间”
郁桂舟看了他一眼,顺着他肩上的力道进了三号间, 从背影看, 倒着实像极了好兄弟的模样,白晖坐在石凳上,嘴角凉凉一笑“施兄, 看来他们更相投一些, 不如咱们来品品茶, 谈诗论道一番如何?”
施越东哪会跟这个玉面狐狸搅和,转身回了屋“不如何, 白兄好兴致一个人也可以谈诗论道的”
白晖端着茶盏,朝他背影一举,并不意外施越东的回拒,当真一个人优雅的品着香茗,半闭眼敛, 修长有力的手指搭在翠色的盏下,指尖被阳光穿透得白皙如玉,远远望去,当有悠绿花草林,他在树下吟的惬意,又带着一股慵懒雅致。
郁桂舟开窗那一瞬,确实有种君子陌如玉的念头,但随后,他笑着摇头。
这根本不是如玉公子,只要他睁眼开口,又是一个毒舌的蛇精病。
“你这屋和我那屋倒是一般无二”姚未进屋就打量了起来,见郁桂舟尽直收拾起来,也丝毫没有被怠慢的感觉,反而如同之交好友一般大吐口水“郁兄弟可是不知姚兄我险些就见不到你了?”
郁桂舟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姚未撑着脸,苦笑着“上回我不是同你说过院试时我脑子里灵泉飞涌,犹如神助一般吗?”也不待人回答,他就自言自语起来“原本我以为这次院试十拿九稳,凭着那一卷策论,怎么也能大展异彩,从诸位学子里脱颖而出,结果到放榜那日,有人哭,有人笑,而我在嚎!”
郁桂舟打了水正挽着袖子在擦拭,闻言头也不回的问他“你嚎什么?”
这次姚未迟疑了会,郁桂舟擦了一会都没听到声儿,不由回头去看,却见姚未脸上表情难以叙述,带着几分说不出口的味儿,郁桂舟也没追问,反而姚未脸上闪过了纠结,突然泄气一般把自己挨打的事儿说了出来“我爹让我效仿古人负荆请罪,让我足足跪了两个时辰不说,他自个倒是越骂越来气,最后抽了我藤条揍了我一顿,还让人关了我两天没给饭吃”
郁桂舟:“……”
手里一顿,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接口好了,他曾见过姚大人一次,模样清正,是个难得的和气的官员,与学子们闲谈间也丝毫没有摆出当官的威风,郁桂舟对他印象极好。
没想到真实的姚大人是这样的啊。
虽然姚大人在他眼里一瞬间崩塌成一个五大三粗的模样,但想想姚未荤素不忌的性子,郁桂舟还是多嘴了一句“大……你爹是因为你写的不好吗?”
“这倒没有”说到这儿,姚未脸上更是难看了“相反他觉得我用词妥当再合适不过”
姚大人对有人骂儒派那是喜闻乐见。
“那你为何……”郁桂舟倒了水,重新接了一盆清水过来,把屋里里里外外又擦拭了一次,一边听姚未唉声叹气“我那文章把典派都夸天上去了,我爹心里指不定多高兴,他揍我,只是因为我把那文章给写到策论卷上去了”
说白了,姚未要是凭着那踩高捧低的功力见天儿的在姚大人面前骂,只怕早就不拿他当耗子似的,又追又撵的,但写在了科举的卷面上,那就相当于姚未彻底把儒派给得罪死了,而姚未本人又不是典派的,以后出门被一群儒派的人手撕而没人帮的场面可想而知。
郁桂舟听得心有戚戚,被姚未这一说,他才觉得早前做的果然很正确,没有偏颇任何一方,也不踩低任何一方,如此这般,才能不惹人注意的长稳走下去。
心里为姚未点了蜡,郁桂舟口里安慰“你爹也是为你好,如今把你送到了府学,你只要好生读书,以后碰到了儒派的人,多引据经典,发挥你本身的特点,一定能争辩过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