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声晚所实习的公司大多都是四五十岁的老职员了，做文物鉴定这一行的，若是年纪太轻，容易被人怀疑实力和眼力，不过她只是个来实习观摩的，当她看到柜子里那些美丽的唐三彩、玉蝉时，都忍不住想吐槽那些送来鉴定的人，这种墓葬出土的东西，放在博物馆也就算了，买来当摆件不觉得不吉利吗？

他们实习生有自己的带队导师，是正式入职有专业鉴定证书的鉴定师，这一行必须得有过人的眼力或者极会为人处事，否则一次打眼便成终身笑柄，有些鉴定师收了卖家的钱就敢往鉴定书上写名字，这种手段不过是哄骗外行人，越是大牌的鉴定师越爱惜羽毛，而她所跟着的鉴定师明显没有打出自己招牌的意思。

“我就是混口饭吃，”这就是他的口头禅，业务素质过硬，为人处事圆滑——其实学校既然敢跟这个公司合作，肯定会让一些品行好的鉴定师当实习导师。

这位实习导师也挺关照林声晚的，他三十岁出头，有一个女儿，正是父爱迸发的时候，碰到什么文物都会临时起意考一考林声晚，让他惊奇的是，凡是唐代以前的文物，林声晚基本上说得□□不离十，有的资料甚至连自己都没听说过，但是唐代以后，业务水平直线下滑，和其他同学一个水平，靠近民国和建国初期的那段时间，更是惨不忍睹。

林声晚自己也没办法，她可是从大唐的平行时空大庆朝穿越过来的，那个时候的版图南至越南，北到俄罗斯，西至乌兹别克斯坦，东到吉林，是名副其实的第一大国，什么岛国人、突厥人都得低下他们的头颅，到长安大明宫来进贡，生活在这样的时代，自然接受不了自己的国家被外国打得七零八落、苟延残喘。每每老师讲到这里，她避过了。

导师对她另眼相看，甚至邀请她毕业后过来工作，林声晚还没想好日后的走向，林父想要她进公司，辅佐弟弟接班，林母希望她考个公务员，尽快结婚生子，然而，林声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每次她觉得迷茫的时候，都会打开“战”的号，玩一局英雄荣耀，她手速极快，预判极强，不到一个月，她的号便跻身最强王者之列，榜上有名。玩家们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战在榜单上火箭般地往上升，有的主播在直播时碰到战，几乎都是靠她carry，不管多少人在草丛里蹲她，她都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躲过对方的技能，甚至有玩家举报她开挂，当然，官方根本没查到外挂，如果她有外挂的话，大概要数最近练的天罗地网势。

“毕竟，我可是能以双手困住九九八十一只麻雀的人啊，”又一次“Victory！”她终于在三个月后登顶国服，这个游戏不是一个人的游戏，在升到星耀后，她的全胜记录被打破，不过胜率依然达到87.45%，在其他玩家看来，简直惊人，还有不少电竞战队试图加她好友邀请她，不过她一个都没去。

不管她怎么想，日子还是要一天一天地过，大四写毕业论文的这段时间，也就是2016年，娱乐圈可谓精彩纷呈，逐渐显现出四大流量小鲜肉和五六个顶级流量女星，潘冷之手握两部文艺片，圆了自己的影后梦，姚甜甜演了一部火爆的古装IP剧，在流量女星中牢牢占据一个位置，崔砚从《清宫穿越记事簿》出来后，饰演过两部热门古装偶像剧，其中一部和姚甜甜搭档，期间炒cp、发糖，事业上升极快，坐稳了四大流量小生的位置。

让林声晚惊讶的是，在顶级流量女星中，她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前经纪人、现华梦制片主管傅修齐的前女友，改名为陈丽莎的陈娣，她不知什么时候加入了华梦，成为华梦力推的女星，而她最近接触的一部剧，正是林声晚所写的关于大唐宫斗的帖子。

陈丽莎的资源不算太好，但她什么都演，抓住每一个机会一步一步往上爬，终于爬到了今天这个位置，至于张巧娜，她最近发展得也不错，去年一部剧刚爆，然而后台强大这个标签怎么都撕不下来，路人们对她有着天然的抵触情绪，哪怕演的剧再火，也达不到流量女星的话题度。

不知是观众们的记忆太浅，还是一波又一波的瓜让他们吃到撑，总之现在网上提到林声晚这个名字，说得最多的是她“网络红人”的身份，没错，因为这几年她只在微博上活跃，分享一些穿搭和化妆的小技巧以及自拍，微博官方自然而然地把她分到装扮类网络红人而不是演员明星，这件事还上过一次微博话题榜，好像她拍的电视剧电影已经落伍太久，跟不上时代了。

而她的小号早早，持续五年发布新歌，终于熬到大神们退隐，同期退圈，后辈追不上的地步，在5sing、B站和ZZ语音频道都属于大神级别，就连某音乐综艺节目都向她发来邀请，还有粉丝们希望她能开一场演唱会，另一个小号“陛下”，依然性别成疑，介于她很少出现在漫展等公众场合，甚至还有人怀疑她是不是真人，会不会是电脑合成的。

“他们的脑洞也太大了吧，”和摄影师陶浅聊天时提到这件事，林声晚忍不住笑了。

“谁让你那么神秘，”对方叹口气，在企鹅号上打字道，“cosplay写真集出版社那边已经装订好了，我给你发一份过去，地址还在学校是吧？”

如今“陛下”每年出一本cos写真集，连出了四年，每年限量一定的数目，在她声名鹊起的时候，第一年的写真集从一百块被炒到一万块，也造成如今写真集的供不应求，然而林声晚还是坚持要限量——“我又不缺钱。”

就算她一辈子不找工作，曾经挣的钱、她工作室的利润和父亲留给她的股份，都能养她一辈子。

手机长长地“滴”了一声，顾尘远发来地址，“大鱼，今晚八点见。”

※、第112章

林声晚晚上八点赶到那个地址时, 顾尘远正在一家咖啡店里玻璃窗前坐着, 他面前摆着半杯咖啡, 戴着一副白色口罩，林声晚刚一进店，便耳尖地听到店长和前台姑娘在谈论他到底是哪一位明星。

“什么大鱼？”林声晚坐在他对面, 点了杯卡布奇诺。

顾尘远示意她向外看，窗外对面的宾馆霓虹灯闪耀着五颜六色的光芒, 路边的小轿车们占据着机动车道停成一排, 将宾馆的大门挡得严严实实。

林声晚正要收回视线, 突然注意到一台车里有两人坐在车内，她看过去时车内一人正滑下玻璃窗往外扔垃圾。

“任务目标在那栋宾馆里, ”顾尘远轻啜一口咖啡，在咖啡厅提供的备忘录撕下一页写道，“据可靠消息，他会乘坐凌晨两点的飞机逃到米帝, 上头还没有下达正式的抓捕文件, 但是他身上关系重大, 我们必须要把他拦截在华国境内。”

“我明白了, ”她不是第一次做这档子事，“我把他拦下来, 你把他留下来, 我懂的。”

灵媒这种身份随随便便就能不露痕迹地将人拘留几天，但是他想施展这种法术，必须得先让对方没有反击的能力, 这也是上头让他们组队搭档的原因。

“因为没有收到正式文件，我们不能直接上门抓捕，”顾尘远的咖啡勺在杯子里一圈一圈地搅着，“但是只要追到荒郊野外，避过一些人的耳目，他就算不想留，也得留下来。”

见林声晚看过后点了点头，他直接将写着字的纸放入咖啡杯里，直到纸上的字迹被褐色咖啡一点点浸湿，变得模糊一片。

目标预计逃脱时间为凌晨两点，两名便衣在外盯着宾馆的动静，林声晚先开了间附近的招待所小睡片刻，等到便衣通知她实行抓捕，才从床上起来，换上她精心准备的“装备”，为了配合顾尘远后面的拘留计划，她特地穿一条白裙，将裙摆撕烂后抹上顾尘远友情提供的朱砂兑水抹在裙子上，还把头发全部披下来，要知道，现在可是隆冬季节，这么一副尊容走到街上，势必要被人误解以为神经病，但若是在荒郊野外的马路上……

林声晚对着镜子露出一个阴测测的微笑。

她这四年都没怎么演过戏，还能保持这么逼真的演技充分说明最近的锻炼机会有多充足，她有时候化身高级应召女郎，在顾尘远的远程帮助下套取高官的信息，有时候成为花花公子的心中女神，借着对方举办宴会的机会窃取客人的重要情报，有时候充当可以为人占卜的灵媒，为两个具有联姻价值的家族拉郎配，不得不说，在现实里实行“骗术”比电影电视中的演技要求高得多，而且顾尘远化的妆容也达到了“换脸”的效果，和她本尊的脸迥异，一旦被揭穿，人身安全她倒是无须担心，但……多丢人啊。

因为她的轻功，女鬼这一角色在所有角色中最容易扮演，不过顾尘远不希望她演这种阴气太重的角色，会加重她原本就很重的死气，要是一天之内接触太多次，第二天就得去寺里烧烧香捐捐功德，实在太过麻烦。

在一次又一次危险而真实的角色扮演中，林声晚的确觉得自己的演技在飞快地增长，现在回看从前演过的剧和电影能挑出许多可以演得更好的细节，小倩前期的鬼气森森和后期的贤妻良母的转变如今看来有些突兀，长孙皇后的性格过于周正和端庄缺乏变化，白绮君的扮演太过理想化，萧淑妃完全是玩票的产物……

她细心地给自己的手指甲涂上红色指甲油，一边哼着不知名的童谣，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目标已上车，GPS定位信号正常。”便衣的短信在她手机屏幕上一闪。

林声晚运转纯熟的内力，从七层的宾馆下一跃而下，脚踏穿花步，路灯橘色的灯光照在人行树和绿化带里的草丛上，映出张牙舞爪的黑影，而她顺着人行道跟上目标车辆，地面却压根没有她的影子，由此可见她的速度有多快。

“已发现GPS目标定位，”她的声音连同呼呼的风声灌进麦克风里，联络的便衣几乎听不到她的声音，只能隐约猜出她话里的意思。

两名便衣远远地缀在目标的车后，而对方好像发现了有人跟踪一样开得飞快，正在他们也准备加速的时候，车顶上一沉，一张惨白的、带着血泪的脸出现在后视镜里，驾驶座上的便衣心里一惊，差点没一脚踩下刹车。

而他再一眨眼，那张脸却消失了。

“见鬼了，”他自言自语道，以为自己开车太累出现幻觉。

“不是鬼，是我，”他没意识到自己的麦克风没关，林声晚带着笑意的声音仿佛近在迟尺，他眨了眨眼睛，只看到一袭白衣远远地飘走。

便衣司机愣了一下，硬是没反应过来。

林声晚运足轻功，只觉耳边风声大作，眼睛被风吹得几乎看不清前路，还好这条马路就笔直的一条路，不然她可能跟着跟着就把对方跟丢了。

他们驶上了高速，马路两边除了路灯还在发着惨淡的光芒全都黑漆漆的，衬得那一星半点路灯格外孤寂，穿过拐角处，林声晚望见前方开着远光灯的目标车辆追上前去，对方的车速大概在八十公里左右，她缀在车辆不远的地方，放慢速度，和对方保持匀速前进，她脚尖每点一下地面，影子便和路灯的黑影融在一起，及腰的长发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她一边踏着轻功，一边梳理着自己的长发。

而在那台车里，出逃的贪官正在催促自己的司机加速行驶，然而夜间行车速度过快容易发生车祸，饶是他连声催促，司机也不敢把车速提得太高。

然而，他望着前方的余光突然瞥到左边后视镜多出一抹白影，定睛一看差点没把自己吓尿，他下意识地踩下油门，轿车像脱缰野马一样向前奔驰，坐在车上的两人身体猛地往后一倒，直到车速飙到一百公里，司机才胆战心惊地往后视镜瞟了一眼，让他绝望的是，他不仅没甩开那抹白影，反而越来越近，他能看出对方身形是个女人，没有借助任何代步工具，老实说，他觉得对方在飘。

这个想法吓得他冷汗一层一层往外冒，内里的衬衫被汗水浸透，贴在肉上，十分不好受，然而他却丝毫不敢放慢车速，无论他开得有多快，那鬼影始终不紧不慢地跟在车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司机终于忍受不住那无声中逐渐加深的恐惧和压力，他没来得及也没敢告诉已经睡着的高官先生，一脚踩刹车，慢慢停下，深深呼吸，精神紧绷地看向车后。

没人。

他松了口气，正要收回脑袋，便听到一声幽幽的女声从后座传来，“你在找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