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宗元头向下垂去,用一种几不可闻的语调一字一句道:“阴阳向背,阴乃恶之面,阳乃善之面。先天阴体为天地所不容,所以才寿命极为短暂;而先天阳体则是天之骄子,寿与天齐,与地享,往往寿数尽时,已到了百岁之姿。”
“我虽替你改命,但体质对你的影响极大,你的寿数……”顿了顿,廖宗元再也说不下去,“你懂我的意思吗?”
虽未转身,但他知晓身后之人在听。
陆司澈脸色如白纸,廖伯说的如此明白,他又怎么可能不懂他的意思。
古往今来,无论是交友还是结亲,人人之间都隔离着无数条门槛,若是条件相同,尽可将这碍事的门槛拆除,而若是条件不同甚至相差极大,那小小的门槛便会如同难以跨越的鸿沟。
阻隔在当事人之间,尽力的刷着它的存在感。
他是个短命的,怎么改都活不了多久,易夏是个长寿的,廖伯是在叫他不要祸害人家了。
落寞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会场门边,廖宗元心下哀叹。
他早该发现苗头的。阿澈这小子对易夏的态度不一样,他早该发现的,易夏的体质与常人不同,他也早该发现的。
怎么就这么巧呢?阴体与阳体这种古书记载几百几千年都难得遇见一例的体质,他竟然全碰到过了,阴体看上了阳体,这听起来像天方夜谭的事情也在他面前真实发生了,接下来是什么?阴体阳体两相为爱私奔吗?
想到自己无法看出这两人命运,廖宗元无奈撇嘴。
这实在太难为他这个老头子了!
叹完了这口气,小心翼翼的驱使着滑轮朝目的地赶去。
这么一会话的功夫,台前的气氛如同他猜测的那般陷入了剑拔弩张。
廖宗元到地方时,只见周从军刚刚指着对面骂了一通,各种国骂脱口而出,堪称三百六十度回转变换不重样。
霓虹那方同样激动,对面的唾沫星子喷了他们满脸,手指头几乎顶到他们的鼻尖,如此明显的情绪外泄,使他们不难猜出对方嘴里此刻嘀咕的是些什么玩意。
没有谁愿意傻站着挨骂。
未几时,场上的叽里咕噜一时难分你我。
廖宗元将轮椅停靠在远离‘战场’的位置,饶有兴致的看了一会,目光不期然与易夏对了起来,正打算招手示意她过来,却见她忽然轻拍了几下周从军的肩。
片刻后,华夏方的骂声逐渐消失。
周从军望了过来,“老廖,来这里。”
廖宗元不解他的用意,但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回落他的面子,于是滑动着滚轮移了过去。
刚一停顿到空余位置,便看周从军朝他的方位移动了起来,到他的身边后,抓着他的手道:“小田君,我与老廖伤成这副样子,本是技不如人,不想多说些什么。但你们阴阳株式会社这些年间动的手脚太多,今日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妄图袭击我方座位席,你们是不是有些欺人太甚?”
小田一直在抱胸看戏,虽未参与这场骂战,但整个人情绪已经深陷其中。
闻言,反应了好一会才明白他将话题转遇到了哪里,“周会长,窝们美柚②。”
他已经问过了那名出错阴阳师,事发之时,那阴阳师压根不清楚小鬼怎么从自己手上逃脱的,只觉眉心一疼,再有知觉时,事情已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窝对手下的行为深彪歉意③。”
一脚踹向那出错阴阳师的腿窝,小田手擎在了他的脖颈,携着他九十度鞠了一躬后,攥紧拳头道:“巴他交给泥萌,失思失火全凭泥萌储值④。”
并未被他的态度打动,周从军不依不饶,“今日坐于看台的,不是我方协会长老级人物,就是政府要员以及古董投资商,你的歉意我收到了,但事情不能这样解决,拉出来个临时工顶罪我们这儿早就玩的666了,小田君,请你诚恳一些好吗?”
这一长串的话,小田光理解就花了三分钟之久,明白过来后,手指不住的搓拭起太阳穴位置。
良久,他咽口唾沫道:“泥萌想怎么样?”
这事如果是发生在暗处,他自然不会陷入到如此难的境地,可烦就烦在它发生在在监控遍布、兵员围绕的会场之中。
基于此,他一定得给华夏方一个交代。
只因这不仅与他们能不能安全走出华夏领土有关,更与两国邦交会不会因此而受到影响有关。
华夏强起来了,他们不能随便得罪,最起码不能在明面上随便得罪。
周从军指了指内场,“里面谈?”
第123章
内场外。
倚靠在玻璃门边的两方人员此刻全部都噤了声, 人人都紧扒在玻璃门上,妄图从内场中正在说话之人的口型中辨出他们正交谈些什么。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枉然。
能进入内场的皆是两国的重要人物, 平日里不管是发言还是念稿早已做的不能更顺畅。
这些老头子们的嘴如同机关枪一般嘚嘚嘚个不停,若是有扩音喇叭还好,可不但没有扩音喇叭, 还有一道墙与门阻挡着声音, 于是只能让人看出他的嘴在动, 完全分辨不出他在讲些什么。
“咦, 你们看那边那位美女说话了。”
一声提醒, 使得有些偃旗息鼓的众人聚焦起了目光, 仔细朝场内唯一一个年轻的女孩看去,良久,有人出声道:“她好像在说——‘证据?要不咱们通个灵来看看吧。’”
通……灵?
话音刚落, 两方人群顿时喧嚷开来。
“你说什么?是我想的那个通灵吗?”
“我师父之前讲过, 风水堪舆乃是基于现实而演变成的一种环境宇宙哲学,鬼怪是因磁场力强而形成的,人与它们之间有磁场做媒介, 所以才能顺利的进行谈话,而万物虽都有生命, 但因缺乏长效磁场,所以极难实现与它们的沟通。”
“八嘎!shit!听不懂!”
“can you speak japanese?”
“里面到底在讨论什么,难道那些小鬼子不愿意承认事实?要不然为何提什么证据不证据的。”
……
议论声如同野草一般蔓延进了华夏方众人的心。
自一小时前内场的大门合起, 他们这些前来参赛的新进成员就再也没有接触到具体真相的机会。
谁都看到了那‘人面树’的失控举动,然而有些事, 却并不只是看到就能被认定的,就比如百年前发生在华夏大地上的那一出人间惨剧,迄今仍许多霓虹国人都还在对其矢口否认。
这样的事他们做的顺手,再来一次,似乎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而与此同时,场内情况和他们的猜测其实并无不同。
视线环遍霓虹方代表,易夏将目光定向他们的最高裁决人,“小田会长,你觉得我的提议如何?”
在刚刚过去的那段时间内,霓虹方先是认错良好,可一听到华夏方提出的赔偿条件后,突然开始据理力争起来,也不知道他们的脑回路是怎么形成的,谈不妥后,竟直接来了个全盘否认。
不仅不承认刚刚的意外是他们的失误,更是无耻的以‘谁主张谁举证’这条司法原则来进行辩驳。
全然拿准了会场之内没有监控录像的这一点漏洞。
听她又补充了一句,小田眯起了眼,“你是?”
会场里只有这女娃娃一位又是小辈又是女人,小田早就注意到了她,可见她一直并未发言,所以心内早已将她打为了情妇伴侣之流。
万万没想到他认定身份的人竟然说出了这种话。
易夏笑了笑,“我只是一个小辈罢了,但作为华夏公民,我想我应该是有这个机会参与到讨论中来的。”
周从军在旁点头,“当然有机会,在场的人都有参与讨论的权利,我觉得易小友你这个提议很好。”
他对易夏了解的虽然少,但抵不过老廖那家伙日日都在他耳边念叨。
所以他完全确信,若是没有把握,易夏是不会说出这种话来的。
两人的话如同在打哑迷,但小田最起码弄懂了一件事。
这女娃娃不是什么情妇,而是和他们一样的同辈众人。
心内对其厌弃,面上却越发和蔼了起来,“易……小优?你说的通灵,是甚么异世?①”
易夏再度牵了牵嘴角,“通达万物,与灵对话。”说着,手边掐起一道法决,“就像这样。”
在场内众人还未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时,只听耳边传来一阵叽叽喳喳。
“啾啾,暖和……舒服……爽!”
“好撑哦,吱吱,还想吃……想吃苞谷。”
“啾啾,那边阳台……有一对……啾啾,小野猫在OOXX……羞羞。”
这声音不似成年男女,反而断断续续,稚言稚气。
听了会儿,众人面上皆是一脸懵逼。
这届切磋会虽是在城郊举行,但人员筛选条件却依旧如往日一般严格,再加上谁也不会没分寸的将家中稚子携入会场,因此会场内几乎不可能有孩童出入。
所以,这声音究竟是哪来的?
周从军替他们问出了心里话,“易小友,是你做的手脚吧,这是谁的声音?”
前半句话用的是肯定的语气,显然已经肯定了自己心内的想法。
易夏未落下他的面子,当即回答道:“您看那边,墙角边缘有个小洞,里面有一窝耗子兄弟。”
支起耳朵等待答案的人不少,闻言,众人心内一惊,定睛朝她手指方向看去,墙角边缘果然有点问题。
周从军朝旁使了个眼色,立刻就有人明白现在应该做些什么。
S市本就是道教协会的大本营,没一会,一批连通着电脑的器材被送了过来,将探测仪伸进老鼠洞后,片刻后,电脑上显现了五六只展露出惊恐面容的鼠兄鼠弟。
它们的对话仍在继续,只声音中显露了自己的情绪。
“吱吱,这……这是什么怪东西,葛格我好怕。”
“……啾啾啾,我要死了吗?”
“那群人……在……在做什么,啾啾,为什么我感觉……,啾啾啾,好多人在看我们。”
随着耳内声音的产生,电脑荧幕上的鼠兄鼠弟的嘴巴也没有闲着,将声音与画面对照在一起,确实能与它们各自的语速对得上号。
“这……”许久,终于有人忍不住提问,“这些老鼠成精了?”
问话的对向自然是对准易夏。
见自己身上再次聚集起一堆打量的视线,易夏摇了摇头,“没有成精,是我使了道法诀而已,这些老鼠还是普通的鼠类,你们不用怕。”
一下子被猜准了自己的胆怯,问话的男人面色乍红,发现对方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想法,才缓缓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只见这长得漂亮的年轻女娃娃突然前进了一步。
“小田会长,您不是一直在要证据,刚刚的那通失误不止咱们这伙人注意到了,这些生灵亦是注意到了,不管您想听谁说出的证据,我都能让您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