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她的注视，宋余舟先是莫名有种神清气爽的满足，然后渐渐才发现不对劲。
这尊师重道的眼神是几个意思？
第37章 暗狩（五）
十二点, 祝佳音估摸沈棠该饿了, 摸出门去找她吃饭，没想到却遇见吃了闭门羹的南嘉澍。
“好像不在, 可能出去了。”南嘉澍道。
他敲门敲了有一会儿了，里边没有任何回应，本来他是打算约沈棠吃个午饭, 顺便和她对一对那几场戏的，看来很不凑巧。
祝佳音感到很奇怪：“这时间一般不会去别的地方啊, 我打电话问问。”
虽然人气偶像就站在身边的感觉很不错, 但这画面感着实有些尴尬。祝佳音加快了拨号速度，好在那头没让这种尴尬持续多久，很快就接听了。
“沈棠姐, 你不在房间吗？啊, 你已经在吃饭啦, 和顾老师……”
什么？
和顾老师还有宋老师在一起吃饭, 哪个宋老师？宋余舟？！
“……”祝佳音暗搓搓撇过脸去，表情跟生吞了带壳榴莲一样精彩, 挂断电话, 转身就对南嘉澍隐瞒了一半事实：“沈棠姐和顾老师在吃饭呢, 等她回来了, 需要我帮您转达什么话吗？”
南嘉澍眼里飞快掠过一丝可惜，“不用了,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儿，回头再说吧。”
一直等到南嘉澍走出了视线之外, 祝佳音绷紧的神经才放松下来，内心倏然炸开了一道道迪士尼的烟花。
那么多八一八的帖子可不是白看的，宋影帝突然现身剧组，找她老板吃饭，其中肯定有什么令人激动的小猫腻。
*
顾童让助理小云点了外卖，几乎把好吃的都点齐了，小云拎着两手满满的外卖餐盒进去时，看见宋余舟和沈棠也在，目光好奇地在两人身上打转了几下，但想到顾童和宋余舟是多年好友，就也没大惊小怪，本分地把餐盒布置好就离开了。
“这是三个人吃饭的分量，你确定你不是在房间里饲养了一头大象？”宋余舟看着铺了满桌的外卖盒，很是震惊，心说傅铭生平时是有多苛刻，不给饭吃吗。
本来想尽尽地主之谊，听他这么一说，顾童连白饭都不想给了，没好气地翻翻白眼，呵呵了他一脸：“我们凡人都吃这么多的，不比你们天仙，喝露水就够了。”
沈棠没参与他们的吵嘴，默默摆好了餐具，拉开椅子，很真诚地看向宋余舟。
“宋老师，你坐啊。”
“……”宋余舟太阳穴突突跳，自从刚才接收到她奇妙的目光，此刻再听她叫老师，就觉得哪哪都很不对劲。
其实平常大家日程都很紧，除了共同参与某个活动能顺理成章叙个旧之外，很难得能私下组到饭局，加上艺人身份敏感，哪怕宋余舟和顾童是朋友，像这样坐下一起吃顿饭的机会也不是随便能碰上。宋余舟吃得不多，很快就放下了筷子，和顾童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说的也大多是工作上的事儿。
沈棠话不太多，全程尽职尽责扮演饭搭子的角色，顾童见她不怎么出声，话锋一转，将话题引了过去，“最近网上不是有很多人觉得南嘉澍撑不起这个角色嘛，你和他对戏感觉怎么样？”
“南嘉澍啊，”沈棠收回筷子，想了想，“他挺好的啊，人也不错。”
宋余舟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对称呼之间的差异很有意见。
凭什么南嘉澍是南嘉澍，他就是宋老师。虽说圈里这么叫都是为了显得亲切又尊重，但这么一对比，倒好像他差了他们好几辈似的，听起来就不太让人高兴。
捕捉到他神色有些异常，顾童有些奇怪，但没太在意，只继续和沈棠闲聊：“嗯，我也觉得他还不错，但是总觉得我和他没什么CP感，不知道是不是角色的问题，还是我们没碰撞出火花来，感觉你和他CP感反而更强一点……”
“我没太注意这些，”沈棠没琢磨过这件事，但关于CP粉什么的，倒是很常听祝佳音提起，她顺口回道：“不过我知道你和宋老师的CP粉挺多的。”
宋余舟突然猛烈咳嗽了几声，“那都是粉丝自己的脑补而已，他们就爱乱组CP，我和我上部电影的男二号都有CP粉……”
看他着急撇清，顾童有些不高兴。
不是说她想和宋余舟组CP，只是大家朋友一场，没必要把她当病毒一样对这话题唯恐避之不及吧，他不是向来不在意这些的么，干嘛今天反应这么大。
顾童怨念地睥了宋余舟一眼，对方的注意力却全然在沈棠身上，根本不带瞧她的。他神情太过专注，以至于顾童忽然觉出了不对劲，越看，越是回过味来。之前是她想得太理所当然了，其实从他答应过来这边，就有些古怪，加上今天种种反常的行为……她看着他，忽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对了，”她喊了沈棠一声，视线却悄悄锁定在宋余舟脸上，佯装随意地问沈棠：“你后面和南嘉澍是不是有激情戏啊？”
“嗯？”沈棠愣了一下。激情戏？没有吧。
顾童是刻意问的，为的是证实自己的猜想。果然如她所料，听到激情戏三个字，宋余舟脸色变得很不好看，连捏着杯子的指节也用力起来。
这种程度，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抓到了他的小辫子，顾童心里莫名有点报仇雪恨的快感，故意又拖了一会儿，才说：“没有吗？那可能是我记岔了。”然后心情愉快地继续吃菜，暗中享受宋余舟隐约投过来的一副想掐死她的眼神。
心里装了八卦，下午再看他俩对戏，顾童的心情显然就比上午单纯做观众的时候更要有趣了。既对宋余舟这副暗搓搓喜欢人的样子感到新奇好笑，又很有良心地替他心疼了一把。
沈棠在感情方面有种天然的迟钝，他要是一直不说，也不知道沈棠什么时候才能发现。
*
休完最后两天假，宋余舟就要恢复开工了。他实在闲不住，提前联系了骆明宇，把骆明宇筛选过后的邀约都看过一遍，迅速拍板接了一部新电影。短期内他的主要方向都是电影，电视剧暂时是不打算再接了，虽然电视剧薪酬更高，但真正的精品很少，而且来来回回都是演过的角色类型，没什么意思，他也不缺钱，不如参演一些有趣的电影，好好打磨自己的演技。
他在家里呆得太久，连孙阿姨都不那么热情了，刚回来头几天总对他嘘寒问暖，为了给他补身体费尽心思泡这种茶煲那种汤的，现在张口便是问他怎么还没有出去工作，是不是最近不红了。他觉得自己有点猫嫌狗不理，正寻思该怎么有意义地度过最后两天，没想到等来了一位特别的客人。
“宋先生，我是上次那个，万象影视城酒店服务员凶杀案的主要负责人。”薛淼对着可视门铃扬了扬证件，听到啪嗒的开锁声，推门走了进去。
外面的大铁门遮挡得很严实，虽然能从外观看出来是个大宅子，但具体里面有多大，是什么样的，不走进来是完全无法想象。
明星的收入真是高得可怕。薛淼咂舌地环视着里面的大院，暗暗心想。
宋余舟出去接了一趟。薛淼也没太着急直奔主题，坐在沙发上观察了一圈房子，又暗中把宋余舟仔细打量了一番，等孙阿姨把茶上齐了，才道：“不好意思，我职业病，习惯了，到哪儿都四处先看看。”
“没关系，”宋余舟示意他喝茶，“薛警官直接找到我家来，应该是有很重要的事吧，关于上次那个案子？还有需要我协助的吗？”
薛淼眼神黯了黯。
他今天就是为了那个案子而来，本来设想是很快能侦破的案件，却发现每个线索都连接不上，被害者的人际关系也十分简单，将仅有的几个亲友和同事排查一轮过后，竟然没有了可怀疑的对象。唯一和证据相关的，就是《帝相》剧组的成员。仔细翻阅了所有人的笔录，最终和受害者能挑出一点联系的，就只有宋余舟了。
“在整个剧组里，唯一和受害人在那几天有过直接接触的，就只有宋先生一个人。”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有嫌疑？”宋余舟哑然失笑，而后皱起眉，面色有些不悦。
薛淼没在意他的脸色，继续正色道：“宋先生，我并不是针对您，在没有侦破案件之前，所有相关的人都存在嫌疑，不过，我调查了您近期周围发生的一些事件，我推测，您可能是这起案件的关键点。”
“什么意思？”
“我看到了近年来媒体对您的报道，所以才来确认一下，从去年以来，跟您合作的几位女演员是不是确实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意外？”
薛淼的话问到了他一直困扰的点上。
他不由脸色凝重起来：“对。可这和那个案子有什么关联吗？”
“我们推测啊，”薛淼喝了口茶，氤氲的热气似乎将他的眼神熏得更加炯亮起来，“这只是我们目前追查的众多方向当中的一个推测，你身边可能存在跟踪狂一类的人物，对你有某些病态的偏执，你周围发生的那些意外事故很可能都是同一个人所致，这起案件的受害人，有可能是因为你的某些行动才被卷入其中，成为了凶手的意外目标。你想一想，身边有没有什么可疑人物？”
“没有，”他其实也有仔细想过，但实在没发现身边有谁值得怀疑的，“不过是有一件奇怪的事，我经常会收到同一个牌子的同一款蛋糕，但一直不知道是谁送的。我有想过是不是粉丝，但……总觉得很奇怪。”
说着，他拿出手机，快速搜出了牌子和蛋糕的图片，“就是这个。”
薛淼快速在本子上做笔记，将蛋糕的照片也拍了下来，“希望宋先生你继续关注身边有没有可疑的人物，如果发现了，随时联系我。”
第38章 暗狩（六）
薛淼将宋余舟身边几起事故的细节, 和他周遭的人际关系又详细询问了一遍, 企图从中抽丝剥茧，挖出点有用的线索来, 宋余舟顺着时间线回想，越说，神情越凝重。
这一年来他身边经常有些令人费解的事情发生, 就好像一直有人在搅动着这股旋涡。一次两次是意外，次数多了就难免让人怀疑。娱乐圈人心复杂, 他想也许是有人要借这些事来整他, 却没想过还有其他的可能性。薛淼这个推测听起来太夸张，有点脱离实际，仔细分析下来, 有些地方说不太通, 但某些方面又很合理。
假设真如薛淼所说, 他身边有一个过激的跟踪狂、私生粉一类的人物, 那么礼物和事故都变得很好解释了，因爱生妒确实是个很合理的伤人动机。可这类粉丝通常很显眼, 恨不得天天黏在喜欢的艺人身边, 没理由他完全察觉不到啊。
而且, 仅仅因为对一个明星的喜欢, 就能做出伤害别人的事，甚至上升到杀人, 这真的有可能发生吗？
他觉得很不可思议，细想又深觉毛骨悚然, 总觉得有人在暗处监视着自己似的，忍不住走出院子神经质地四处巡视了一遍。
*
接受了场外指导后的沈棠，在后面的拍摄中愈发得心应手。南嘉澍原本还担心她入不了戏，开拍前特地宽慰了她几句，让她好好放松不用紧张，大不了多NG几次。万万没想到她自我调整的能力这么强，才不过隔了两三天，状态就已经全然不同，抛掉了犹犹豫豫的杂念，真正化身成了周若，比之前任何一场的状态还要好。
这场她和霍彦淮共舞的戏，是周若第一次将自己对霍彦淮的隐秘情感暴露出冰山一角。傅铭生很激动，拉着她和南嘉澍说了好久，大到走位小到动作，每个环节指导得巨细无遗。
宴会厅里，舞曲悠扬，衣香鬓影。
镜头落在跟着音乐轻轻摆动的周若和霍彦淮身上。周若一改往日军服加身的冷血模样，破天荒穿了一身宝石蓝色的礼服长裙，一手轻搭在霍彦淮肩上，一手与他轻轻交握着，舞姿有些微的僵硬，却不妨碍她难得显露出来的耀眼夺目。
“你来晚了。”周若声音透着凉意，神情轮廓却是难得有一丝柔和。
霍彦淮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要是早知道你今天这么美，我就让司机再开快点了。全场男士都对你虎视眈眈的，差点这第一支舞的机会就落到了别人手里。”
这话说得倒是真的。
周若嘴角扯出不易察觉的轻笑，目光倨傲地凝视着霍彦淮。在他出现之前，她已经用冷眼无言拒绝了好几位前来邀舞的男人。
南嘉澍有短短一瞬的愣神，看着“周若”传递过来的眼神，仿佛自己此刻能与她共舞是莫大的荣幸。她神情中有些许高高在上的得意，又有点与平时不同的女性魅力，让他不由自主跟着进入了霍彦淮真正的内心世界。
原本他在拍摄的时候，不会完全入戏，好比是自己另外开了个上帝视角，自己在审视自己的表演似的。然而这一刻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面前的周若身上，他觉得自己就是霍彦淮，这不是戏，是切切实实在发生的一切。
“对了，”他眉眼笑得勾人，佯装无意问道：“我听关家二少说，好像有个叫什么加藤先生的日本人，打算来这边做生意，是吗？”
“你还会关心生意上的事？”周若没有正面回答，把问题又抛了回去，她目光下移，突然看见他手臂部位的衬衫上渗出来一点鲜红的血渍，先是拧眉，然后停住了舞步，眼神覆上一丝狐疑，“你受伤了？”
霍彦淮表情自然，脸上找不出任何破绽，口吻轻松：“没事儿，小侄女拿水果刀耍着玩，拿我当仇人来了一刀。”
他说话虚虚实实，也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周若半信不信，还想再说点什么，郭海程走了过来，没头没脑就开始对着她汇报。
“处长，这次也被他们跑了，一个活的也没抓到。”
见周若面色骤然变冷，郭海程紧接着说，“不过其中有个人被我刺了一刀，看着像是他们的首领。要是能再看见那人，我肯定看了伤口就能认出来。”
霍彦淮避开了郭海程的目光，装作和平常一样若无其事，正打算闪到一边。
眼尖的郭海程捕捉到他袖子上不算太显眼的血渍，立即警觉起来，上前拦道：“霍先生，您也受伤了？”
霍彦淮侧脸线条慢慢变得冷硬，心里一根弦绷到了极限，面上还是一副没听懂对方话中有话的模样，调侃地笑了笑，“你们周处长刚刚才关心过，现在又到你了，看来我今天还挺受欢迎的。”
郭海程不吃他这套，再往前逼近了一步，几乎说话的同时手已经伸了过去，“霍先生，能不能让我看一看您的伤口。”
眼见郭海程马上要碰到霍彦淮的受伤部位，周若面色凛冽，眼中复杂地闪过许多情绪，像是害怕有什么会被揭露。
终于在千钧一发时，她猛地挥开郭海程的手，声音冷如地窖，低喝了一声：“下去！”
郭海程怔住，抬眼见她森冷的神色，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再说。
周若敛下眼，再度和霍彦淮对视时，两人眼里都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各怀心事。
“卡！”
监视器停在了最后两人对视的画面，傅铭生吊人胃口似的，过了好几秒，才宣布：“过了！”
在片场听到“过”这个字比什么都高兴。所有人绷紧的神经在瞬间松弛下来，继续忙碌地为下一场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