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部队上还保持着几分冷静。
抒文说,军区那边在想办法改善伙食问题。
本着“自力更生,减轻地方负担”的原则,从军区到基层连队,都搞起了畜牧养
殖业。有条件的就种菜养猪喂鸡,没条件的就垦荒扩种一些经济作物。现在连队
里,都有种菜班和养猪班,专门负责后勤工作。基层单位的伙食,也有所好转。
徐甜甜听了,咧了咧嘴。
她记得部队上的这种光荣传统,延续了很多年。
直到八十年代末期,还有战士参军入伍之后,就呆在后勤上,学养殖、学种
菜。等到退伍之后,还靠这门技术发家致富,成了“万元户”。
那可真是光荣的退伍兵啊。
若论起养殖,她和抒文也快成专业户了。
现在,院里搭起了鸡棚子,养了一窝小鸡娃子。
菜圃里种了菜,绿油油的一片。
上个星期天,抒文还带着冬娃跑到郊区的集镇上,牵了只小绵羊回来。可拴在
院里还不到两天,就熏得她喘不过气来。
心说,这进了城就娇气起来了?
以前在老宅里,不是天天喂猪喂羊么?
可想着日后的“营养计划”,只好咬牙坚持下去。
冬娃自小就喜欢小羊羔子。
可见了这小绵羊却爱不起来了。
他皱着小鼻子,瞅着那只小羊。这浑身上下脏兮兮的,闻着臭烘烘的,与记忆
中雪白的小羊羔子成了鲜明的对比。
春娃呢,倒是不嫌弃。
从托儿所一回来,就拿着烂菜叶子去喂羊,嘴里还“咩咩”地叫着。
就像冬娃小时候的样子。
她呢,每天照常去门市部上班。
这喂羊的任务就落到了娘的肩上。
娘找了一件灰布罩衫当“工作服”,再戴上一只大口罩去给羊喂饲料,嘴里也嘀
咕着“熏得头疼”。
几天下来,她有些发愁。
这天一热,更是臭气熏天的,可咋办?
这事看起来容易,做起来可真难啊。
抒文闻着院里的味道,也皱了皱眉头。
看来,这计划得改改了。
实在不行,就把羊给卖了吧?
又过了一星期。
叶茂才也听说了,不禁挑了挑眉毛。
心说,文儿那两口子可真能折腾啊。
想着儿媳妇有孕在身,就发了话。
“文儿,把那只小羊牵过来吧?爹替你们养着……”
“爹,那味道可重了……”
“唔……那就先试试吧?这院子大,羊拴得离屋子远一点……”
“爹,实在不行就……”
叶抒文做了个杀吃的动作。
可小羊羔子哪有肉吃?
再说,真杀了还是有点舍不得。
当天晚上,陈姨拎着个竹筐子过来,把羊给装走了。
可回到那边,撑了不到一个星期,叶太太就受不了了。她跟叶茂才说,娃娃的
奶粉就包在她身上了,这羊还是赶快弄走吧?
再养下去,怕是要疯了。
“养羊”计划失败了。
一家人都松了口气。
这城里和乡里就是不同,不然家家户户不都成了养殖专业户了?
*
转眼到了夏收时节。
报纸上又是一片欢腾。
各地各县都是大丰收,小麦亩产都创了历史纪录,形势一片大好。县里下来检
查时,无论是公社还是大队,那粮穴子都是满满当当的。
产量报上去,省里也欢喜。
看看“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只要这任务摊派下去,不就轻轻松松地完成了?
在这种气氛的感召下,人的头脑继续发热。
这时候,有人提出农业大丰收了,那工业呢?
是不是也要上一个新台阶?
不知是哪个省开了头,说要支援工业建设,大炼钢铁。于是,拍脑袋的情况再
次出现了,全国各地“起高炉、炼钢铁”又拉开了序幕。
省里下了通知,各地市、各县、各乡镇立马行动起来。
到处都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在青沙河流域,趁着农闲时节,县里调集了大批青壮年劳动力,背着铺盖卷儿
集中到了平城,参加“炼钢”。
县里一忙乎,公社里也闲不住了。
打铁社从各村抽调人员搞起了一座座小高炉,也准备炼钢。
没有原材料?
就号召各大队收集废铁。
队里领了任务,就按照人头摊派下去,每家每户交三斤铁。
于是,各家各户就把铁锅、铁门鼻,甚至铁钉都贡献出来了。反正吃食堂了,
家家户户都不准冒烟,要锅也没啥用了。
很快,镇子外面就冒起了一股股浓烟。
打铁社带着一班人马加班加点,打铁炼钢。一连忙乎了半个多月,钢没炼出
来,就弄出来几个铁疙瘩,不知能干啥用?
没了原料,那就歇火吧?
可几个“智多星”又跳了出来。
说那青沙河里有大量的沙子,里面含有铁砂和金砂。于是,公社里又组织挖沙
船下河挖沙,想从里面提炼出铁砂来。
还有乐观的,说没准还能淘出金子来呢?
这么胡折腾,浪费更是惊人的。
凡是参加炼钢挖沙的,吃住都在工地上。吃饭也没个定量标准,端着大碗随便吃。
那口粮从哪里来?
哪个大队派来的,哪个大队自己出粮食。
这时候,从上到下都被“丰收景象”迷住了双眼,哪里还有一点节俭意识?
看到这种现象,章存林不禁忧心忡忡。
他写信跟翠翠说,乡里的青壮年都被抽调走了,各个大队和小队里只剩下一些
老弱病残和妇女儿童。
劳动力跟不上,地里的秋庄稼也没人管了。听说,有几个村子把秋播都给耽误
了。照这么下去,这粮食怕要出现缺口了。
往年,乡里都是靠着夏秋两季,调配着吃喝。
尤其是秋粮,那高粱、玉米和红薯产量惊人。农家院里一年下来,有大半年光
景就靠这些粗粮果腹呢。
可现在,壮劳动力都去“炼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