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给乡亲们买碗茶水喝。
徐永泰哪肯要这笔钱?
可章存林存心要给,死活推让了一番。
最后,才点头让儿子收下了。
他明白收了这份礼,就意味着和和气气、不再追究。
本来,他对章老二就没什么意见,俩人也算投缘。况且,翠翠还在章家,这关系万不可闹僵了。
这面子上的事,还是要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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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永泰和章存林又说了两句客套话。
知道他和启铭还有话要说,便叫上志和和翠翠,一起出了屋子。
刚下台阶,就听到冬娃扯着嗓子在喊:“姥爷——”
他抬眼一看,见冬娃正趴在西厢房的窗台上,眼巴巴地朝外瞅着。见姥爷和娘看过来,就高高地举着小手,急得不行。
徐甜甜赶紧过去,向凤芝道了声谢。
就拉着冬娃的手,出了屋子。
冬娃见了姥爷,上前一把揪着袍子,不肯撒手。
惹得徐永泰哈哈大笑。
这小家伙,知道和他亲近了?
徐永泰跟着闺女和外孙儿,进了隔壁的厢房。
一进屋,就关起门来。
他看着闺女,柔声问道:“翠儿,真不跟爹一起回去?”徐甜甜搂着冬娃,点了点头,说道:“爹,这边的情况您也是知道的……”
她心里明白,徐家湾护短不假。
可真要回去了,就是自家人了。徐家是个大族,族规在那里摆着呢。只要进了庄子,那些封建礼教还不把她给压垮了?
即便爹娘再疼爱,也搁不住环境使然。
所以,这徐家湾是不能回的。
况且,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冬娃。
这是她的儿子,她又岂能丢下不管?
见闺女态度坚决,徐永泰只好叹了口气。
他细细叮嘱道:“翠儿,日后若遇到困难,就给爹捎个口信过去,万不可自己忍着……还有,那青沙河上过往的船只,都要经过徐家湾,你这边有事儿,就去河边言语一声……”
“爹,翠儿都记住了……”徐甜甜的声音有些哽咽。
她对爹是既感激,又佩服。
今天这一招威力颇大,可花费也不小。
虽然是乡里乡亲,帮忙是应该的。可这船是租的,日后还得请乡亲们好好吃一顿,或送点东西意思意思,这又是一笔开销。
这几年,家里的日子也不好过。
可爹为了她,却舍得。
乡里有句老话,叫“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可爹和娘呢,却时时刻刻把她挂在心里,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爹是个聪明人。
无论是学识还是见识,非常人可比。
像这样的人才,窝在乡野里实在是太可惜了。
而爹的性子,一向洒脱豪迈。
外表看着像个文人,骨子里却像个混社会的,得罪人也是在所难免。马上要面临着“土改”了,希望这一关能顺顺当当地过了。
想到此,她又问了问家里的情况。
知道爹那边已经找人写了文书,准备分家。两头大牲口和那头脚驴也悄悄送到了牲口市场上,托人去找买主。
爹还准备在县城里赁间房子,把宅子里的家具、值钱的物件运过去。对外只说,穷得揭不开锅了,得卖了家具给娃交学费。
听了爹的一席话,徐甜甜这才放了心。
剩下的,就是希望爹能出去谋个事,不能继续在乡里搅合了。
她知道在村里教书,不算个正经营生。以后,最多属于民办教师那一类的,与公办教师相比,工资福利待遇可是差远了。
爹这么真心待她,她也得好好回报才是。
坐在一旁的徐志和,只是静静地听着。
在爹面前,他的话一向很少。
现在,他在县里读高中,明年就要毕业了。
家里已经准备给他说亲了,可他打心眼里不大愿意。
可这话,和爹娘却说不通。
按照乡里的习俗,恨不得一到十四岁就给娃说亲,好早早地定下来。他今年十七了,在乡里算是晚的,即便再往后拖,也拖不过年节了。
徐甜甜对这个兄弟,虽然印象不深,可都是徐家人,就想帮他一把。
她问了问学业情况,知道成绩不错。
于是对爹说道:“爹,志和在县里读书,毕业后可有安排?”
“爹考虑着,让你兄弟在县里寻个事做……”
“爹,志和肯读书,不如去考大学吧?日后,如果能去京城或省城里念书,前程可就大了去了……”
“……翠儿,爹也想让志和继续念下去,可家里的情况你也不是不了解,这几年的日子难啊!志和下面还有志君和志勇,这一年下来的花费可不少……家里早已经被掏空了,全靠你娘的嫁妆在那里撑着呢!”
“爹,咱可不能干那后悔的事儿!爹想一想,当年如果不是家里遭了匪患,爹现在不就在省城里发展吗?那时,如果咬咬牙,硬挺着也就过去了……”
徐永泰一想也是。
当年,他的成绩不错,可惜就因为这个没上大学。
这也成了他心里的一件憾事。
即便现在回想起来,也是后悔不迭。
“好,翠儿,爹答应你,日后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志和他们读下去!”徐永泰握着拳头,下了决心。
徐志和看着姐姐,感激地笑了笑。
他知道,这么一来,家里也不会再叨叨着说亲了。即便爹娘再死脑筋,也知道乡里的闺女是配不上一个大学生的。
况且,对省城和京城,哪个学子不向往?
等他出息了,一定要好好报答姐姐。
徐永泰又叮嘱了几句,便昂首出了屋子。
他见了章存林,冲着他拱了拱手,笑着说道:“存林老哥,事情都已经办妥了,兄弟今儿还得赶回去……日后,翠翠就拜托给您了……”
“永泰兄弟,您就放心好了,只要有我一口饭吃,冬娃他娘俩儿就饿不着……”章存林拍着胸脯,打着包票。
徐永泰呵呵大笑。
对章老二,他还是信任的。今儿这一招,是出于谨慎考虑。知道他是个孝子,怕他在孝道面前压不住阵脚。
章存林要留二人吃饭,顺便再喝两盅儿。
徐永泰笑着推托了。
还排场地说道:“存林老哥,这路途遥远,乡亲们还在船上等着……这酒就改日再喝吧!”
二人站在院门口,拱手告辞。
徐甜甜急忙把冬娃托给凤芝来照看,也跟着爹和志和出了门。
她想去河边,送送家人。
今儿,爹和兄弟是坐船过来的,到家时恐怕太阳都要落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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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青沙河边,徐甜甜与家人挥手告别。
只见波光粼粼的河面上,两艘大船张着帆,顺流而下。直到看不见踪影了,她才沿着河堤,往家走去。
正走着,后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接着,一位身穿灰色制服的年轻男子,提着一只小皮箱,赶了上来。他站在路边,客气地问道:“老乡,跟您问个路,请问章家祠堂怎么走?”
徐甜甜停下了脚步,看了一眼来人。
见他身材修长,留着个中分头,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斯文白净的,像是位学生。
听话音儿,十有八.九是从外地来的。
于是,指了指西边,笑着说道:“先生,您沿着这条路,一直往西走,到了尽头就是了……”
那人笑着道了声谢,又看了徐甜甜一眼。
这才急匆匆地往西边而去。
徐甜甜望着那人的背影。
心想,去章家祠堂?难道也是工作组的?
这人明鼻子大眼儿的,长得可真俊气啊。
第16章 叶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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