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好说歹说,甜甜才答应给他做衣服时,把那尖领子的弧度稍微改改。
看着别那么显眼就成。
*
转眼到了大寒。
这天上午,叶大哥打来了电话。
说手续已经办好了,小年前后,就带着家人回来过年了。
到时候,先飞到京城。
再从京城搭乘火车过来。
听到这个消息,一家人都热切地盼望着。
就等着团圆的那一天。
就在这时,一位不速之客也抵达了省城。
他就是章启铭。
趁着寒假,他独自一人从香江那边过来,搭乘火车一路北上。
第二日清晨,到了春城火车站。
他拎着两只皮箱刚从出站口出来,就看到了接站的人群。他们手里举着牌子或
纸片,上面写着名字,一脸热切地盯着过往的旅客。
他顿下了脚步,透过镜片扫视着。
临上车前,他往家里打了长途电话。
启康说要来接站,可这黑压压的人群里,哪个才是启康?
当年,他离开村子时,启康不过十二岁。
一转眼三十多年过去了。
启康也四十二了,变成中年人了。
这中间的变化有多大?
怕是一点也认不出来了吧?
他按了按胸口,那里面装着一张全家福。
是爹给他寄来的,说那个站在第三排,个子高高的就是冬娃。
还跟他说,冬娃出息了,不但考上了大学,还参了军提了干,现在已经是团级
干部了。
可他呢?
对这个娃娃,除了愧疚之外,就是羡慕了。
这一阵儿,他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的。
这趟回来,冬娃会认他吗?
启康站在人群里,一眼就认出了三哥。
只见他穿着一身黑色毛呢大衣,脖子里围着灰色方格围巾,戴着一副金丝眼
镜,看着十分儒雅。大冷的天里,也没戴帽子,留着个分头,在一群穿棉袄的旅客
中间格外显眼。
瞧着浑身上下,还带着一点点矜持。
哼,这么多年了,爱打扮的毛病还是没改啊?
他撇了撇嘴。
可想着爹分配给自己的任务,还是上前一步,大声喊着:“三哥!”
章启铭听到了喊声。
见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正朝自己走来。他穿着一身军用棉大衣,手里举着一块
牌子,上面写着“章启铭”三个大字。
他一阵激动,大声喊着:“启康!”
“三哥!”
章启康顾不上客套,就从三哥手里接过了皮箱,带着他去了广场。
那里,启安二哥给安排了一辆小车负责接送。
说自己就不出面了,怕影响不好。
一路上,小汽车飞快地奔驰着。
章启铭坐在车里,不停地扫视着窗外。
对省城,他是陌生的。
对家乡的记忆,仅限于县城、虎头镇和虎头村,还有村子外面那条弯弯的青沙河。
可这一切都分外遥远了。
就像一个青春时代的梦想,一去不复返了。
他的心绪不禁低落下来。
汽车进了粮食局家属院,在一栋单元楼前停了下来。
章启铭提着皮箱,跟着启康上了楼。
他的脚步沉甸甸的。
到了门口,鼓了半天勇气,才跨了进去。
章存林端坐在桌前,看着老三进了屋。
看到他鞠躬行礼,颤着嗓子喊着:“爹!”
眼泪不禁落了下来。
三十多年了,他在心底思念了三十多年的孩子,终于回来了。
昔日再多的怨言,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孩子回来了。
他这个做爹的,还有啥不能原谅的?
腊梅婶子坐在一旁,看着这个“儿子”。
论五官长相,也是个出挑的。不过,冬娃长得倒不像他,更像翠翠一些。
瞧这穿着打扮很是精神,人也不显老。
只是,这返乡归来咋独自一人?
他不是在外面成家了吗?
这孩子和媳妇呢?
带着心中的疑问,瞅了老伴一眼。
见老伴只顾着激动呢,像未注意到这个问题?
过了好一会儿,章启铭总算平复了心绪。
他和家人一一打着招呼。
启宽大哥一家、启安二哥一家,还有启康和凤芝一家都在。
看着是既熟悉,又陌生。
还有那个从未谋面的启建,也站在一旁,咧着嘴笑着。
他是家里最小的一个,也成了亲,生了娃。
一家人终于团圆了。
无论是哥哥们,还是弟弟妹妹们,都是一大家子,把三间屋子塞得满满当当的。
唯有他,是个孤家寡人。
他想,这就是上天对他的惩罚吧?
*
一番倾诉之后,转眼到了中午。
启康安排一家人进了单位食堂。
由于人多,一下子坐满了七张桌子,就像单位聚餐似的,格外热闹。
儿孙们相聚一堂,章存林是心满意足。
瞅着俊霞、俊生他们这些小辈也围过来,和三叔亲热地说着话。
不禁想起了冬娃。
他想,如果冬娃也在就好了。
可惜部队上有纪律,不好直接把人叫回来。
这孩子,怕还不知道他爹已经回来了吧?想着翠翠那性子,心里也有些发憷。
不如趁着返乡过年,在老宅那边安排孩子们见见?
于是,就笑着说道:“今年过年,咱全家人都回去看看吧?”
启宽大哥当即表示赞同。
反正,他们一家每年都要回去。
启安二哥瞅着这一大屋子,却有些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