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令月勾勾唇,露出一抹浅得不能再浅的微笑后,也没卖关子,直截了当的说道:“洪武年间时,据说沈万三的财宝多得能够将整个紫禁城堆满。臣妾不知这是真是假,但想来是很有钱的,不然世人为何说沈万三是大明首富呢。”
“你的意思是让锦衣卫找个由头抄商人的家。”朱由校若有所思的道,显然对此很是心动。
杨令月摇了摇头,却是道:“臣妾不是那个意思,臣妾是说赈灾所需银两可以从商人身上找,但用不着以抄家的名义,咱们可以让商人自动献上钱财……
熟知历史的杨令月知道商人不光有挥之不尽的财富,家中的粮食更是堆积如山。可很多时候,这些富商宁愿将粮食放在粮仓里发霉、烂了,也不愿拿出来做好事救济百姓。所以必须想个好法子让他们自愿的掏出来,而不是以抄家的名义。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因为心善、仁慈,杨令月这妞是自认自己没那玩意儿的。
正所谓官逼民反,要是将商人迫害得太凶了,估计大明所有的商人都会站在后金那一边,像历史上的徽商一样,东抵淮南,西达滇、黔、关、陇,北至幽燕、辽东、南到闽、粤,为了百分之三百的暴利和皇商的名头,为后金不断的输送他们所需的一切物品,包括铁具武器。
杨令月觉得费几张纸,给踊跃捐款帮助政府赈济灾民的大明商人,送比如‘为国为民,仁商典范’的褒奖,是个十分不错的主意,必要时给个恩典,恩准其中一两家中子嗣能够参加科考也是好的,嗯,给个皇商的名头也很不错。
☆、第三十六章
杨令月的主意是不错, 朱由校也觉得好, 但两人都忘了,在这个士大夫统治、皇帝大部分都成了摆设的朝代,站在士农工商这个金字塔顶端的士大夫们是万万不会同意, 给他们一向看不起、属于贱籍,只能跟平头老百姓一样穿布衣的商人提高身份地位的。
士大夫们不光言辞激励的驳了朱由校的命令,更是攻击起了给朱由校出主意的杨令月,说她牝鸡司晨,妄想干涉朝政,见天的上书让朱由校将杨令月安排到冷宫居住。
事情越闹越大,朱由校气得差点心机哽塞,杨令月却像个没事人一般, 见天的给朱由校炖一些清热祛除毒气的汤水, 一边柔声宽慰朱由校让他不要为了那些诽谤她的言论生气,一边指使魏忠贤让他所管辖的东西厂和锦衣卫联手调查那些骂得最凶的士大夫们。
要知道作为特殊机构, 不管是东西两厂还是锦衣卫,那都是收集情报、打探阴私的好手。于是东西两厂和锦衣卫联手出动后,不过短短数日, 关于士大夫们的各种事儿就闹得满天飞, 今儿不是工部的官员们一起聚众公开押妓, 争着用名妓的鞋子盛酒喝,就是刑部的官员们撒出大把的银子,争养小相公……
这些事儿不关在京师传得沸沸扬扬,就连还在为那群上蹿下跳、动不动就撞墙、死荐的士大夫们生闷气的朱由校也有所听闻, 在上朝时,特意笑眯眯的询问大臣们:“用小脚女人鞋子盛的酒味道怎么样?”
“……”
平时不管私下怎么放浪形骸、行为不堪,但面上总是一副正人君子模样的大臣们集体失言,好半晌后,才有工部尚书出来战战兢兢的回答道:
“回禀万岁爷,此事乃是子虚乌有,是有人特意传出来污下官们的名声的。”
“子虚乌有。”
朱由校笑了笑,显然并不相信王佐给出的说法。他看了一眼一旁立着的王体乾,王体乾会意,忙为朱由校倒茶的同时,代替朱由校说道。
“王大人,大街小巷都传遍了,说王大人不止用京师名妓苏禾的玲珑绣花鞋盛酒喝,还特意花了一千两白银买了名妓苏禾的一夜,情浓时更是穿上女装,唱起了污人耳的靡靡之音。王大人这可是锦衣卫们查出来的…”你还是老实的承认,免得落到厂卫手中吃苦头。
王体乾将后面警告话语掐断,咽进了肚子里并没有说出来,但这并不代表王佐听不出来。王佐一听王体乾这么说,当即冷汗就爬满了全身。
王佐俯身倒地,诚惶诚恐的请罪:“万岁爷,微臣有失体统,请万岁爷恕罪。”
在这个时候,王佐知道自己不请罪是不行的,虽说这种事,他们这群士大夫们、大部分人私下都做过,但这毕竟是私底下,并没有摆在明面上来。
这种事情说穿了不过是德行有亏,平时闹出来估计不过是口头上挨句骂,但现在这个时候,显然朱由校正在为前段时间他们闹出的上书奏请、胁迫将杨令月这个目前的心头好送进冷宫而生气,正需要由头发泄一番呢。如果王佐不请罪,他真的怕目前正处于青春逆反期的朱由校用这事当由头,免了他的官,把他给流放了。所以王佐略微思索数秒,便干脆利落的请罪了。
王佐不愧于能考上进士成为尚书之人,很好的猜准了朱由校的想法。鉴于这些上窜下跳闹得很厉害的士大夫们,让他心情很不好,自认是个温和君王的朱由校便想借着大明官员公开集体嫖~娼这事儿、拿几个人杀鸡儆猴,警告一下。没曾想这王佐倒是个乖觉的,感觉不对后立马乖乖认罪,倒让朱由校惋惜不已,不能拿王佐开刀。
朱由校期待的将放在其他官员身上。结果,就跟人精儿似的大明官员们让朱由校失望了,他们全都紧随王佐其后,不约而同的俯身倒地,诚惶诚恐的请罪。
朱由校再一次的郁闷了。就在这时,惯会揣测心思的王体乾转了转眼珠子,俯身贴耳,低声向朱由校建议道。
“万岁爷如此之风不可涨啊,据锦衣卫调查所知,不光王大人爱往青楼钻,捧妓~子,就连吏部尚书张问达张大人家中最近也是刚抬了二十九房小妾进门。”
可不是,就连他这个做皇帝的,连正房在内不过十一个老婆,张问达这老货这么大年龄了,居然耐了那么多人,简直太岂有此理了。
朱由校被王体乾一席话勾得火大,正想开口骂人时,王体乾又开口上眼药道:“而且魏公公说了,这张问达家中只是薄有资产,妻妾却个个穿金戴银,这钱银何来,怕是贪了不少银子啊。”
朱由校一听这话那还得了。要知道祖辈地地道道是地里刨食出生的老朱家最恨什么,最恨贪赃枉法的官员。明洪武时,朱元璋为了惩治贪官,甚至发明出了剥皮揎草的酷刑,可见对贪官的憎恨。而朱由校呢,虽说立志成为一个出色的手艺人,做木匠比做皇帝更有兴趣,但到底是个帝王,身体内延续了老朱家对于贪赃枉法的官员的憎恨。
如今一听王体乾明晃晃的眼药,脑补过多的朱由校当下来气了。这好色的胚子,为了满足私欲养校老婆,居然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贪污受贿,当下凉凉地问王体乾:
“完吾可曾上书弹劾。”
王体乾点点头,又从衣袖里取出魏忠贤亲笔所写的弹劾折子,双手递给了朱由校。朱由校一瞧,心更气了,还未看完就将弹劾折子甩到张问达面前。
“你该当何罪。”
张问达跪趴着、战战兢兢将弹劾折子看完,还未出言为自己辩驳一二,就被朱由校粗暴的打断。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
朱由校挥挥手,王体乾便赶紧招呼侍卫上前,去了张问达的乌纱帽,命侍卫将其一路拖行,押至东厂,下了东厂那专门用来拷问大臣的私狱。
在叫嚣废杨令月贵妃位、上窜下跳最厉害的张问达遭了殃,以贪污受贿的罪名被投入东厂私狱,其余表现杰出者也纷纷步上张问达张大人的后尘在东厂私狱安家落户。
一时之间,大明官员们再也不敢上书奏请朱由校废了杨令月的贵妃位。但由于魏忠贤这货借机大肆肃清政党,被折腾得人仰马翻的六部官员们找了玩笔杆子玩得最妞的御史台那群御史言官哭诉。
“天可怜见,锦衣卫的那些侍卫硬说下官贪污,把下官家里的钱全拿走了,那明明是下官夫人从娘家带来的陪嫁啊。赵大人,这些人简直就是一帮强盗。”
赵大人,也就是左都御史赵南星看着眼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好不凄惨、着员外郎官服的官员无奈了。现在这情况,你跟我哭诉有用吗,有本事上书弹劾啊!
赵南星抚额,被吵得脑袋生疼的他暂时也拿不出好办法,只得好言好语将这位估计是被锦衣卫们给乘火打劫了的员外郎劝回了家……
鸡飞狗跳一段时间后,跟着东西两厂一起将腰包捞得满满的锦衣卫们终于意犹未尽的停了手。当然,他们倒是想继续罗织罪名抄这些官员们的家、为魏忠贤主持的赈灾工作尽一份力,但魏公也说了,最好见好就收,所以他们只能遗憾的停了手。
时间转逝到了天启三年。在这一年,住在延禧宫的那位在桃花盛开时节,生下了一堆带着血肉的蛇。
由于执掌东西两厂的魏忠贤以及客巴巴,杨令月都知道裕妃肚子里怀的是什么东西,因此在裕妃肚子里越长越大的蛇要破体而出时,客巴巴以想第一时间抱抱皇子为借口,坐镇延禧宫。
于是在裕妃发作生了一堆带着血肉的蛇时,客巴巴第一时间控制住了现场。不管是惊声尖叫、显然吓坏了的稳婆,还是延禧宫的宫人,都被客巴巴当场处理。就连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裕妃,也在几天后,被心惊肉跳、躲到翊坤宫寻找爱的安慰的朱由校以怀胎十三个月尚不分娩、乃欺君之罪为借口,废黜妃位后、被挪动了冷宫。随后裕妃张氏的命运就如同明史书写的那样,在冷宫之中被活活饿死。
裕妃产蛇之事,因为客巴巴处理得当,后宫中人根本无从得知,见她落得如此下场,张皇后倒是感叹万千。
“这就是背叛本宫的下场,注定猖狂不了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完成o(* ̄︶ ̄*)o
☆、第三十七章
在旁伺候的春丽, 夏丽不敢答话, 便垂着脑袋在那一声不吭。过了一会儿,只见一位穿着浅粉色宫装襦裙,梳着双螺髻的宫娥从外面走了进来, 战战兢兢地跟张皇后说道。
“娘娘,刚翊坤宫的春来与冬果分别去了太医院和乾清宫,说是杨贵妃晕倒了。娘娘你说杨贵妃该不会是……”宫娥,也就是冬丽咬着唇瓣,支支吾吾的说不下去了。
“该不会是什么?怎么…结巴了?说不下去了?”
明明张皇后是笑着说这话,但冬丽还是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哆嗦。冬丽也没卖关子了,直截了当的说道:
“娘娘你说,杨贵妃她之所以会晕倒, 不会是有孕了吧。”
此话一出, 张皇后当场就变了脸色。“你说什么?”张皇后眯着一双利眼,厉声问:“翊坤宫那位上个月不是领了月!事!带吗?”
帮着张皇后分发份例的春丽赶紧回答道:“杨贵妃上个月是领了月~事!带的, 除了启祥宫的那位,其他宫里的娘娘全都领了。”
“本宫知道。”张皇后冷笑一声,脸色依然不怎么好的说道:“本宫琢磨着启祥宫的那位, 多半有了身孕, 所以才没有领那玩意儿。结果启祥宫的那位还没传出消息, 咱们这位杨贵妃便昏了……”
“娘娘,杨贵妃昏倒并不一定是有孕,或许是有疾呢。”夏丽组织好言辞,在一旁插言道:“现在娘娘咱们该做的是去翊坤宫走一遭, 好彰显娘娘你的仁慈。”
夏丽算是张皇后的智囊,每每说的话都甚和张皇后的心意,说到了她的心坎上,所以夏丽一说完,张皇后便缓和了脸色。
“你说的在理,咱们这就去瞧瞧身娇肉贵的贵妃娘娘,好好说说她,让她别大事小事的找万岁爷,万岁爷又不是太医,一去就能药到病除不成。”
张皇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翊坤宫进发,打算好好的在朱由校面前上上眼药。谁曾想,出师不利,在途中就遇到了风韵犹存的奉圣夫人客巴巴,被她连挖苦带埋汰,挤兑得双眼通红,直接忘了本来的目的,在翊坤宫见了朱由校后,改上客巴巴的眼药。
盖了一条薄薄毯子,倚靠在美人榻上,显得柔弱非常的杨令月只觉得很无语。也不知道张皇后哪来的自信,认为能够比得过客巴巴在朱由校心中的地位。一个伺候了自己将近二十年、如母亲的存在,一个相敬如宾、新婚不久的妻子,不用脑子想,也知道朱由校更看重客巴巴了。
这不,张皇后吧啦吧啦一阵眼药还未上完,就被朱由校不耐烦的打断。“宫务繁琐,你不紧着处理宫务,跑来翊坤宫胡言乱语什么。”潜台词就是暗指张皇后、你到底有多闲啊!
朱由校这话很犀利,当场就让张皇后心塞,半晌说不出来话。
“臣妾自然是来此看贵妃妹妹的啊!”张皇后干巴巴的笑了笑,重新挂上了母仪天下特有的官方微笑。
“臣妾听闻妹妹请了太医,担心妹妹是不是哪里不适,所以才赶到翊坤宫来瞧妹妹啊!”
倚靠在美人榻上的杨令月扯了扯身上搭着的薄薄毛毯,颇有些不耐烦的冲朱由校爱娇道。“万岁爷,这玩意儿搭着热。”
“热也给朕搭着。别忘了太医说的话,让你好好的养着身子。”朱由校好言好语的对杨令月说道。帝妃二人将张皇后忽略的态度当场就令张皇后黑了脸。
张皇后咬了咬唇瓣,很快便又重新露出笑靥,笑着开口道:“万岁爷,不知妹妹为何请太医,怎么太医让妹妹好好的养着呢!”
朱由校在紧挨着美人榻的贵妃椅子上坐下,眉开眼笑,显然心情很好的道:“阿月这是有喜了。”
一听这话,张皇后难过急了。这杨令月叫太医的原因、果然是因为有喜了。张皇后既伤心又难过,伤心为何不是自己怀孕,难过杨令月有孕了、怕她更得朱由校的意。
张皇后此时心情很不好受,但面子工程还是要做的。张皇后勾唇扯出一抹干巴巴的笑容后,语气飘忽的说道:“这是今年第一桩天大的喜事啊,姐姐在这恭喜妹妹,也祝愿万岁爷喜得麟子。”
“嗯,的确是天大的喜事,不过不是第一桩,而是……”知道此时张皇后心情不好,杨令月坏心眼的加甩刀子道:“皇后娘娘不知道吗,启祥宫的范慧妃和钟粹宫的李成妃前几日也分别查出有喜了。”
什么。
张皇后蓦然瞪大了眼睛,显然有些不相信杨令月所说的话,气血上涌之下,张皇后居然双眼一番晕了过去。
杨令月看着昏倒在地的张皇后傻了眼,很快回过神的她赶紧看向同样傻眼、还呆愣在那儿的朱由校,抓住机会上眼药道:
“皇后娘娘这是接受不了臣妾怀孕的事,还是接受不了范慧妃和李成妃也怀孕的事……”
被张皇后突然昏倒之地弄得没了好心情的朱由校并没有回答杨令月的问题,他叫来翊坤宫的宫人将张皇后抬到杨令月让出的美人榻上,然后又让宫人去了太医院叫太医。
得讯匆匆又跑来的太医院院正仔仔细细的给张皇后把了脉,随即挂上笑容,笑得如同一朵盛开的菊花一样对朱由校说道。
“恭喜万岁爷,贺喜万岁爷,皇后娘娘这是有喜啊!”
有喜。张皇后居然也这个时候怀孕了。杨令月挑眉,不动声色扫了沉浸在即将有嫡子女出生的朱由校一眼,随即看向刚从外面走进来的客巴巴,发现客巴巴脸色果真如自己所想瞬间阴沉下来、并双眼一眯,杀气凛然盯着张皇后平坦的腹部猛瞧,不免勾起唇,浅浅的笑了。
她就知道会这样。依客巴巴这老女人的小心眼,她是绝对不会放过与她为敌的人的,即使这个人是皇后。
既然如此,她倒可以放心来,安心的养胎,以确保自己能够顺利的生下腹中这个意外来到的胎儿。
说起来,杨令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怀孕,明明她是按照她所知的科学避孕法子,计算自己的排卵期与朱由校同房的,结果却依然中标了。好在自己此时已经虚岁十六,虽说怀孕生子、不小心的话依然会伤了身子,但到底比刚刚入宫时的稚龄要好得太多。虽然比自己计划怀孕提前了,但总归不是坏事,要知道她的那位好外公,可是明着暗着问了自己好多次为何还没有怀孕,杨令月相信,如果自己还未怀孕的话,她的这位好外公一定会心急火燎的收集生子秘方来给她,如今她有了身孕,魏忠贤一定会松了很大一口气。
事实上也是如此,当魏忠贤得知杨令月已怀了身孕时,不禁哈哈大笑,显然是乐急了。反倒是客巴巴拉长了一张脸,在那不阴不阳,惹得大笑过后的魏忠贤心生不悦的问:“你这是怎么了,咱们的孙女儿有孕,你应该高兴才对。”
“高兴什么?你这老货别忘了除了阿月,还有张氏这贱人以及范慧妃、李成妃这三人,有什么好高兴的。”
私下里,客巴巴不会称张皇后为皇后,而是叫她张氏又或者是贱人,来宣泄自己对于张皇后的愤慨。魏忠贤是知道这点的,也从来不会纠正客巴巴私下里这做法。他见客巴巴说得阴阳怪气的,不免皱着眉头反问:
“别告诉我依你的手段还对付不了那张氏以及范慧妃、李成妃。”
“我当然是对付得了。”客巴巴眼中闪过狠厉,冷笑道:“我打算等张氏怀的这胎满三月后再动手,我要她好好感受成型的胎儿从她体内流出的这种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