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有人煞有其事吹嘘,说乔越生下来就不同,他看着和别家孩儿很不一样!
“他病得厉害,生下来大夫还以为是个死的,当然跟别家不一样。”
“胡说八道什么!我告诉你!就算他病得厉害,我第一回看他就知道这孩子长大之后铁定有大造化,他一看就有出息!”
“这回还不知道皇上要怎么嘉奖他!”
“可不是?亩产三百多的水稻都能翻出六倍去了,从开收割我就没舍得眨眼,收玩我看着他们称的,没错啊,不会错,就是两千斤!”
这时候乔越已经把杂交水稻不好直接留种的信息告诉周知府,让他记得在呈给皇上的奏折里写明,说这个每年都要制种,直接用二代留种会退化减收。他同时也把这一款种子适宜种植的区域条件说明白了,主要就是临州这一片,不合适盲目推广到其他地区。
乔越也提到他在制种的时候追求的是产量,并非口感,这个稻米吃起来应该没有皇家御米滋味好,这点也要了解一下。
看周知府把他说的都记下了,乔越才摆摆手准备回去,收割回来的稻子有两捆没进行脱粒,这是要跟奏折一起送往京城呈给皇上过目的。光说陈乡候种稻亩产两千斤朝廷官员恐怕没几人信,给他们看过试验田里收起来的稻穗,对比没脱粒的皇家御稻其实就很明显。
稻穗的丰硕程度完全不同,谷粒大小和数目也不同,田间密度差别很大……这么想想,差六倍真不稀奇。
包括负责脱粒的衙差、包括负责收割的老农、包括远远站着旁观的乡里乡亲,他们都各回各家准备吹牛逼了。金县令还活在梦里,陈乡啊,这里可是陈乡,属于康平县管辖的陈乡,他作为县令亲自见证了水稻亩产两千斤,咋说都能分个百之一二的功劳。
至于说周知府,他觉得自己本来写的稿子还不够出色,坐镇指挥完一场收割,他觉得还能回去润色一下,他有感而发还要附两首小诗!
又想着要加点篇幅,吹朝廷,吹皇上,吹陈乡候乔越。再展望展望未来,虽然说这批稻种只适合在临州这一片栽种,但是没关系,临州田多地多本来就是产粮重地,从来年起得是天下粮仓了。
按照陈乡候所说,他这里亩产两千,同样的种子拿给农户去种,因为伺候得不够精细收成应该会有折损,但应该能保证是原来的三倍或四倍。
他说的这个周知府能理解,普通人种的地怎么可能比陈乡候还好?
三四倍就够了!这样的话,在整个临州府种上杂交稻,本府稻米收成能比他府多几倍,不仅交得起地税地租,自家也能吃得饱饭,只要勤劳就不会饿肚子。
稻谷还在晾晒,整个临州就炸锅了,郁子孝在官学里头被人恭喜了个遍,他才知道女婿种的水稻亩产达到了两千斤。
郁子孝初时不信,让老友别轻信谣传。
人家连连摆手,说不是谣传,绝对不是谣传。
“这是衙门的人说的,收割那天也不是一个两个人在,都看着呢!说有两千就有,假不了!”
“陈乡候这次又立下天大功劳,周知府已经八百里加急送奏折入京,为他请功去了!郁兄得此佳婿,恭喜恭喜!”
看大家信誓旦旦都说假不了,郁子孝便信了,他心里高兴,但没敢得意忘形,还说呢,陈乡水稻亩产两千斤是好事,天大的好事,农户们都跟着种起来,往后就不怕没粮吃。
“是啊,国库充盈,老百姓家中有粮,军队不缺粮来不缺饷,这样的好日子就要实现了!这都是陈乡候的功劳!”
郁子孝摆手,说不不不!
是天降福祉!是皇上的功劳!是朝廷的功劳!
水稻亩产翻六倍,这个事甭管普通农户或者地主都笑死了,要说笑不出来的大概就只有之前为了多买旱地卖了水田那些。
就从七月份,之前跌下去的水田价格回升,并在圣旨下来之后升到最高,现在一亩良田要出手,你喊二十两也有人要。
却说京城里头也让临州府传来的消息吓坏了,皇上是知道的,知道今年乔越在折腾水稻,到水稻收割这段时间,皇上天天问近身伺候的太监水稻收割了没有?问他觉得还有多久能有好消息传来?
那太监变着法糊弄,都快糊弄不过去了,临州八百里加急奏折抵京,一起送到的还有装在敞开箱子里的两捆稻穗。
其实在运送途中都已经晾干了,虽然重量轻了点,看起来冲击力还是强。皇帝当真使人寻了普通的稻穗来作对比,两捆放一起,高下立现。
再读一遍周崇廉写的奏折,上面说做试验的有几亩田,收成差不多,平均在两千斤,收割的时候并没有让衙门封锁周围,当时有许多农户看着,现在这个好消息已经传遍了临州,整个临州府都在夸皇上是盛世明君治理下的官场清正廉洁,百姓安居乐业,这才有天降福祉……
周崇廉是从京城出来的,他最知道皇帝想听什么,提笔就是一通好吹,吹完又提到陈乡候为这几亩田付出了多少辛劳,说这年临州特别热,种地十分不易,说他作为知府只是亲自坐镇收割都晒脱了一层皮,更别说侯爷日日要到田边去看,地里的事样样离不开他。
有稻穗作为佐证,周崇廉不怕吹过头京城不信,皇帝也确实没有不信,他信了他完全信了,哪怕奏折里说到这几亩田是精心料理的,普通百姓达不到这个收成,说一般来讲亩产应该在一千到一千四,皇帝也笑死了。
他把奏折从头到尾看了好几遍,还让太监总管当朝诵读,让朝臣们都高兴高兴。
高兴完下了旨意说怎么推行主要看陈乡候的说法,又给他大堆赏赐,还派了匠人远去临州兴土木给乔越建侯府,鼓励他说继续努力争取搞出更多高产作物来。
命令给到了,赏赐发完,皇帝又派了精兵前去临州任乔越使唤外加保护他安全。皇后也不甘寂寞,横插一脚给乔越的母亲和他妻子加超品诰命。
一时之间,乔家喜事连连。
听说外甥女超品诰命加身,房氏脸色铁青,就连儿子从岑州传来的喜事都没法让他感到高兴。同乔越立下的功劳相比,耀祖的进展太慢了。
房氏气愤,怨天道不公让个病秧子阴差阳错立下大功,反而辜负了她儿子这样勤勤勉勉的读书人!
怀疑人生的当然不止曹家人,还有乔越的便宜儿子阿荣。
他让继爹那句“表哥表妹生残废”给镇住了!
仔细回想最近一年学的作物杂交原理,还真是!想他上辈子生来没病没痛真该庆幸,他运气怪好的!
照继爹的说法,亲戚凑一对儿生个孩儿体弱多病还是好的,天生残疾也不是没可能。
想想这个,再想想渣爹非要跟他娘死磕,变着法哄她骗她把她娶回家去……
什么仇什么怨啊?
非要娶也就算了,娶回家还不珍重,他简直不是人!
作者有话要说: 乔小土豆:没生成残废老天爷真对得起我QAQ
☆、第204章 农家子的荣华路
阿荣托着肥溜溜的腮帮子陷入沉思,他上辈子的亲爹曹耀祖刚读完家里传来的书信。
信统共两封, 一封是父亲写的, 提到陈乡水稻亩产两千斤确有其事, 收割当日金县令便在田边看着, 负责摔打脱粒的是他们衙门的差役。
又说那日没禁百姓, 有不少农户亲眼见证, 凭他们一张嘴,事情都传遍了, 说书的又有新的桥段,在大街小巷里疯跑着嬉笑玩闹的小孩儿都唱起曲儿来。唱的就是皇上好, 皇上贤明才有天降福祉,天降福祉让临州生出活菩萨,陈乡侯种完马铃薯种冬麦, 种完冬麦种棒子, 今年水田大丰收,稻子亩产两千斤!
羡慕嫉妒谁没有?曹老爷同样意难平, 可好歹装出了高姿态, 他在写给儿子的书信里肯定了乔家功绩, 提到从县令大人那里听来的事情, 听说周知府同陈乡侯商量好了, 来年便将这种超级水稻推向整个临州府, 让临州变成国之粮仓。
曹老爷是在给儿子提醒儿,让他和丈人商量看看,总不能干看着临州增产。
和他比起来, 房氏那封信就“真挚”多了。
她全然没掩饰自己的气愤,告诉曹耀祖就因为姓乔的会种地,皇上给他封侯不说,在皇城根下赏了他侯府一座这也不说,现在又要兴土木,派人千里迢迢过来为他再建一府,说地方由他选,格局由他定。
还有!乔越的母亲和妻子也是诰命加身,还是超品,她俩如今是整个临州身份最高的女人,比知府夫人还要高多了。
房氏心中愤慨,在给儿子的书信里问:我儿苦读十数载还不如个乡里种地的?
又说:自嫁进乔家,你表妹从未登过咱曹府大门,从前见着我亲亲热热喊姨母,如今飞黄腾达便翻脸不认人,当真市侩!
她还语重心长对儿子说:耀祖啊,娘现在受点委屈不打紧,日后能否扬眉吐气就看你了。
……
这封信分量够重,压得曹耀祖险些喘不过气来。他放下信纸,阖目静坐了会儿,忽闻嘎吱一声,感觉眼前多了些光亮,他睁开眼就看见端着汤盅进门来的妻子。
是的,曹耀祖已经成亲了,同乔越前后脚,他娶了岑州知府游大人爱女,而后在岑州谋了个官职。
这门亲事对曹家来说很不风光,因为两亲家官阶差太多,门不当户也不对。游知府是从四品,曹老爷呢?他正八品。
哪怕没明文规定,一般来讲,说亲的时候男方得稍稍高些,这样才压得住妻子,不至于阴气过盛。曹耀祖本事太大,迷倒了游小姐不说,也让人家爹认可他的才能,抹开脸面成全了这门亲事。
听说他们结了两姓之好,别人当面恭喜,背后是说了闲话的,都道曹耀祖是看中了岳家能给他的助力,为了乘东风脸都不要。曹耀祖为了替自己正名声费了不少力气,又为了让岳家心甘情愿替他开道,更在妻子身上下了许多苦功。
从前的游小姐,现在的曹夫人对相公可以说痴心一片,她觉得曹耀祖对她也是一样的,然而并不。
看游氏端着汤盅进书房来,曹耀祖心中不豫。他站起身,接过盅子放在一旁,执起妻子白皙葇荑,温声道:“不是说了不必做这些事?怎么不听?”
“相公辛苦,想让你喝口汤歇会儿嘛。”
曹耀祖说读信而已,并不累人。
游氏便绕到书案前,拿起曹耀祖随手搁下的信纸,低头默读起来。她读得专心,没注意到男人眼中一闪而逝的不耐烦。
近来曹耀祖感觉知府千金还不如表妹。
早先他说过,不要往书房里送吃的,书房于学子是圣地不可随意玷污,她总不听。还不止,不管你是真忙或者假忙,不管你在做什么,她要找人就要找人。她拿你的东西从来不需要过问本人,书信这么私密也是说看就看。这性子是游家惯出来的,说好听点叫娇憨爽直,说难听点就是刁蛮任性。
曹耀祖想起前几年在康平,表妹来府上小住,表妹那张嘴不客气起来比谁都伤人,可她却不像游氏,至少她不会随意去过问或者打听别人的事情,不会闷不吭声动别人东西。
本来觉得自己才及冠没几年,不必心急,可他对游氏快忍耐不了,加上有乔越这个刺激,曹耀祖在盘算怎么加紧步伐,他不能总是居于丈人之下,得从岑州走出去,得想法子入京。
曹耀祖走神的功夫,游氏已看完房氏写给儿子的家信,她转头问:“相公还有表妹?”
“已故的姨母育有一女,比你稍长一些,嫁给陈乡侯做了夫人。”
游氏想起来她好像听人提过,又问:“表妹同咱们不亲?”
曹耀祖想了想,应说本来还成,前两年有些误会,后来便疏远了。
游氏好奇心重,问他是什么误会?
曹耀祖觉得会有嫉妒他的人将当初远上临州府求亲的事捅出来,与其等别人添油加醋不如自己来说。
他用四平八稳的腔调将曹家干的龌龊事美化了说给游氏。说表妹年幼丧母,她家里也没个长辈教导,母亲可怜她,接她过府小住,住了一段时间之后还生出把外甥女和儿子凑成一对让她长久留下的心思。“若不是后来那出意外,这事没准成了,可世事无常,倾慕表妹的乡间农户摇身一变成了侯爷,他跟着去提了亲,第二年表妹嫁作侯夫人,之后再没同我们走动过。我与表妹青青白白,无所谓她嫁谁,母亲每每想起此事总过不去,她心里难受。”
曹耀祖这个人就是有一种本事,能把假得不能更假的事用特别笃定的口气讲出来,让你一听就信。
哪怕事后别人都告诉你事情不是这样,你还是信他,觉得其他人就是嫉妒你们伉俪情深想从中使坏。
他自己串的这个说法并不是完美的,存在漏洞,可游氏信了,她根本没有要仔细推敲,只关心一点:曹耀祖对他表妹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游氏问了,曹耀祖说表妹来府上小住一二月,他统共见过三四面,过府算一回,告辞算一回,中间被母亲催着帮忙送了两回东西。
“当时我忙着准备第二年的乡试,哪有心思想男女之事?母亲倒是问过我,有没有中意的女子,我应说无,她又问我愿不愿娶表妹过门,说表妹丧母不好说亲,我那会儿不认识你,心中无属意之人,便说可。不过缘分天定,我与表妹终究无缘,我当时应了,喜事没成。”
游氏心里又酸又甜,酸在相公差点就成别人的,甜在他坦荡荡的姿态,看得出来,他当真同那表妹没丁点首尾。
游氏问:“表妹姓甚?”
“姓郁。”
游氏又问:“她模样如何?”
“旁人说好,在我看来远不及卿卿。”
游氏高兴了,扑在曹耀祖怀里说:“母亲待表妹这样好,她却丧了良心,总该有恶报。”
说着又有点担心,她仰头道:“曹郎你说,母亲会不会不喜欢我?”
“母亲最疼我,但凡是我中意的,她便不会为难,你莫担心。”
……
曹耀祖将妻子游氏哄得妥妥帖帖,跟着修书一封给丈人,仔细分说了临州种稻的情况,将书信送出去之前,他问妻子可有话要带给岳母,游氏想了想,也写了封信,在信上提到让耀祖慢慢从县令往上爬是不是太磨人了?游氏让她娘同她爹说说,看能不能提拔一下,给七品芝麻官做夫人也忒委屈。
娶媳妇也不能光看家世,脑子也很重要。
却说游氏明明是想帮她男人,未曾想这封信送出去反而拖了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