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辛姨娘眼也不睁的道,“太太已经发下话来,往后谁敢再议论此事,便立即发落出去。不想撞刀口上,就管好自己的嘴巴。还有这些天,你就在屋里照顾好小哥儿,别往外跑了。”
察觉到按摩头皮的手略停了停,辛姨娘才道,“不是不想用你,只是我听说三老太爷素来有些好色,偏偏又是个惧内的,你也说那日他看了你好几眼,难道你想给那样老头子做小?”
紫燕这才欢喜起来,“我就知道,姑娘素来疼我。不过想想,那夏氏留下也好。咱们二爷如今可是香饽饽,若真个休了妻,只怕不等姨娘扶正,立即就要来一堆作媒的。不如仍让她占着那位置,倒是给姨娘方便了。”
辛姨娘睁眼,拍了她一记,“才说要你管好嘴巴,怎么又多嘴了?去,给我弄点吃的。不过这么晚了,吃多了爱胖。就要一碗燕窝,再配几样素点心就好。”
紫燕笑道,“如今只怕姨娘就是要吃天上的星星,宁家也得想法摘了来。对了,那夏家送的紫参倒是好物,要不要让厨子给您炖点汤补补?”
辛姨娘道,“先搁着吧,回头再说。”
等紫燕出去,辛姨娘才拈起那枝紫参瞧瞧,然后看向正屋那边亮起的灯,露出几分似讥似讽的古怪笑意。
※
忙碌的喜宴过后,宁府的生活又回归了平静。这日宁芳终于得了许可,去探望她的小妹妹。
趴在摇篮边,皱眉看着里面那只红皮小猴子,旁边宁茵先嫌弃了起来,“好小。”
确实是小。
明明夏氏是足月生的,却还没有辛姨娘七个月生下的哥儿大。难道这就是男女有别?
可如今那边的小子已经长得皮光水滑,象只刚出笼的白面包子,自家这个却连脸都没完全长开,依旧皱巴巴的象只小猴子,小妹你是不是也太不争气了?
“还没有后院养的小黄猫大。”见姐姐半天不答话,宁茵还比划着,又补了一句。
谁知奶小哥儿的吴奶娘正好路过,听到这话,不无得意道,“那是我们姨娘会生养。就算早产,可还是把小哥儿生得白白胖胖。这孩子一落地,腰身也恢复了,人也瘦下来了,可不象某些人,呵呵。”
听着她那嘲讽味十足的笑声,宁茵不明所以,宁芳却是小脸一沉。
才想说话,可照顾小妹的奶娘青嫂却道,“我去收下尿布,很快回来。你们看着五姐儿,让她好生睡觉。”
青嫂不是没听懂吴奶娘的话,可怎么办呢?大夫说二奶奶这胎伤了底子,多半是不能生了。
就算小哥儿是庶出,可说句不怕难听的话,只怕日后连几个嫡出的姐儿都要看这个弟弟的脸色过日子,那何必为这点小事就得罪人?
看着她那恳求的眼神,宁芳没吭声。
不过一等青嫂走开,她便故意跟宁茵道,“小妹虽然小,却是个有福气的,一生下来爹就中了举,可见是咱家的小福星。”
这话茵姐儿听得懂,也很欢喜,吴奶娘却不高兴了。仗着四下无人,小主子又年幼,便顶嘴道,“要说福星也该是我们姨娘才对,一进门就生了儿子,还让二爷中了举,可见是个旺夫命!”
宁芳即刻望着她,一张小脸笑得又甜又坏,“原来姨娘才是旺夫命?那我可要把这话拿出去说说,说不得祖母一高兴,还要赏姨娘呢!”
吴奶娘一哽,忽地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就算如今辛姨娘生了儿子,又正得势,可到底只是个妾。这个府里够资格唤宁怀璧一声“夫君”的只有夏氏这个正妻,而辛姨娘,只能唤一声“二爷”。
不管夏氏生没生儿子,这是礼法,就不能违背,更加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
所以吴奶娘就算噎得脸红脖子粗,还得低头福了一福,“奴婢刚才说笑话呢,姐儿可千万别把我们这粗人的话当真。”
宁芳冷哼一声,一双眼睛乌沉乌沉的盯着她,“都知道姨娘生了弟弟有功,可闺女养好了,未必日后便没用!否则,那些争气的哥儿,可要谁去生呢?”
吴奶娘没想到显摆不成,反给个六岁不到的孩子教训了一番。偏生这话又实在无法反驳,只得掉头就走。
却不想一出院门,只见辛姨娘正站在那里。
第12章挨打
吴奶娘心中发慌,生怕辛姨娘觉得自己连个小孩子也斗不过,太过没用,却没想到辛姨娘转身跟没事人般走开了。
吴姨娘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好自我安慰她没听见,便回了房。却不知辛姨娘离开后,独自攥着拳头,冰冷的寒眸。
而屋子里,只剩下姐妹二人后,宁茵忍不住问了声,“二姐,五妹妹真的是福星吗?”
不是福星,也是个女文曲星。
不过宁芳可不要告诉这个小胖妞,只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红皮猴子的软嫩小脸,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
哎!
当她觉得这个世界似曾相识时,现实给了她狠狠一巴掌。可当她准备接受不一样的人生时,现实却又给了她另一巴掌。
昨天,在家中喜宴上,两个孩子都被命了名。
辛姨娘生的小哥儿家中排行第二,先起了个小名叫安哥儿。但宁家的五姐儿,却跟着几个姐姐的排行,被正式命名为萍姐儿了。
一个萍(平),一个安,宁芳知道这是祖母希望两个孩子能平安长大的意思。
可宁萍这个名字,还有这个排行,却和后世那个大放异彩的著名才女,宁五姑娘一模一样。
如果说圆滚滚的吃货小宁茵,日后会给个眼瘸的侯爷看上,做了什么侯爷夫人,只需要走一回狗屎运。但此刻躺在摇篮里,瘦巴巴跟个小红猴子似的宁五,却是靠自己的真本事,赢得世人尊敬。
她在书画方面造诣极高,只不过因为身为女子,少有闺阁之作流传,但在后世的夏家祠堂里,供奉夏珍珍的那副画像,就是出自这位才女之手。
宁芳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这张画时,着实吃了一惊。
画很寻常,画的是晚年的夏氏,坐在园中,含笑嗅着一朵月季。
但那张画画得实在太逼真了,逼真得就象是透过一扇窗户,看到一个端庄安详的老妇人,悠然坐在众人面前。
隔着遥远泛黄的纸张,几乎都能跟她一起嗅到那朵月季的清香,还有蜂儿忙碌飞过的嗡嗡声。而更加流溢于纸上的,是嗅花妇人那样慈和温婉的神态。就算她已不年轻,却仍让人觉得十分的美丽。
那样的笔力与才情,就是宁芳这个完全不懂画的人,也能感受到画画之人,对画中人那一片孺慕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