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美少年则一言不发,脸色虽是傲娇的,但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些蚂蚁。
她不由得好笑,到底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好奇之人总是有的。
突然一道冷冽的男声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哦…侯爷…」
「师父…」
「舅舅…」
最后那声舅舅檀锦发出的,他有些害怕,小手不由自主地就扯住郁云慈的衣服。她安慰着他,「别怕,舅舅又不是坏人。」
檀锦当然知道舅舅不是坏人,可是他很少见到舅舅,舅舅看起来很难亲近,他不由得就感到胆怯。
景修玄看着地上密密麻麻的蚂蚁,再看着她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哪里像个世家夫人。她前额的细发沾着汗水,湿在皮肤上。
「我问你们在干嘛?」
「哦…侯爷,我们在看蚂蚁搬家…」
「蚂蚁搬家?」
他问着,眼睛却是看向匡庭生。
「师父,师母说蚂蚁搬家是要下雨。师母还说,蚂蚁全是干活的,只有一个蚁后不用干活,光躺着生小蚂蚁…」
「你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他的目光从匡庭生的脸上移到她的脸上,剑眉紧锁。
她干笑道:「道听途说,所以才会亲自求证…」
他若有所思,似乎在想她是不是在撒谎。于是,他也站着不动了。
下人们都躲得远远的,有多远站多远,根本不敢靠近。
气氛有些怪,她想着,莫不是大家都要在这里看蚂蚁搬家。她虽然也好奇,但却不想和一个浑身散发着冰寒之气人一起。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他在看她。可她不敢与之对视,于是头转向一边,像是专注地看在那些蚂蚁,实则尽力把脑子放空。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到匡庭生「咦」了一声。
而檀锦小人儿,也在扯着她的衣服,「舅母…快看!」
因为兴奋,他的声音些些大。
她忙定晴一看,果然有一只大腹便便的蚂蚁出来了。相比起蚂蚁们的身量,蚁后要大上好几倍。
「这就是蚁后吗?」
匡庭生问话的同时,那蚁后身体弓起来,像是极痛苦地使劲弓着,还有一只蚂蚁在帮助它。不大一会儿,它的身后吐出一个卵。一只蚂蚁快速扛起那枚卵,跟上队伍。
「真的有蚁后,舅母你看…它刚下了一个蛋!」
檀锦叫着,竟然拍起掌来。过了一会像是意识到景修玄的存在,立马低头躲到郁云慈的身后。
景修玄幽深的眸子看了她一眼,她忙又解释道:「道听途说来的…想不到竟是真的。」
「何人?」
「农夫。」
他不知有没有相信,却是没再追问。
她暗自松一口气,眼睛不经意一瞄,就瞄到往这边奔来的陆环佩。
陆环佩边跑边哭,梨花带雨的模样看得都令人心疼。原本还计划着,赶紧寻个机会再出手,哪成想方才侯爷派人去她们的院子,说要即刻送她们回陆家。
这一走,自己就全完了。
陆家那鬼地方,她和娘好不容易逃出来,根本没有想过要回去。要是现在回到陆家,不说被人挤兑死,就说那些不要脸的三天两天打秋风,她们好不容易攒下的东西又要被他们给抢走了。
什么清贵人家?说得好听,全是些不要脸的。
那样的日子,她简直不敢回想!
「表哥…」
婉转似泣的声音,还有那尾音中的情愫,令景修玄剑眉紧锁。
未近跟前,她就被赶来的杜氏给拉住了。
杜氏到底是个妇人,想事情要周全些。若是此地只有侯爷一人在,她是不会拉着女儿的。但是明显姓郁的也在,再说还有匡少爷。
环佩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可千万不能一时情急,落个不知羞的名声。
虽然外面传环佩和沈少爷的事情,但她相信,只要环佩成了侯爷的人,那些人就不敢再乱传了。
否则,就是和锦安侯府过不去。
「侯爷…环佩她失礼了。实在是这孩子心里苦,那外面传她和沈家少爷有那不清不楚的关系…侯爷,我求求您,您可得替我们孤儿寡母做主啊!我们都快被欺负得没有活路,真不如一头撞死…」
「表哥…环佩无颜见人…」
「侯爷…环佩正是议亲的年纪,传出这样的事情,哪家公子还敢娶她为妻?」
杜氏哀切地说着,眼巴巴地望着景修玄。
郁云慈瞧着这母女俩的做派,立马明白她们是想向侯爷讨个说法。隐晦的意思是陆环佩因为她这个侯夫人失了名声,嫁给别人是不行了。既然是侯府坏了陆环佩的名声,还不如就留在侯府做姨娘,以此遮盖那传言。
她偷看着侯爷的脸色,他的眼暗沉沉的,深不见底。那深潭般的眸色,酝酿着狂风暴雨。
这个男人性情霸道,不可能受人威胁。
偏生杜氏母女以为世间男人不会拒绝送上门的美色,加之还有亲戚关系,想着她们愿意退而求其次,甘愿为妾,侯爷万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陆环佩伏在杜氏的怀里,嘤嘤地哭着。
哭得人都跟着烦躁起来。
所有人都在等着侯爷的话,杜氏期盼着能从他口中听到留下来三个字。
最终,她失望了。
她只听到一声寒到骨子里的冷喝。
第22章 驱逐
冰冷的话,隐含着杀气,震得杜氏肝胆俱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陆环佩同是如此,她望着那绝情的男人,脸色一寸寸变白。
她们不愿相信,刚才那句话是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的。
郁云慈差点想鼓掌,这男人性格虽不好,看着也不太好相处。但话少人狠,真令人解气。
景修玄话音一落,人已走出三丈开外。
他的言行举止,无一不是对杜氏母女二人的轻视。
郁云慈想着,在杜氏的心中,她以前又是买人又是管着府中的杂事,怕不是还以为侯爷对她们母女二人是重视的。
也正是因为侯爷从来没有说过什么,才会让杜氏的胆子慢慢变大,胃口也跟着日渐膨胀,甚至大到想谋取侯夫人的位置。
她们看不透这男人骨子里的冷漠,不知道他对旁人的纵容,不是默许,而是无视。他不说,是因为他压根没看在眼里。
杜氏没有料到自己千算万算,最终得到的是那样的一句话,论辈分,她怎么着也是侯爷的庶姨。怎么当外甥的外人面前居然不给自己一点脸面?
她想不通,以前都好好的,为什么最近事事不对劲?
莫非是姓郁的说过什么,才会让侯爷对她们母女态度转变?她的眼中由震惊、难堪、不解再到愤恨,所有的恨意都加在郁云慈的身上。
郁云慈迎视着那母女二人的怨恨,冷冷一笑。
「世间总有不知感恩,反倒恩将仇报的人。在我看来,姨夫人就是这种人。侯爷当年好心收留你们母女,你们母女不知感恩,反而时时想着算计我们侯府。谋些银钱还罢了,侯爷与我都不会计较。怪只怪你们心太狠,居然想算计侯爷,想谋害我这个主母。」
「我们…没有…」陆环佩喊着,一副要冲过来生吃她的模样,被杜氏死死拉住。
「夫人,话可不能乱说,那沈少爷是怎么回事,夫人真以为侯爷不知道吗?你把事情赖在我们环佩的头上,败坏她的名声,难道不应该补偿吗?」
杜氏有句话说对了,景修玄当然知道沈绍陵和原主的事情。这一点,郁云慈半点不怀疑。但是她已经用行动向侯爷表过忠心,想必侯爷心里重新有了看法。
此时,她后面的檀锦冲出来,「你们…是坏人…」
在檀锦的心中,舅母是天下最好的人,凡是骂舅母的人都是坏人。
郁云慈心下感动,稚子重情。才养了他几天,他就知道护着她。
可是这样的后宅污事,岂是一个孩子能听的?也是她刚才疏忽,现在反应过来,忙让高氏抱着他先回去。
檀锦挣扎两下,她轻声安抚,「你刚才不是说舅母是最厉害的,等舅母把这两个坏人赶走,就回去陪你。你乖乖跟她们回去睡觉,小孩子要多睡觉才能长身体,等你以后长大了,就可以保护舅母了。」
小人儿听到长大后就能保护她,恨不得赶紧长大,于是乖巧地跟着高氏她们回去了。
郁云慈此时注意到,匡庭生还没有走,少年高傲地立在一边,抱胸而站,像在看戏。
她捋了捋发,自打穿过来第一天,围绕她身边的就是这些破事。若不是刚来时性命堪忧激起她的斗志,恐怕她都不知道自己还是一个能言善辩的吵架高手。
显然,是这些人锻炼了她。
「姨夫人想挟恩图报?只是连恩都没有,你们就敢让侯爷以身相报,可真够敢想的。」
她话一说完,匡庭生脸色古怪起来。便是杜氏母女,也没料到她居然这么敢讲,话说得如此直白露骨。
「只可惜,真论恩情,只有我们侯府给予你们的,而你们理应知恩图报,而不是恩将仇报。刚才姨夫人说的沈少爷偷进府一事,姨夫人比谁都明白是怎么回事。说到名声,我认为陆表妹早就没有了。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连想下药迷倒男人成就好事的法子都想得出来,又有什么名声可言?」
陆环佩脸更白了,姓郁的怎么会知道的?她不是打翻冰酪了吗?姓郁的是不是胡乱诬蔑她的?
郁云慈微微一笑,「陆表妹莫不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你把东西打翻了,别人就不知道好东西里面加过什么好料。你想错了,你忘了,东西就算是倒掉,那也还在。侯爷的属下一闻气味,就知道你放了什么好东西。你说你这样不知羞耻,我们没有戳穿你。还给你留着脸面,好心好意地送你回陆家,已是最大的仁慈,你们居然还想赖上侯爷,当真是一对白眼狼,狼心狗肺!」
杜氏脸色白的吓人,她就说侯爷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原来真与姓郁的有关系。若不是姓郁的坏她们的好事,环佩说不定就成事了,哪里会有今日之辱。
她们原本在侯府生活得好好的,锦衣玉食,受人尊敬。自打姓郁的嫁进来后,似乎一切都开始变了。
短短几天,天翻地覆,全是姓郁的害的!
为什么?
要是姓郁的那天被沈少爷带走了,这之后的事情就不会发生。说不定,现在环佩已是侯爷的人,她们就可以永远留在侯府享富贵。
匡庭生看着杜氏母女,从刚才她们话里,他已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别的事情他或许不会放在心上,但若是有人敢算计他的师父,他是万万不能容忍的。师父在他的心中,堪比父亲般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