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柔顺地答应,嗅着她发间一点淡淡的清香,眼珠里倒映着一点微光,语气越发轻了,“什么都答应你。”
话音落下,他凑过来,闭上眼睛,熟练地索吻,浓密的睫毛将这张脸装点得安静温柔。
妙妙顿了顿,将他的脸轻轻推开,接着说,“不要动不动就绑人。”
少年睁开眼睛,语气异常无辜:“我没有绑过别人,向来是直接杀了。”
“……”妙妙一时语塞,不知道该骂他,还是该夸他坦诚。
“那你更不该绑我,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你强行捆着我就是……就是下三滥。”
她自以为已经说了很重的话,应当在他单薄的自尊心上留下一笔,让他痛定思痛,有所反思,谁知他竟然望着她微微笑了。
不知是不是“明媒正娶的夫人”取悦了他,他的表情,乃至语气,全都柔和得一塌糊涂。
像是抽大烟病入膏肓的人,在烟雾缭绕里微笑自嘲,带着一点微弱的求救讯号,孤注一掷、毫无廉耻地堕落给旁人看:“现在你知道我是什么东西了吧?”
凌妙妙望着他,心里出离愤怒了,柳眉倒竖:“什么东西?灵长类动物,人呐。”
她揪过他的领子,将他玉白的脸狠狠拉到自己面前,二人几乎鼻尖对着鼻尖了:“子期呀,”她望着他,眼珠跟着他的眼珠转,咬牙切齿地低声道,“自己把自己当个东西,别人才当你是个东西,知道不?”
没来由的悲愤像是利剑催逼着她的心房,喷出又酸楚又恼怒的汁液,恨不得照着眼前这张脸打几下,看看他还清不清醒。
她恨恨地盯着他,不知怎么想的,脸一倾,张嘴一口咬在了他嘴唇上。
少年目光深沉地望着她,旋即闭上眼睛,就着她这一咬,轻柔地吻在她唇上。
妙妙撒了揪他领子的手,松了尖牙利齿,他的手捧住了她的脸,吻得缠绵又急切。
床角的铃铛轻轻响动,像是一对冷得发抖的孩子拥抱彼此取暖,恨不得将对方揉进身体里。
“赵公子想了三日,决心去证实一下。”
“他没有像那方士所说,用符纸验证。而是找到慕容氏,直截了当地问了她。”
“他们关起门来谈了一刻钟的话。赵公子出门时,面色如死灰,即刻一言不发地收拾行李,离开无方镇,慕容氏抱着肚子倚在门口,满脸惊惶地望着他。她没有阻拦,而是睁着那双美丽的眼睛,绝望地看着他离去。”
“她脸上的表情,就像是一个被摔得粉碎的琉璃美人。”
“赵公子大病一场,一个月以后,他在赵家的安排下,与一个仕宦家族的贵女成了婚,赵公子的姐姐很是得意,只是他从那日起,几乎再也没有笑过。”
“那慕容氏的孩子呢?”底下有人插空喊。
“慕容氏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独自生下了孩子。”
“她没有请稳婆,而是坐在家中冰凉的地板上,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纤细的手指抓着桌子腿,发出小猫一般垂死的呻吟。她昏昏醒醒,直到后半夜才生下了孩子,她的裙子泡在一片污浊的血泊里,整个人被汗水浸透了,像是从水缸里捞出来的。”
“外面雷声大作,她在黑暗中摸索着。用准备好的剪刀剪断了脐带,慌乱中不慎刺伤了自己的手掌——在此之前,赵公子甚至连剪刀也不许她碰。她顾不上手上鲜血直流,将啼哭的孩子抱起来,埋进自己单薄衣襟里,吻了吻他的额头。她实在精疲力尽了,就那样昏了过去。”
凌妙妙心里想,她虽然没吃过猪肉,但好歹是见过猪跑的。眼前这人活了一十八年,却是连猪跑都没见过的,不由得产生了一点怜悯之情。
怜悯之后,她觉得自己作为经验稍微富足一些的那一方,应该主动带带他,才算尽到责任。
这样一想,那一点慌张和踌躇瞬间便被庄严的责任感取代。
她不大熟练地搂住了少年的脖子,整个身子全靠在他身上。
慕声愣了一下,感觉到了她强烈推倒自己的意愿,于是就势靠下去,顺从地任她压在了床上。
凌妙妙趴在他身上,手指强作镇定地解他的衣袍,手抖得厉害,解了半天也没能解开,快在他注视的目光下尴尬地哭出来了。
四目相对,她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乌黑的杏子眼带着羞恼的慌乱,半干的头发散落在他衣襟上,被蒙昧的阳光染成了浅栗色,淡淡的花香盈满了小小帐子。
少年一把攥住她停留在半空中的手指,眸光漆黑,含着柔润的水色。
僵持了两三秒,他搂住她的腰,往帐子里侧一个翻身,两人位置颠倒。他微微起身,抿着唇,右手飞快地解开了衣袍,手指也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
“这样解。”他望她半晌,吐出三个字。
凌妙妙看着他,紧张得说不出话了。
他解开了,却不脱,挂着衣服,俯下身自顾自吻她的耳垂,睫毛扫在她脸颊上,仿佛有人用羽毛轻轻挠。
他的吻也有些不稳当,带着些火急火燎的味道,顺着她的耳垂往下,直到脖颈,再向下,嗅到她衣襟上的一点花香。
他一阵目眩神迷,手抚弄着她热乎乎的脸颊,叼住她上襦前襟的系带,一点点抽开了。
“能不能别这样……”妙妙的手指无措地划拉他的背,眸子转了转,小小声道:“我……有点难受。”
外面的天显见地昏暗下去,帐子里的光变成了暖黄色,撒在她额头上。
少年正吻着她的侧脸,闻言抬起脸来看她,黑发滑落下来,他额头上罕见地出了一层薄汗,眸中有些茫然,轻声道:“我也……很难受。”
妙妙本能地感觉到这样的僵持不是办法,可是又对未知感到一点儿惧怕。直到手指摸到了他背上道道交错的鞭痕,心霎时软了:“那你就……怎么舒服怎么来吧。”
“嗯……”他似乎是得了允诺,终于迈进那一步,感觉到身下的人无声地吸了口冷气。
他低头将她额上被汗水打湿的头发撩开,声音很低:“疼么?”
妙妙咬着牙,目光闪闪烁烁,轻轻倒着气,像是在反过来安抚他:“还……还行。”
他心里被一阵涌上来的暖意填满,感觉到自己似乎飘忽在云上,幸福得有些不真实。
低头吻着她的唇,不给她呼痛的机会,慢慢放任了自己。
兵荒马乱中,他的手指蛮横地抵在她唇上,生生将她咬在下唇上的牙齿抬了上去:“别咬自己。”
妙妙的虎牙叼着他的指腹烦躁地磨了磨,气喘吁吁地骂:“不咬……我……难道咬你吗?”
他真将手背乖顺地伸过来:“可以。”
她伸手轻轻一推,将他的手推开了,沿着原有的牙印迅速地封住唇,好似在给一瓶不太稳定的汽水用力拧上盖子。
他的眼疾手快,再度用手指抬起她的牙,怜惜地摩挲着她的唇瓣,带着混乱的呼吸,在她耳畔道:“妙妙,你可以出声的。”
作者有话要说: 妙:旁边这个连猪跑都没见过。
声:吃过。(小声BB)
水鬼:够了吧!够了吧!都死了还要受这种折磨。
第95章 迷雾之城(九)
羞耻的热度沿着脊梁骨往上爬,霎时间占据了整个大脑,鸡皮疙瘩起了一后背。
她撑着最后一丝理智给自己一遍一遍打气:合法夫妻,合法夫妻……
合法行为,合法行为……
他的指腹抬着她的牙,哄诱般地贴着她的耳朵说话,“出声吧。”
她忍不住含糊地呼痛。
“妙妙……”他缠绵地唤,眸光迷离。
凌妙妙茫然望着他,这人看起来好像没羞没臊,全无下限。
汽水瓶“砰”地打开了盖子,她开始哼唧。总归已经摒弃了羞耻心,便故意夸大其词,觉得自己变成了豌豆公主,被他掐了一下腰也哼哼,无意蹭了一下手臂也哼哼,背后垫着衣服硌得慌也哼哼。
妙妙看着他像濒临失控的野兽一般躁动起来,又怕真的弄疼了她,拼命克制自己,手足无措,连眼尾都泛着殷红,心里幸灾乐祸,手指轻快地摩挲他的脊背,像是在顺着小动物的毛。
慕声觉得怀里的人真的变成了一朵云,软绵绵、热乎乎还能发出美妙声音的云,恨不得将她拆碎了揉进胸口,又怕她真的一下消散了,只好拿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
耐不住了,便吻一下,舔一下,再放回去,珍藏起来。
“这是一个男孩,轮廓与慕容氏如出一辙,秀美灵动,眉眼生得倒像他父亲。”
“慕容氏带着孩子,在镇上艰难生活。开始时,邻里尚对她关照有加,可是时间长了,家里没有男人庇护,慕容氏的容貌终究招来了祸事。”
“开始时只是一两个光棍邻居打她的主意,让她严词拒绝,呵斥几句,尚顾得面子,连连致歉退开。”
“慢慢的,发现他们孤儿寡母毫无还手之力,便有许多地痞流氓、醉汉赌鬼上门纠缠,慕容氏家里的锁,每天都被不同的人撬开,慕容氏担惊受怕,每天捏着一根长棍,和衣坐在院门口,夜夜不敢安睡。”
“她的女邻居们,开始时还同情她,时间久了,便也视她为不详,镇子上开始有了谣言,说她水性杨花,在外与男人淫乱,这才被夫君撇下,是个没人要的荡妇。此名一出,慕容氏的日子过得更加艰难,好几次差点被人欺负,她挣扎叫喊了半夜,也没人来搭救她,身旁婴孩大声啼哭,引得邻院里的狗狂吠,好事者心里有鬼,吓得连滚带爬地跑掉,她才逃过一劫。”
“慕容氏决定抱着孩子离开无方镇,回自己的家乡,可路途漫漫,她走到哪里,哪里都不太安定,哪怕她戴着面纱,揣着匕首,一个窈窕的单身女人抱着个婴孩,也总是逃不开觊觎的眼睛。”
“车舟行途,流窜的恶人尤其多。船上有一伙恶匪,盯上了慕容氏。便在一个夜里,几人分工配合,抢走了慕容氏怀里的孩子,强令她屈从,否则便要将孩子掐死扔进江水里。慕容氏为了孩子,不得已含泪答应,事行至一半,船上脚步切杂纷乱,有两人从廊中经过,高谈阔论,正提及长安的赵公子,高头大马娶了新妇。”
“慕容氏听在耳中,万念俱灰,刹那间仿佛天地失色。”
“忽然婴儿夜梦惊醒,放声啼哭,匪徒们嫌他扰了好事,想要违背诺言,顺手将他掐死,不知是不是恶行触怒了老天……”老头伸出指头指了指头顶,瞪圆了眼睛,“忽然红光大作,四人齐齐倒下,霎时死于非命。”
台下鸦雀无声。
“慕容氏敛好衣服,挣扎着起来抱着孩子一看,不知发现了什么,当天便踏上返程,回了无方镇。”
听众们一阵骚动,窃窃私语不绝:“怎么了呀……”
“不知道呢……”
“慕容氏抱着孩子连夜赶回了无方镇,径自去找了花折的老板榴娘。”
“这榴娘,谁?无方镇里的秦楼楚馆,唯数花折最有名。花折里的姑娘,个个绝色,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既有样貌,又有才情,引得无数达官显贵不远万里前来风流,榴娘便是那个老鸨之最。慕容氏早年与这榴娘曾有过点头之交,现下走投无路,就去投奔于她。”
“榴娘见了慕容氏,给出的第一个建议,便是让她去把襁褓里的孩子溺死。”
慕瑶心里咯噔一下,与柳拂衣对视一眼。
“为什么呀……”身后有人悄声问道。
临桌人轻轻敲了敲碟子,笑道:“那还不简单,她独身一人还算抢手,带着个拖油瓶孩子算怎么回事?”
“慕容氏不愿意放弃孩子,与榴娘不欢而散。可是她回到家,镇上那几个恶棍地痞,就像是豺狼虎豹,虎视眈眈,慕容氏过得万分艰难,生计也是问题。赵公子已再娶,她对男人已经绝望。她便想,与这样磋磨度日,不如换得个锦衣玉食,好好将孩子养大。就再回头去找榴娘,同意卖身,只求个避难之所。”
“唉……”听众们两眼含泪,叹息连连。
“榴娘对此事万分谨慎。一来,以慕容氏的绝色,必定是艳压群芳,超过了花折里所有的姑娘;二来,慕容氏多多少少跟她有份交情,她也不想亏待了慕容氏。”
“于是,榴娘没有把慕容氏的名字写上玉牌,也没给她起花名,辟了三层最豪华的东暖阁,锦衣玉食地供着她,是慕容氏给自己起了一个名字,以示与过去划清界限,叫做‘容娘’。”
慕瑶听到这里,猛地蹙起了眉头:“容娘?”
柳拂衣奇怪道:“怎么了?”
“容娘,蓉娘……”她嘴里默念着,摇了摇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没什么……”
“容娘接客,只接那王公贵族,人上之人,须得才貌俱佳,才有幸与她春风一度。榴娘觉得,这样,她算是照顾容娘了,即便是沦落风尘,容娘也算是个受人仰视的红姑。”
“只有一点不妥,便是容娘那个孩子。男孩养在妓馆多有不便,四岁以前还能同母亲日日待在一起,容娘接客时,托付别的姐妹照顾一下。四岁之后,却是没法时时待在花折里了,容娘只得给他些钱,嘱咐他在太阳落山以后在外面逛,后半夜再悄悄从后门进来,在小房子里睡下,不要惊动其他客人。”
“容娘待在‘花折’七年,见过她的人,都对她的样貌津津乐道,只是可惜她那样浑然天成的一张脸,隐在浓妆之下,没能昭显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