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回来了,金先生为什么还要跟着一起啊。”
纪夏英心惊胆战,突然想到什么,有些不敢置信的问,“以后,先生不会也教导我吧?”
将士露出了个笑,可这笑容看在纪夏英眼里还不如不笑呢。
“纪少爷猜的是,金先生日后将会一直教导纪少爷,陛下说了,待纪少爷考上功名,金先生才可轻快些。”
陛下……
浑身狼狈的小少年傻愣愣的,“先生……是陛下派来的?”
“自然。”
将士看着纪夏英,加重了语气,“纪少爷不必向姑娘说些什么,陛下既然派来了金先生,就绝不会因为纪少爷一两句话就让先生回去。”
纪夏英白了脸,仿若是看到了未来自己在金先生这样一个严厉的师父教导下,被教的整日之乎者也的模样。
关键是这先生还是陛下派来的,虽说是他未来姐夫,但他也绝对不敢像是对待姐姐那般求情啊。
他心里发苦,想到刚才面前人说的话,眼睛又亮了亮,“是不是我只要考上功名,陛下便会让金先生回去了?”
如果只是考功名的话,大不了努力一段时间,等到考完功名,再好好地去逍遥。
将士微微一笑,没有将话说死,“陛下只是说待纪少爷考了功名,金先生便会松快一些,旁的就不知道了。”
虽然他话说的不清不楚,但纪夏英已经完全理解为他考了功名金先生就不会再跟着他了。
想想也是,他这样顽劣,金先生身子那样差,走两步咳三声的,皇上怎么可能一直让金先生跟在他身边,绝对不会的。
纪夏英这样想了想,心里就好受多了。
考个功名虽然累,但那些书他其实记下来很容易,只是从前不想废那个心神而已,为了日后的快活,现在累一些算什么。
想到这里,十五岁的少年满是风霜的脸上重新露出了自信得意的神情,挺胸抬头,踌躇满志的率先走在了前面。
不就是三篇大字,写就是了!
身后,那领头将士身边一直跟着的小兵问了一句,“头儿,陛下真打算等纪少爷考完功名就让金先生离开吗?”
将士忍不住的笑,“哪里,金先生身子不好,膝下又无子弟,我可是亲耳听到陛下跟金先生说要让纪少爷为他养老送终呢。”
“看陛下的意思,像是等纪少爷考取功名后外放做官,让金先生也跟着去,从旁协助。”
“啊?那纪少爷不是误会了?”
“无事,陛下这样教我的,若是纪少爷日后醒过神来,陛下自然会提起。”
纪夏英满脑子都是辛苦一时快活一世的美好畅享,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一脚踩进了他未来姐夫给挖的坑。
他回了自己的院子,洗漱一番换上新衣,对着铜镜左照照右照照,自觉明日不会给姐姐丢脸后,这才心满意足的开始写大字。
纪夏英虽然年少顽劣没怎么学着,但金先生只是教了教,他的字迹便已经显现了出来,一气呵成写了三篇后,纪夏英已经困得快要睁不开眼了。
就在他打算睡觉时,一直伺候着他的下人神神秘秘捧着一本书上前,“少爷,这是芳香阁新出的画本,奴才已经打开看过了,里面的姑娘真真是个好啊……”
这下人是从小跟着纪夏英伺候的,纪夏英那些爱不释手的画本画册也都是他找来的,两人也算得上是形影不离,只有这次正在办事时突然被一群说是被他姐姐派来的人接走,没带上这小子。
纪夏英在被先生严厉教导的前两日还想着这个惯能讨得新鲜玩意的小子,后来被教的整日里除了背书就是满脑子四书五经,诗词对子,完全将他给忘在了脑后。
现在他一献上册子,纪夏英这才想起来自己身边还有个他,他接过册子正准备翻看,突然想起来明日姐姐就要出嫁,他要是看了一定一晚上激动地睡不着,还是留一留。
那下人看着纪夏英将册子往枕头下一塞并没有翻看的意思,顿时有些急了,“少爷,这等好东西,您不看吗?”
“眼睛都睁不开了还看什么,明儿我再……”
纪夏英刚打了个哈欠迷迷瞪瞪的说着,突然见原本这一道跟着他伺候的小子出了门子,神志立刻就清醒了,“诶,诶!!”
那小子根本没理会身后少爷在喊,一溜烟的跑了出去,纪夏英懊恼的锤了一下床板,面前献上春宫图的下人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呢,还没一分钟,进了两个神情冷硬的大汉,直接将人拖了下去。
“少爷,唔唔……少爷……”
纪夏英穿着中衣看着他被拖走了,揉了揉头。
他怎么就忘了这一茬呢,这些被派来保护他的人,一路上对于所有可能会耽搁他念书的人都是这个模样。
可怜那个一直挺得他喜欢的下人,估摸着有好长一段时间会被隔离开了。
诶,都怪那三篇大字,要不然他也不至于迷糊到忘了让这人低调点。
纪夏英那小册子也没保住,他本来就累了,又没打开看过,也不怎么觉得可惜,等人都出去了,闭着眼睛睡了个舒服。
第二天一大早,纪夏英精神奕奕穿好衣服打开门时,纪家已经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了。
纪夏婉穿着嫁衣,坐在屋内,静静等待着入宫的吉时。
这些时日的不知所措,到了出嫁这日,突然就没有那么厉害了,甚至心底还有几丝平静。
日后,入了宫门,她便是皇后了。
两个嬷嬷正在跟纪夏婉讲着一些宫中的事务,虽然已经讲过很多次,但每一次她都认认真真听着。
原本一切都是正常进行时,眼看吉时就要到了,嬷嬷们也扶起了纪夏婉,要送她坐轿子入宫时,突然外面喧闹了一阵,张嬷嬷皱着眉,这小院子里的下人一直都是她管着的,在这样大喜的日子居然这样喧闹,那不是打她的脸,让主子不信任她吗?
她正要出去厉声呵斥几句,外面进来了个丫头,脸上还带着喜意的跪地,“姑娘,陛下亲自来接您来了。”
屋子里的人顿时都愣了愣。
晋国历代皇后,都是直接抬着轿子入宫,到正殿接受册封,可没有哪一个是皇上如同平民一般,亲自到家中来接的。
纪夏婉也愣了,接着便是恍惚。
他竟然肯为她做到这般地步吗?
程嬷嬷率先反应过来,喜气洋洋的道,“这可是大好事呢,陛下看重咱们姑娘才会特地来接,快些给姑娘装扮好,少爷来了没?”
“少爷早就在外面候着了。”
纪夏婉只要站在那,便有人为她妥帖安置好了一切,她头上盖上了盖头,被两位嬷嬷扶着,慢慢走出了院子。
最后,被领着到了弟弟面前,纪夏英蹲下身,将姐姐背了起来。
他再没心没肺,此刻背着要送出嫁的姐姐也是唯一的亲姐了,纪夏英只是走了两步,眼眶就忍不住有些红了。
“姐姐,以后你入宫了,我能进去看你吗?”
纪夏婉被背在弟弟身上,听着他带着不舍的话,眼也红了红,轻声道,“等我入了宫,会向陛下请求让你入宫见几次的。”
“夏英,姐姐知道你不爱读书,但你是个男儿,以后也会有妻子,现在姐姐是皇后,可以护你一时,但总不能护你一世,待我入了宫,没了人再看着你,你也要自己研习,知道吗?”
纪夏英原本心中的两三感伤顿时消了一半。
他背着姐姐,苦着脸想,姐姐还担心他没人监督,哪里知道陛下早已派来了个严厉先生,日日夜夜看着他读书呢。
等到了府门外,那顶顶华丽的轿子外,马上骑了个男人。
他相貌英挺,双目中满是威慑,单只是看了纪夏英一眼,便让他忍不住心里害怕。
卫明言看着那小少爷丝毫不吃力的将纪夏婉背了出来,翻身下马,在众人诧异的视线下,接过了纪夏英背上的新娘。
周围人是诧异他这番举动,但没有一个人敢出口的,就连纪夏英都只敢期期艾艾跟在了后面,看着当朝陛下将自己的姐姐拦腰抱起,一路亲自送去了轿中。
卫明言将人放下时,可以清晰看到纪夏婉双手已经紧张的握紧泛白,他伸出手,轻轻将那白皙纤细的指头分开,温柔揉了揉。
纪夏婉浑身僵硬,她在盖头中只能看见一片红,却可以清晰听到耳边那个男人用着熟悉的好听声音温柔道,“婉婉,我终于光明正大娶到你了。”
***
对于很多贪官污吏来说,他们是连见卫明言一面都不敢的,但对于自从新君登基后受了不少益处的百姓们来说,则是恨不得挤进人群去好好叩拜感恩他们的陛下。
此次卫明言迎娶皇后,无数士兵围绕着,一路从纪家回宫,不少百姓就跟在后面看着。
皇后娘娘不过一刺史之女,嫁却妆大大超出了人们的想象,当那长长队伍伴随着吹吹打打,入了宫门时,还有下人在队尾撒着包了纸的点心,引得小孩子们跟在后面追,就连大人都忍不住也去捡,毕竟这是当朝皇上的大婚之物,他们多少也能沾沾喜气。
因为一切从简的缘故,这一次的流程比起纪夏婉从嬷嬷那里听到的好了太多,她甚至没有跪下而是就那么站着,听了册封。
纪夏婉像是一个木头人一样跟着身边嬷嬷,她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等到嬷嬷离开,手被修长带着薄茧的大手握住时,才惊觉卫明言不知何时来到了身边。
“我本来是想让你坐着听封的,那些老古板们就差拿头相逼才作罢的。”
卫明言特地用了有些哀怨的语调,果然刚刚还身子紧绷的纪夏婉听了后稍微放松了一些,她当然知道身边新君为何要这样小心,当即红着脸轻声道,“谢陛下体恤。”
“又忘了。”
卫明言轻柔拍了拍她的手,“该叫我什么来着?上次我教过的。”
盖头下,纪夏婉的脸更红了,她迟疑了几秒钟,才低低的叫了声:“明言……”
张嬷嬷程嬷嬷站在一边,一脸正直,做着一个完美的背景板。
什么?于理不合?那是陛下疼皇后娘娘,正是叫做龙凤相谐的!
她们重新再回到宫中,又是另外一番滋味了。
一道小心跟在陛下娘娘身后,看着那身形硕长的新君面容含笑,神情温柔的望向身边的皇后,两位嬷嬷面上恭谨,心里十分激动。
看来陛下果然十分看重娘娘,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新婚燕尔,正是一个男人对妻子最体贴关怀的时候,就是要趁这个时候,让娘娘在宫中站稳脚跟。
卫明言直接带着人去了太后的宫殿。
“一会儿进去了敬茶就可。”
君王在纪夏婉耳边柔声道,“你且忍一忍这盖头,我是想明日再让你见过母后的,但母后在苗城时便一直想见你,这下实在忍不住,我们才来提前敬茶。”
纪夏婉忍住被他牵手的羞涩,“太后为何想见我?”
“你是她儿媳妇,她自然是想见你的了。”
卫明言调笑着道,“更何况我将你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母后想见也是情理之中。”
明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可这样的话出现在了新君口中,还是让纪夏婉红了脸。
很快,就要到了太后居住的宫殿,虽然身边是卫明言陪着,纪夏婉还是紧张起来。
她小时候听过不少婆婆儿媳之间的事,迷蒙之间知道一些婆婆大多是看着儿媳不顺眼的,更何况她的婆婆,还是当朝太后。
哪知道进了殿,刚刚拜下,纪夏婉便被扶了起来。
耳边是一个慈和的声音在笑着说着,“快不用拜了,好孩子,真是累着你了,本来早就该去歇息的,还为了见我走这么远。”
太后只拉着他们说了两句话,便依依不舍放走了他们。
纪夏婉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
太后,好像很喜欢她的样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