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海成点点头,“嫂子,你厉害了。”
林岚笑道:“我厉害什么啊,我就是搞宣传的听人家说说话。”
潘士农昨天打开话匣子却没说完,估计憋得慌呢。聊天对象也看人的,像韩青松、罗海成这种人,别人对着他们就没有倾诉的愿望。
她跟韩青松笑了笑,回自己办公室准备一下,拿了笔记本和钢笔回来。她对韩青松道:“三哥,换个位置,让他坐里面,我和书记员在外。”
第一次她面对窗户,潘士农背对着,这一次她背对着,让他面对着。
公安人员将潘士农带去里面位置坐好,依然将双脚拴在椅子腿上,双手朝前铐住。
书记员先落座,准备记录。
韩青松和罗海成在门外,林岚站在他们旁边,不急着进去。
屋里的潘士农突然有点紧张,忍不住朝门口看了看,却没有人。
书记员瞅了他一眼,没说话。
过了差不多四五分钟,审问室的门被推开,林岚从外面从容进来,在门口的时候她顿了一下。门外的阳光照在她身上,让她光洁白嫩的脸颊越发白得透明耀眼,颈上的粉色纱巾带着独属于春天的娇柔和明媚,仿佛一朵花能让人嗅到春天的芬芳。
也不过停留一秒钟,她笑了笑抬脚走到书记员旁边,“小张,昨晚没睡好是怎么的啊?眼圈那么黑。”
小张:“……嫂子,孩子闹一宿,可给我闹死了。”
林岚道:“这叫甜蜜的负担,一边不胜其烦,一边又很幸福。”她站在那里,一手搭在小张的椅背上,微微低头看向对面的潘士农,笑了笑,“当爹妈的就是这样,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儿吗?你闹腾,你爹娘又生气又不忍心打你的事儿?”
她不等潘士农说话,自己先道:“我家三小子,喜欢游泳,大冷天下水抽了筋。我真是又心疼又生气,恨不得给他一顿好揍,可打他一下我倒是要疼两下。哎,生儿九十九,常怀百岁忧,当爹娘的,从孩子生出来那天就操心,不闭眼不拉倒。”
说着,她眼睛就湿润了,忙低头侧首眨眨眼睛。
潘士农看着她,“最后你打了吗?”
林岚笑了笑,坐下,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也不看潘士农,倒像是想起自己的孩子一样。
潘士农的视线停在她颈项系着的粉色纱巾上,那是一抹极其柔弱的颜色,像寒冬过去春回大地杏花树上绽放的那一抹似开未开的颜色,像小时候看母亲被泪水浸泡的眼眶红肿的颜色。
柔弱又酸楚的颜色。
那样纤细的颈项,似乎轻轻用力就可以折断,可这样柔弱的背后,又承担着她儿女的期盼。
天下母亲,皆如这般。
他一下子就想起小时候他娘的模样,他以为已经忘记的那些往事,突然就回忆起来,清晰可见。
他忍不住开始诉说。
诉说他这一生的经历,欢乐、苦痛、希望、绝望,他的爷爷、他的父亲、他的大伯、叔叔们,那些死去的人,那些活着的人,那些该死不死,不该死却长眠地下的人。
还有隐藏其中的,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从未对人说起过的一些事情和人。虽然他努力克制,用了浮光掠影或者隐去姓名的办法,可有一个人还是不可阻挡地浮现出来。
那个人让他开始改变自己,让他变得强壮,让他知道人生可以自己做主。
可他也不是没有遗憾,因为他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而他娘一直都想让他成亲传递香火。可他却觉得自己,不该用老婆孩子来束缚自己,亦或者不想连累老婆孩子,毕竟自己家庭不好,说不定哪天又要各种P斗。
他说了很多,中间有几次不由自主地就泪流满面,甚至忍不住抱头低声哭起来。
那位老书记的死给他的伤害比大伯一家的死还要厉害,而他父亲备受折磨,最后病痛、旧伤发作,整整疼了一个月才死去。
父亲疼得受不住的时候就喊:“我疼啊,我疼啊,儿子啊,你帮帮爹。”
可他怎么下得去手?
等爹终于死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解脱还是悔恨,是不是应该早点下手不要让爹受那么多苦痛折磨?
“人这一辈子真他妈苦,小时候以为长大就好了,长大才发现小时候是最好的,却再也回不去了。”
书记员已经抹了好几次眼泪,他感觉自己要犯错误了。
“你觉得苦吗?”潘士农看着林岚。她坐在他对面,背对着窗户,他泪眼模糊几乎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到她那双水溶溶的双眸中蕴含着悲悯以及她颈项里那一抹泛着温柔光芒的粉色。
在潘士农倾诉的时候,她一直保持着安静,一字不发。
这会儿听他问,她缓缓道:“世人皆苦,我苦,你苦,所有人都和我们一样,谁也不孤独。”
你不孤独,你没什么特殊的,你不要给自己加戏以为自己被世界抛弃、伤害,就想报复社会。
所有人都负重前行,在苦难中坚强、向上,你是,我是,所有人都是,整个国家、乃至整个世界都是。
所以,你没有什么特别的。
林岚低头擦掉眼底的泪痕,把潘士农说的那些人物关系表画出来,最后在一个没有姓名,形象迷糊甚至有所变化的人上面画了重点。
她起身,淡淡道:“我的原则是:谁帮助过我,我感恩铭记涌泉相报,谁伤害过我,我就狠狠打回去。”她微微俯身,双手撑在桌面上,很认真地看着潘士农的双眼,直直地看进去。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在她眼底看到怜悯、鄙夷、愤怒,她的眼神像两把刀插进他心底,他冰冷的心居然颤了颤,他听她说:“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人,最基本的原则就是,绝不伤害无辜的人。”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不包括以暴力迫害无辜的人。
潘士农怔住。
林岚站直了,没再理睬他,转身离开审问室。
罗海成和韩青松站在一旁,靠在墙上听着里面谈话,听她出来,两人站直了。
罗海成给林岚敬礼,“林干事,还是你厉害。”
林岚把本子拍给罗海成,冷冷道:“我怀疑他背后有人,不能放过他。”
谁想捅我男人,我先捅死他。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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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花花:我同情你,不代表我会原谅你!
第159章 大旺出手
虽然公安局断定潘士农不是普通社员报复公安,而是有安排的,可他死活不承认,那么公安除非找到那人,否则也不能直接定罪。
林岚建议他们,“潘士农很孝顺,他干这事儿肯定早就安排好退路,不可能不管他娘的死活。”
她知道韩青松为人正直不屑于用老婆子威胁潘士农,可她觉得只要办法好用就行,不必计较那么多,而且也没怎么老婆子,只是利用一下而已。比如把潘家的粮食悄悄偷走,让老太太没饭吃,看看有没有人关心她,是眼睁睁看她饿死还是冒险给她送粮食?
如果他们要饿死她,那潘士农也该看清现实。他除了老娘,现在也没什么好牵挂的。
让她不解的是:按照剧情,他们对韩青松出手应该是来年,这一世为什么提前了几个月,还是说不止这一次?想到有人在暗处虎视眈眈,林岚就有些不踏实,想让韩青松早点把那些人绳之以法。
她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这些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躲在暗处大家不知道,要大海捞针太难。一旦能打开缺口,找到一条线,就可以顺藤摸瓜,将他们一网打尽。
毕竟一个民间黑社会,又不是专业的间谍机构,没有强大的背景靠山,他能有多牛逼?说他牛逼只是因为大家之前没留意而已,如果公安局全力以赴,他们自然没那么逍遥。
潘士农现在就是藤。潘士农肯定不能放,县城没关人的地方,韩青松决定派人将他押送山水农场让张黑驴亲自盯着,不许接触任何人,不许擅离农场。至于期限,直到从这条藤摸到大瓜为止。
潘士农倒没想那么多,他笃定只要自己咬死不想杀人,纯粹吓唬一下穿制服的公安就不会有危险。按理说教育下就可以把他放回去,因为对方是副局,所以要把他多关一阵子。他寻思两个月顶多半年?家里粮食足够,有堂兄弟们照顾,老母亲不会有麻烦。所以,他并没有太当回事。
他甚至想再看一眼那个女人,谁知道她拒绝见他。
张书记员为自己那天为潘士农的故事流泪同情他特别自责,自己怎么能同情他呢?他听潘士农还想见林岚,冷冷道:“你要杀的可是林干事的男人,你好意思见人家?人家欠你的啊?要是我先给你俩巴掌。”
潘士农默然片刻,老实地走了。
韩青松还让罗海成亲自带队去嘉山大队调查。
潘士农的形象和祁凤波说的差不多,普通社员觉得他不错,干部大多对他印象不好,但是都一致认为他孝顺、能干。
他们决定采纳林岚的计划,利用一下潘士农的老娘。
罗海成摩拳擦掌,抓贼多年终于可以当一回贼,“韩局,晚上我去潘家把粮食给偷出来。”
韩青松却不想这样简单,他摇头,“不用你。你跟刘剑云借几个得力的,分明暗两拨蹲点盯梢。”
明的观察村里什么人去潘家,暗的查找私底下和潘家接触的人。
潘士农被抓,那些人肯定不会再露面。假使放潘士农回家,不管他们放不放心,肯定不敢随便露面联络,所以韩青松把潘士农关起来不许人接近,那些人会担心他是不是说了什么。
有所怀疑就会心神难安,难免行差踏错,韩青松就要用计刺激他们错得快一点。
晚上睡觉的时候林岚还想好好问问韩青松,让他多注意安全,想知道他们怎么摸瓜,结果他根本不给她担心的余地。反而一副生怕她会丢了的架势痴缠着她,老夫老妻的她都不好意思。也许越紧张这样反而可以放松?她也就任他去,好在他倒是体贴,并不会让她招架不住。
虽然睡得晚韩青松第二日依旧准时起身,出屋的时候大旺也起来。
大旺看了他一眼,期待他继续和自己喂招,不需要手下留情。
韩青松读懂了他受虐的眼神,示意去老地方。
李副局这几天心里有事,晚上睡不好,早上醒得早,气得他天不亮就爬起来出来遛弯。走到革委会后面那片小广场的时候,听见有人打架,拳来脚往的,气势汹汹。他好奇之下走过去看看,不到五点半,影影绰绰也约莫能看清楚。
他看到韩青松跟大旺在那里打架,嗯,喂招,要说这是训练打死他也不信。他娘的,谁家训练这样训练?还是亲父子呢,那架势倒像是在搏命。他看着韩青松一脚踹在自己儿子胸口上将人踹出去,那小子倒是厉害,并没有倒地反而身形后仰卸掉大半力道,又顺势一个扫堂腿狠狠地掠出去。
李副局瞅着都疼。
父子两人出拳都又沉又猛,又快又狠,让李副局眼花缭乱,他娘的,还配合着腿,他眼睛都看不过来。
这时候大旺一拳以刁钻的角度由下向上击向韩青松的下颌,韩青松一掌推在他的肘部,然后打了个手势两人停下来。
韩青松点评了两句,最后道:“不用在招数上耍花招,再花哨的招式也是拳头打出来的,而你的拳头受制于你的肩膀和手肘。”
手臂长度有限,不管如何用力都会被对方识破。
“快准狠是格斗的唯一追求。只要足够快准狠,不需要任何招式。”韩青松道。
大旺点点头,“记住了。”
“再来。”韩青松说了一声,两人又斗在一起,端的是越快越狠,如狼似虎。
李副局站那里一边吐槽一边看得入迷,等父子两人停下来的时候,他数着自己看这会儿,父子俩已经你踹我一脚我给你一拳的,差不过各有四五下,他都觉得疼。
当然,他不知道人家父子俩都是收了力的,出拳猛如虎,落地三分力,这本来就是训练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内容。
如果只会发力不会收力,那就是训练失败。
韩青松面色如常,大旺却有些气息紊乱。
这两次韩青松都挺凶猛,逼得他挺狠,几次都要招架不住,可韩青松还是一个劲地逼他,倒也把他的潜力逼出来让他终于突破瓶颈,知道自己还可以更厉害的。
韩青松抹了一把额头的汗,“不错。”再要多一个字也不可能的。
大旺扭头看向一侧,过了五点半,太阳依然没有出来的迹象,但是东方天空熹光微微,晦暗的光线里能看到李副局的轮廓。
李副局咳嗽一声,“晨练啊,真早哈。”他打着哈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