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栾黝黑的眸子盯着夙禾良久,不明白夙禾此时为何提及这个,却也坦然承认道:“是。”
夙禾直接笑出了声:“你说我们师兄弟二人,一个是师父亲授的掌门,一个是他最看好的爱徒,都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你说师父他老人家泉下有知,会不会气得从灵棺中蹦出来?哈哈哈哈!”
“你!”曦栾恼怒,夙禾却接着道:“你说说,我们的小师侄知不知道她的师父身上有着这样一个东西,要是知道了是不是很有趣呢?”
“够了!”曦栾眼中带了些薄红,夙禾像是看不见一般,继续道:“我倒是很好奇,这小师侄是不是真的喜欢你,还是只是把你当做师父一般敬爱,这夏天,我见她担忧离浩可是担忧得紧呢……”
曦栾眼中渐渐染上了猩红,手中润悦剑开始颤抖,夙禾看在眼中,口中又道:“我只担心小师侄不懂事,误将孺慕之情当做男女之情。”
“够了别再说了!”曦栾呵斥。
夙禾观察着他略有些紊乱的气息,暗道:不够!还不够!
他要趁曦栾气息全乱时趁机打晕他,要是再在此刻磨蹭下去,恐怕他们二人都要被发现了。正如此想着,屋外便传来了大片脚步声,整个屋内上上下下都被包围得水泄不通。
夙禾诧异,按理说他之前在此处布下了结界,一般来说是没有人能轻易发现这里的动静的,除非是……
顾盼烟!
夙禾咬牙,暗恨居然被这丫头摆了一道。
“师兄,是谢明卓他们。”曦栾道。
夙禾眉目阴沉,眼看所有的计划都要完成了,他已经彻底摸清谢明卓的底细了,他这些年撒下的网马上就要收了,怎么可能这个时候让谢明卓抓住?
不可能!他绝对不允许!
他沉沉的目光看向曦栾,忽然道:“师弟。”
曦栾偏头,夙禾大掌迅速朝曦栾的心口袭去。
“师兄?”曦栾愣怔地看着夙禾脱口而出,像是感受不到胸口的疼痛般,连挣扎都忘记了。
夙禾避开那双满是错愕的眼,道:“你既然破坏了师兄的计划,就暂时替师兄背一下这个罪名吧!”
曦栾压根来不及反应,只觉得有一股强劲霸道的气息从心口处源源不断地侵袭着他的四肢百骸,像是无数蚂蚁在啃噬着他的皮肉,然后渐渐汇成一端,与他之前苦苦压制着的那股气息交汇。
夙禾有些讶异,尽管他知晓曦栾身中情蛊,魔化起来会容易许多,可是如今这个势头……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他皱眉,另一只手探上了他的脉搏,大惊道:“你的一半修为呢!你那一半修为哪里去了!”
难道是……
炎冰蟒!
他之前还以为曦栾的修为已经高到可以一剑斩杀炎冰蟒的地步了,却万万没想到,那一剑,去了曦栾一半修为。
“为了小师侄,你倒还真是舍得!”夙禾咬牙,一时间又气又恼。
曦栾没有回应他,回答夙禾的,是一把闪着银光的剑。
曦栾不知何时从痛苦中清醒过来,一剑刺穿了夙禾的臂膀。
这一剑似乎用尽了他全身力气,他就这样抓着剑柄,不拔出也不往里用力。脸颊处浮现一朵又一朵暗黑色云纹,眼睛红得诡异,只是此刻面上痛苦之色溢于言表。
那股魔气一直在他体内乱窜,像是用绵绵细细的针一寸寸刺穿他的脊骨,又用滚烫的水生生浇过一遍。痛苦得,让他想杀人。
门唰的一下被人从外力破开,屋内的情形一下子暴露在众人之下。
元成烈那副干瘪的尸身,曦栾长发散落掩面,手中执着的润月剑刺穿了夙禾的臂膀,鲜红色的血液染红了夙禾白色的道袍。
众人哗然,楚鸣望着这情形,茫然无措道:“师父……师叔……”
曦栾抽出润月剑,夙禾立马倒在地上,楚鸣急急忙忙去扶。却见曦栾在众人面前,渐渐抬起了头。
那双红色的眼妖冶鬼魅,黑色云纹从颈脉处沿着侧脸一路攀至眼下,浑身遮也遮不住的魔气,和那一身白色锦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慕容武最先道: “好啊!你们道衍宗向来清高,却是修炼这些邪术!还我儿的命来!”
原本还有些疑惑的修者这下全都了然了,眉宇之间愤怒之色尽显,有人叫嚷道:“难怪他修为这么高!原来是这样得来的!”
“还什么修仙奇才,我呸!”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亏我还以为他当真是个君子!”
“可见那些平日里在天上的,也见不得比我们高贵!”
那些话语一字不漏地穿进曦栾的耳朵里,他只是看着夙禾,并未有动作。
夙禾在楚鸣的搀扶下,望着曦栾,沉痛道:“师弟,收手吧!”
楚鸣在旁边,忍不住道:“师父,会不会弄错了,师叔他……”
“为师比谁都希望是弄错了,”夙禾沉声道:“可是错了就是错了。”
祁正清望着曦栾,朗声道:“曦栾,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曦栾看了夙禾一眼,然后低低笑出声,猩红的眸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看的人毛骨悚然,背脊发凉。
“曦栾,无话可说。”他一字一句道。
谢明卓眯眼,觉得似乎有些许奇怪,然心中思量几番,暗中使了个眼色,人群中不知是谁先朝曦栾用了法器,须臾见,曦栾变成了中心点,群起而攻之。
夙禾面色大不好,大声质问道:“谢明卓你这是何意,曦栾是我道衍宗的人,即使他犯下滔天大错,也轮不着你谢家私自动手!”
谢明卓倒是罕见地不退让,一双眼睛亮得逼人,直道:“可他杀的,是我谢家的人!”
“还有我慕容家!”慕容武也出声道。
夙禾阴冷的眸光扫过二人,看了看已经有些力不从心的曦栾,若是以曦栾平日得修为,这些人是不可能伤到他一分一毫的。这般想着,他咬着牙提剑加入了这场争斗。
而楚鸣和剩下道衍宗的门生也纷纷加入。
咕咕鸡和雪团早就被这动静吸引过来,见曦栾身上沾满了血迹,雪团嗷呜的一声,扑在曦栾跟前,全身雪白的毛高高竖起,蓝色的冰眸闪着诡异的光,整个身子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大了十几倍,原来还是一副小奶猫的模样,转瞬间竟然比猛虎还要高大了几分。
雪团瞪着眼睛,嗷呜一声喷出一道半人高的火焰,惹得许多修者一时半会儿不敢靠近。
咕咕鸡则是在夏微澜的屋外等了半天,无论他怎么喊,怎么叫,他就是无法靠近屋子半步,里面的人好似就这样与外面的空间隔绝了一般。
眼看夏微澜没有回应,咕咕鸡又记挂着曦栾,急急又跑回去了。
而被无数结界笼罩的房内,夏微澜正在仔细观察着蓝离浩的各种脉搏和反应。
从服药净血到现在,他的脉象已经逐渐趋于平稳,若是过了半个时辰,蓝离浩醒了过来,并且没有什么不适,说明毒就完全解开了。
她坐在这里,满心满眼地期待着蓝离浩能快点醒过来,却不知道,结界之外,正在发生的是怎样一副腥风血雨。
第63章
咕咕鸡急急跑回去, 见众人混战一团, 即使道衍宗上下都是护着曦栾, 然而整个仙试大会,来的是各世家宗族, 区区道衍宗一行人, 根本无法抗衡。曦栾拿着的润悦剑的手已经有些微微脱力, 雪团护着曦栾, 身上也有几处挂了彩。
咕咕鸡也一把跳进去, 一脚踹开了想要偷袭雪团的几个修士。好在他力气变得奇大无比, 一下子竟然猛地撞开了好几名修士。
雪团舔了舔受伤的前爪,冰蓝的眸望着咕咕鸡道:“蠢鸡,没想到你还有点本事。”
咕咕鸡顿时炸毛, 眉毛高高竖起,叉腰盯着半人高的雪团蔑视道:“真丑!”
“你……小心!”
雪团话锋急转, 咕咕鸡心知不妙, 偏闪了身子,堪堪躲过背后的刀锋, 却还是被身后的利刃划拉了半截手臂, 鲜血从他的手臂汩汩流出。
雪团张口朝那名偷袭的修士吐了个火球,三两下跳到咕咕鸡面前, 盯着伤口道:“你没事吧?”
咕咕鸡纤细修长的手指捂着伤口, 血液争先恐后从他指缝中溢出, 他白着一张脸, 忍着痛摇摇头。
事实上若是平常, 他早就抱着夏微澜,直嚷嚷着疼了。
雪团一爪子拍开他的手,就着伤口处细细舔舐起来。
“你!你在做什么!”手上传来的莫名触感让咕咕鸡莫名脸红。
“闭嘴!”雪团抬起头,“你……”
它的眸有一瞬间放空:“你的血好甜。”
雪团鬼使神差地冒出这样一句话,冰蓝的眸中开始出现深邃的旋涡。
下一秒,它又猛然清醒过来,猫着步子后退几步,盯着咕咕鸡道:“不对,你的血有问题……”
咕咕鸡愕然,额间的淡绿色三瓣纹却开始散发出盈盈光芒。
不只是雪团,在场的灵兽都有大小不一的异动,众修士还在疑惑中,便听得巨大的轰隆声从空中传来,似百兽的奔跑嘶吼声,又如千军万马奔腾而过。
飞沙走石间,原本澄净的夜空被一群乌泱泱的不明物体蔽住。
不知道是谁先叫了一声:“不好!是魔界的人!”
天空那群乌泱泱的物体飞速从天空中坠下,缠着在场的每一个修士,每个人都忙着自保,谢明卓有些狼狈地拔剑斩落他附近的邪灵,就看见一个黑衣男子从那群乌泱泱的物体中走出来。
祁正清面色大变:“殷轲,你怎么会在这儿?”
要知道这些年仙魔两界可是互不相干,难道他这是又要挑起两界之间的斗争?
殷轲笑笑,没有答话,混战中一把抓住咕咕鸡,而夙禾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雪团旁边,将浑身是血体力不支的曦栾往雪团身上一放,道:“快带他走!”
雪团眨了眨眼睛,终于不再犹豫,驮着已经昏厥过去的曦栾,纵身一跃,就没了踪影。
殷轲见状,和夙禾对视了一眼,便一把将咕咕鸡捞起来,又迅速消失在夜空中,大批乌泱泱的邪灵妖兽也不再纠缠,像来时那般,又轰隆隆离开。
一切发生得太快,转瞬间,曦栾、咕咕鸡和雪团已经不见,如若不是身上还有被那些邪灵咬伤的灼热刺痛感,在场的修士几乎都要怀疑那只是一个可怕的梦境。
“没想到这曦栾竟然还勾结了魔界!”
“早该料到了!凭他一人之力,又怎能造出这些祸事!”
原本心中还对曦栾保持着中立立场的人,也认为曦栾定是和魔教逃不了干系了。
有人叹道:“曦栾乃修仙奇才,又出自道衍宗,为何要作践自己与魔教勾结!”
“奇才?”一人嗤笑:“现在他那些修为怎么来的都是未知数呢!”
而谢明卓盯着曦栾消失的方向,目光沉沉,他总觉得自己似乎是遗漏了什么东西。
夏微澜坐在房间里面,眼睛一动不动盯着蓝离浩。
躺在床上的人面色逐渐红润,孱弱的呼吸渐渐有了起伏,眼皮轻颤。
下一秒,夏微澜就对上了一双清澈的眼眸。
蓝离浩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