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岳看着他的背影,这么多年过去了,父亲也老了。
他扭头,继续望着远方,仿佛回到曾经,那些混乱的,年少轻狂的岁月。
他并不是一开始就尊敬田母的。
母亲去世的时候,他十岁,田母进门的时候,他十三。
那时候田父去外地出差,出了车祸断了腿,在那里的医院修养,等回来,带回了一个离异的据说在那里照顾他的女人。
这种戏码并不少见,别人等着看田家上演的好戏,但他知道父亲不是个糊涂的人,他们兄弟更不是好惹的,他冷眼旁观,等着这个女人出手的时候要她好看。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她什么都没做,每日安安静静相夫教子,也没想过要插手公司。仿佛她真的就是简简单单地嫁了个人。
女人面色苍白,身体孱弱,每天总是大把大把地吃药。
他的父母之间不像张家夫妻那样拥有爱情,他们相敬如宾,相互扶持,这在圈里已是难得。
他也从不相信世界上有什么爱情。
可他看见过一向冷静克制的父亲追随着那个女人的目光,温柔又怜爱。以及在女人生病卧床不起时担忧得食不下咽,却搂着对方柔声轻哄想让她吃东西。
他懂了,他的父亲爱着那个女人。
但这些和他有什么关系,这些不足以换来他的尊敬,和所有早熟的孩子一样,十四岁的他是叛逆又张狂,跟父亲对着干是家常便饭。
学校他不去,家里高薪聘请的老师被他赶走了,和田父说话超过三句必会吵起来。
后来干脆整天不回家,跟着圈里的二世祖们厮混游荡,不去管父亲越来越失望的目光,终于在有一天不知天高地厚地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那时父亲不在w市,那个女人不知从哪儿听到消息,匆匆赶到他们聚会的别墅,冲进去把神志不清的他拖带回家。
他都不知道一个卧病在床的女人哪儿来的那么大的力气。
她赶走了所有的仆人,把他用绳子绑在床上,一个人照顾着他。试图帮他戒掉,又保留他的名誉。
谁也没想到父亲会突然回来,这种事触碰了他的禁忌,他勃然大怒,操起旁边的椅子往他身上砸,说要打死他,她拦着父亲,一边哭一边哀求他不要打。
最终他被送去了国外的监管学校,这里几乎全是家境富有,有不良嗜好少年。
女人那时候怀孕了,她身体不好,几乎大部分时间都在卧床静养,但是每周都操心着给他寄东西。
这让同住的人很不解:“你家明明惦记你,怎么还会把你送到这里来?”
第47章 洗三
对啊, 来这里的人, 基本上都被家族放弃了。想想看, 一堆有不良嗜好的人圈养在一起,只会交叉感染, 怎么可能变好?所以,谁有是真心期待他们悔过的呢。
他没说话,他的父亲早已不管他,是那个毫不相干的女人,她还天真地不愿放弃他。
他盯着那堆用品,突然就清醒了。
他努力去戒,终于可以回家,那时候, 他的妹妹已经出生了,他看着靠在床上,脸色虚弱苍白的女人, 终于心甘情愿开口:“妈。”
后来他才知道, 女人以前过得不好, 丈夫出轨,她不得不在刚刚小产之后接了护工的活儿养活自己, 直到遇到了父亲。
他知道她感激父亲, 在她最无依无靠的时候给她庇护给她一个家。所以她希望田父好,希望他们好。
她总是奇怪她的女儿傻, 但是田岳他们没有说出口的是,田甜是那么的像她, 把别人的好无限放大,认准了谁就义无反顾。
……
田家别墅园子门口,田甜嘟着嘴闷闷不乐:“那我走了。”
嘴上说着走,身体还磨磨蹭蹭不愿行动
易博涵看了看手表:“还有四分钟。”
他解开她的安全扣,把人拉进怀里,吻了下去,不是以往的压抑克制地一触即离,而是紧紧纠缠在一起,从激烈到缠绵再到温存。
他很少接吻,在他心里,吻是比性更神圣的事。性可以关于钱,可以关于色,亲吻却关于承诺。
他们慢慢分开,银丝勾连,他气息微喘喘,捧着她的脸,拇指摩挲:“去吧。”
田甜恋恋不舍地和人道别,去见自家大哥。
“我是为你好。”田岳蹙眉。
“我知道。”田甜闷闷的。
“去看看你妈吧。”
“妈妈怎么了?”田甜顿时紧张起来,也顾不得自己的小女儿心思了。
“别担心,没什么大问题,有些感冒。”
田甜松了一口气,去父母的卧房看了睡着的母亲,见没什么事,才回到房间。
田母身体不好,但是嫁给田父这几年悉心调养已经好了不少,这次算是虚惊一场。
田甜担心母亲,后来几天都没有出门,守在母亲身边,等她彻底好了才应了沈珺的约去逛街。
她们逛了逛新开的品牌店,又去给顾晗霜的孩子挑满月礼。
“超级可爱,手只有这么小。”田甜比划:“小嘴巴一动一动的。”
“第一个孩子,肯定会大办。”沈珺道,端详着柜台里的小金锁:“请把这个拿出来我看看。”
“不是第一个也会大办的,陆爷爷和陆哥可喜欢了,我们去的时候两个人还在吵呢,陆爷爷说为什么不叫陆宝钗,他最喜欢宝钗,陆大哥说让他省省,他的女儿怎么能捡别人的名字,万一遇到个贾宝玉怎么办。他要是实在喜欢,家里八哥还没名字,可以对着它喊。气得陆爷爷要拿拐杖敲他,又怕打到陆哥怀里的孩子,只能莘莘作罢,说陆哥没品味。”
沈珺也笑了,她本来还担心,陆家那样的情况,肯定想要男丁,担心顾晗霜境遇会不好,现在听田甜的话,也就放心了。
“你跟那个易博涵怎么样?”她问。
“别提了,”田甜咬牙切齿:“我上次都快要推倒啦,我哥哥不让。”
沈珺“噗”一口奶茶喷在柜台上:“你,你你你,你推谁?”
“还能是谁,博涵哥哥呀。”田甜莫名其妙。
沈珺露出一个匪夷所思的表情:“你去推他?……他什么表情?”
圈子里两大怪人她早有耳闻,一个易博涵,一个陆文星。和常见的玩儿咖不同。
陆文星是龟毛,据说当初和人去会所,带了伴回房间,让人家里里外外涮了三遍,最后还是嫌弃,不上了,让人家滚。
不上了你早点说啊,让人家白白折腾那么久,合着耍人玩儿呐。
那人也是圈子里有些名气的,被人摆了一道儿气不过,回去就跟人吐槽,说陆文星神经质。
没多久都传遍了,有些人甚至恶意揣测,说别是不行,让人家去洗澡自己偷偷在外边嗑药,结果还是硬不起来才找借口让人走了。不然哪儿有这样的?
而易博涵纯粹是个性冷淡,整日里阴沉沉的,面无表情,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给沈珺的感觉就像是一条蛇,冰冷黏腻又致命。
老实说,在沈珺看来,田甜跟张晨比跟易博涵好,不说别的,张晨没心眼儿,虽然爱玩儿,但张家大哥是个明白人,有他看着犯不了大错。
但是易博涵,别说田甜,好多男人都玩儿不过他。
田甜完全不知道沈珺的想法,她捧脸:“他害羞啊,他可害羞了,好可爱。”
沈珺盯了她一眼,确定她们说的是同一个人,以及好友不是得了臆想症:“你怎么看出来他在害羞?”
田甜想了想,模仿起易博涵的表情:“就像这样,不说话,睫毛垂着,耳朵红。”
沈珺:“……,行了行了,不要顶着张包子脸阴沉沉又含羞带怯地看着我,别扭得慌。”
田甜哼了哼,不说话了。
……
W市的已经不流行洗三了。但是在大金朝,无论是生下来三天的“洗三”,还是死去三天时的“ 接三”都是很重要的。
顾晗霜不愿孩子缺了,自己给孩子洗了洗。又嘱咐刘妈置办一桌好饭菜。
洗三能洗去前世的污秽,消免灾难,除了“添盆儿”和“响盆儿”,如果生的是小女孩,还应当用红丝线穿好的绣花针,在酒盅里用香油泡三天,以便“洗三”时给女婴扎耳朵眼儿。
陆文星看着她泡着的针:“这是要干什么?”
“扎耳洞。”顾晗霜答。
耳洞是这样扎的?他想了想:“去美容院扎吧,激光的是不是不疼?这样就挺好看的,别去学那些人扎一串儿,跟筛子似得看着瘆得慌。”
“不是给我,给婧宁扎。”
陆文星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给谁?”
顾晗霜指了指摇篮:“婧宁。”
“不行”陆文星不同意:“这么小,扎下去多疼啊,别感染了。”
“就是小才不记疼,也好的快,她现在每天就用毛巾擦擦脸,不沾水,长大了就要每天洗脸,扎起来才容易坏事。”
“不,”陆文星还是不同意,扎他都不能扎他闺女:“坏事就不扎,我们可以给她买不用耳洞的耳环。”
哪有这样的耳环?但是顾晗霜见他跟护犊子的老牛一样拦在摇篮前,绝不让步的样子,只能作罢。
端了香油出去倒掉。
陆文星松了一口气,转身用食指点一点女儿的小拳头,等食指被小手紧紧抓住,顿时心满意足。
顾晗霜把碗放回厨房,回到卧室,就看到陆文星拿着东西坐在摇篮前。
“你在干什么呢?”她走过去。
男人这两天有空就守在摇篮前,去书房办公还要把小床拖上,如果不是大家都反对,还想把人带到公司。
这走哪儿带到哪儿的样子简直像极了当初养八哥的时候。让顾晗霜心里升起了不妙的预感。
陆文星手上拿着一张照片,上面是个穿着老虎兜兜的奶娃娃。
“你看,”陆文星指了指照片,又指了指女儿淡得看不见的眉毛:“像不像我?”
顾晗霜挑眉,这人:“你不是说不要像你么?”现在这喜滋滋地是要闹哪样?
“那肯定是不能全像。”但是有些地方像会让他觉得奇妙又愉悦。
正说着,宝宝睁开眼睛,听到爸爸的声音,循着声音望过来,她前两天睁眼了,和她父亲一样,眼线拉的很长,瞳仁黑亮。
明知道这么大点的孩子看不见什么东西,陆文星还是很高兴,握着她的小手去逗她“咿咿呀呀”地说话。
顾晗霜笑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