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潭良站在门边, 一个年轻女人走了进来。陈若之愣愣地注视着她,过了半响,才不敢相信地说,“……妈妈?”
“若之……”江时凝轻轻唤道。
陈若之放下书, 她犹如小鸟一般扑到江时凝的怀里。
“天啊, 真的是你!哥哥竟然真的找到你了!”陈若之眼圈都红了,江时凝拍着她的后背, 陈若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 带着哭腔说,“您年轻了,漂亮了, 真好!”
江时凝伸手抹去她的眼泪,然后看向身后的陈潭良。
“潭良,关门,我们进去说。”
陈潭良依言关门, 陈若之拉着江时凝的手亲亲热热地坐在一起,母女亲密的不行。陈潭良是儿子,只能坐在对面,眼巴巴地看着她们两个,也不说话。
陈若之激动地跟她讲自己这些年都干了什么,所见所闻,本来陈若之是个有点文静的女孩,现在嘴快得陈潭良都插不进去话。江时凝听着女儿说个不停,她伸手轻抚陈若之的黑发。
她五世人生,就两个女儿,所以喜欢得紧。看着现在的陈若之这样亭亭玉立,又忍不住想起她小时候的可爱来。
越看越喜欢。
陈若之说着说着,才发现只有自己在说话,顿时觉得有点太孩子气,脸热了热,低下头轻轻说,“我……我太激动了……”
“没事,我喜欢听你说。”江时凝又伸手去抚摸陈若之的脸庞,“这些年你过的好吗?有没有委屈到自己,生活状态怎么样?”
听到这话,陈若之笑了。
“我一直很好的,尤其是这辈子。”她心平气和地说,“上一世所思所想的多了,这辈子就对物质看淡了许多。虽然小时候有点奔波,但是书海无涯,学无止境。再一般的日子,我看着书也就挺过去了。倒是哥哥……”
她转头看向陈潭良。陈潭良如果是猫,估计现在后背毛都要紧张地蓬起来了。因为他意识到陈若之要告状。
果然,陈若之伸手揽着江时凝的手臂,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注视着陈潭良,软软地对江时凝抱怨道,“哥哥执念太深,我有时看他钻牛角尖的样子恨不得打他。”
陈若之心境较高,都说书中有千万人生,她某种角度很像江时凝。江时凝的淡然是因为经历了五世人生所以看透了,而陈若之是书看得多,有了领悟,在回头看自己的人生,自己开导自己,也就走出来了。
然而陈潭良就不行。他上辈子带兵打仗。将领要是看开了,那就别打仗了。一般越骁勇善战的人,越是执拗。这种人能成事,就是不容易放过自己。
上一世江亦如死时,陈潭良在外打仗。他一直都觉得母亲去世是自己的过错,然而人已经没了,他又放不下,陈潭良只能告诉自己,没了小家便护住大国。所以格外英勇,战绩惊人。
这一世也是一样,他总想着兄妹二人尚且能转世再成一家人,或许母亲也在这个世界上呢?陈若之希望哥哥放下,人不能秉着上辈子的执念过一辈子,更何况这种几近不可能的愿望。然而,陈潭良固执,陈若之也劝不动他。
曾经的陈潭良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错,可是此时此刻,在江时凝的目光面前,他还是低下了头,好像犯了什么错一样。
江时凝的太阳穴嗡嗡直跳,她是非常心疼陈潭良的,可是她还有更大的担心。
她知道陈潭良的性格,如果告诉他她还有其他儿子,简直不知道他会是什么心情。
江时凝觉得自己有点抓狂。她那边担心景渊兄弟,这边又担心陈潭良,手背手心都是肉,每一个都是她从小团团带大的,怎么忍心看他们难过呢?
要怪就该怪穿书管理局,当时的任务完成了让她每一世都好好陪孩子度过该多好,她宁可五世完整陪着孩子们渡过之后就重回死亡,也不愿意看他们一个个的难受。
解释的话就到嘴边,可是怎么都说不出来。
江时凝实在不忍心和陈潭良直说,她对他道,“你去楼下给我们买点吃的喝的上来。”
陈潭良自然听从。等到他走之后,陈若之看向江时凝。
“妈,您有话对我说?”
她的女儿就是聪明。
江时凝比较放心陈若之,她细细地与女儿讲了一下大致的情况。随着她的讲述,陈若之的眼睛越睁越大。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陈若之喃喃道。她看向江时凝,“您辛苦了,妈妈。”
江时凝没想到她接受得这么快,不由得说,“你不怪我吗?”
陈若之轻轻地笑了笑。
“这是您的任务,您没有选择,又为何要怪?”她说,“感情是真的,生养之恩也是真的。现在来看,您对我们更有救命之恩,不然我和兄长的命运不会这么好。我们报答都来不及呢,怎么能怪罪?潭良也会懂得这些,他不会有意见的。只是……会很伤心。”
陈潭良这个人不爱闹,他会全盘接受事实,只不过会独自伤心罢了。
江时凝感觉自己要疯了。可能这些孩子本来在书里的命运特别差,所以几乎每个人的性格都很敏感。将他们凑在一块,如果以后其他孩子再出现,她安慰都安慰不过来。
“怎么办呢?”江时凝苦恼自责地说,“我觉得我对不起你们。”
陈若之叹了口气。
“世间残忍大抵如此。我们能够重逢,已经够幸运的了。这种苦恼应该算是好事,所以您别再自责了。”她说,“要不然今天晚上我和哥哥说一下这些情况,我安慰安慰他,等到情况稳定,您再接我们回家。”
江时凝还是有点不太放心,陈若之便说,“再者说……您还得顾上您现在家里的孩子啊。”
江时凝一愣。对啊,这件事情还得告诉景渊和景轩……
没办法,她无奈地说,“那你今天晚上多安慰安慰他。”
等到陈潭良回来之后,三个人气氛有点沉闷地吃晚餐,辛苦了陈若之在中间找话题。
煎熬地吃完晚饭,江时凝起来穿外套,陈潭良也跟着站了起来。江时凝看着他,叹气道,“潭良,你先和妹妹再在这里住一宿,我回去打理一下家里,明天我们再见。”
陈潭良乌黑的眼眸看起有点失落,但是还是点了点头。
“我送您下楼。”
到了楼下,江时凝和他打了招呼,这才开车离去。
她不得不先放下陈潭良这边的事情,回家还要面对兄弟俩呢。
到家的时候,已经傍晚五点了。江时凝用钥匙打开门,便看到兄弟俩人在厨房做吃的,似乎还在交流着心得。
“妈,你回来了。”景轩笑道。
江时凝牵强地勾了勾嘴角,她挂了外衣,换上鞋,向着屋里走去。
一整个晚餐,兄弟俩都感觉到了江时凝的心不在焉,她虽然尽力应付,但是眼里是有事情的。
景渊和景轩互相对视一眼,都同时闪过了不好的预感。
“妈……你是不是,有事情想跟我们俩说啊?”景轩迟缓地问。
神游在外的江时凝终于回过神来,她看着眼前的两个儿子,露出了一丝苦笑。
“是。”她说,“我的确有事情想跟你们谈谈……”
江时凝这种郑重的样子,让两人心中警铃大作。
景渊眼睛微眯,薄唇一抿,颇是危险的味道。他不说话,景轩只好开口。
“您……说。”
江时凝注视着他们,然后深吸一口气,牵强地笑了起来。
“我找回了另一对兄妹。”她说,“他们现在住在宾馆里,明天可能会安排你们见面。”
咔嚓。
寂静的客厅里传来清脆的声音。景渊捏碎的手中的汽水瓶。
他沉默地推开椅子,转身离开了。
江时凝太阳穴直疼。她捂住自己的额头,低低地叹息。
景轩仍然坐在她对面,他眼中颜色几经变化,桌子底下的手紧握成拳又放开,最后终于扯出一个笑容来。
“好事。”他说。声音有点发哑。“您知道景渊就是这个脾气,他发泄出来,明……后天也就好了。”
江时凝头疼了一整个下午,此时也有点疲惫地点了点头。
“你说话他可能还会听进去一点……”
“好,我劝劝他。”景轩安慰江时凝道,“没事,您别叹气了,等磨合一段时间之后,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我去看看他。”
景轩起身,他走到楼梯处的时候,江时凝叫住了他。
“轩儿。”江时凝疲惫地说,“辛苦你了。”
景轩脚步微停,他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
他知道他在江时凝心中一直是最乖最省心的那个,可是他还能有什么选择么?大哥气性大,他再刁蛮任性一点,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景轩上了楼梯,敲了敲景渊的门。知道他不会回应,就径直走了进去。
一进门,就看到景渊沉默地坐在床边,他后背向前前倾,手肘抵着膝盖,一双黑色眼眸凶狠得有点慎人。整个屋内都蔓延着森然的黑暗氛围。
景渊的杀意随着愤怒和妒意而起。他从原著再到上一世都不是什么善类,对母亲弟弟好只算是他最柔软的一面。可在外,他可是一个上位后手刃同父异母的其他皇子的狠毒之人。
只是可惜,江时凝的孩子他动不得。再者说,无冤无仇,景渊不可能单单因为愤怒而杀无辜的人。
所以这股怒气杀意,只能自己忍着。
现在的这个场面,估计没有人敢靠近景渊。上辈子他露出这样的状态,都代表着有人脑袋不保。只不过这种恐怖气场好像对景轩无效,他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叹了口气。
“你这个样子,母亲会为难的。”
“我知道。”景渊沉声说,“但我忍不住。”
景轩看了他半天,忽然好奇道,“当年我出生时,你也是这个状态吗?”
盛怒中的景渊一愣。他想了想,才说,“当时的恐惧比较多,我那时才七岁,怕母妃有了子嗣就不要我了。你知道我这人性格敏感,她少不了又要照拂我。我大概两年之后才相信她会一碗水端平。”
怪不得反应这么激烈,原来上一辈子就是哄着。现在忽然之间肯定受不了。
景轩无奈道,“现在这个结果也不是她愿意的,可是世界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呢?你想想你是更愿意现在这样心里不舒服,还是愿意这辈子根本就没见到母亲?”
景渊沉默了。与母亲重逢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本来他们也只希望这么多。可是人总是无法满足**的,有了母亲,又希望别有碍眼的人出现。可是……
景渊闭了闭眼睛,他用手指掐着自己的鼻梁。
“……罢了。既然已经如此,还有什么办法?”他冷冷地说,“我倒是要看看其他儿子都是什么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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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景渊和景轩都没有出门上班工作,两人沉默地看着江时凝下楼,他们知道她要开车去接那对兄妹了。
景渊沉默不已,撇着头,不愿去看她,留下一个倔强的侧脸。江时凝无奈,他现在这样子和当年景轩出生时一模一样。她伸出手,揉了揉景渊的头发。
“我出门了,大概一个小时回来。”
景渊忍了忍,还是说,“把羽绒服穿上。”
景轩跟着风说,“对,把我的羽绒服穿上。”
之前景渊套给江时凝的就是景轩的羽绒服。
江时凝勾了勾嘴角。景渊能做出这种姿态,已经是着实不容易了。
她开车前往酒店,没停车,就看见路边站着一高一矮的兄妹俩。陈若之看到了她的车,立刻高兴地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