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虞的父母都挺极品的,方琮珠可不想和他们打一辈子交道。
“这个……”林思虞有些头疼,对林书明他可以做到一辈子不来往,但是他母亲……好像他做不到与她老死不相往来。
毕竟她给了自己生命,她也吃了那么多苦。
除了她吝啬小气喜欢算计别人,林思虞觉得自己的母亲其实并不是那样坏。
而且,她算计方琮珠,其实是因为不想动用自己手里的钱——林书明靠不住,她多多少少得为自己留些钱,更何况他还有两个没嫁人的妹妹,多多少少得给她们置办点嫁妆。
她是犯了错,可他却没法因为她犯错而放弃她,毕竟她怀胎十月生下了他,给了他生命。
“琮珠,这样罢,我回去与母亲商量,我们结婚以后不与她住到一块儿,她可以过来看望我,但是不能要求你跟着我去尽孝。毕竟她是我的母亲,不是你的,你没有必要去对她孝顺。”林思虞说到此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母亲这辈子其实也挺辛苦,她被我奶奶打压了一辈子,又遭受了父亲背叛,将她扔在苏州,自己在北京上海花天酒地,她之所以爱财如命,只不过是想手里要多攥点钱罢了。”
方琮珠望着他笑:“思虞,我并未阻断你与你母亲不来往,百事孝为先,你孝敬她是应该的,但是你不要将你们家那些事情与我扯到一块去。比如说你要拿自己的工资来孝敬你母亲或者是替你两个妹妹筹办嫁妆,我绝不会反对,但如果你想让我拿钱出来孝敬,只怕我做不到,哪怕是我挣得再多,我也做不到。或许你会觉得我自私,可是被人伤害过一次,我不想被伤害第二次,提前说清楚比较好。”
林思虞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心里头有些惭愧,自己与家人伤琮珠太深,以至于她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这种惊慌。
“我会将这事情知会母亲,到时候我再正式向你求婚。”
他抬起头来,眼里充满着一种说不出的坚定。
第二日,林思虞就回了一趟苏州老家。
当林夫人得知他准备与方琮珠再次结婚,她喜上眉梢:“真是太好了!听说方氏织造生意光景越来越好了,现在白天黑夜都开工,还招了不少工人干活呢!方正成最是心疼女儿,这次肯定还会打发她一笔可观的嫁妆……哎呀呀,思虞,你可真是挣到了!”
没料到他母亲眼里竟然只有钱,林思虞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一片。
“母亲,您一定要明白这个道理,琮珠的嫁妆是她的,跟我没有一丝一毫关系。”林思虞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水,只觉那茶水清苦,心里都苦了几分。
“怎么就没关系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嫁了你就是你的人,她的东西都是你的东西,她嫁妆多,以后就就跟着享福。”林夫人很不赞成林思虞的说法:“思虞,你莫不是念书念傻了?怎么这事情都想不通了?”
“母亲,我回来就是想和您说清楚,千万别打琮珠嫁妆的主意,我与她是结婚,不是嫁娶,我们俩是平等的,她结婚以后不会在苏州呆着……”
“等等!”林夫人打断了林思虞的话:“她不在苏州侍奉我,还想到上海呆着?”
当年方琮珠嫁过来可是带了好几十个陪嫁过来的,月钱归她自己发,林家不用拿一个铜板出来就有这么多做事的好手,真是舒舒服服,现在听着林思虞的意思,方琮珠竟然不和她住到一块,要撇开婆婆自己潇洒去?
“哪有媳妇不侍奉公婆的道理?”林夫人一只手拍着桌板儿砰砰响:“这是她给你提出来的要求?不行,肯定不行,世上怎么能有这样不孝顺的媳妇?”
“母亲,我只是来告知你一句,不是与你商量的。我刚刚说过了,我与琮珠只是结婚,没有嫁娶,她是一个独立的人,您要求我尽孝是对的,但不能去要求她来孝顺您。毕竟您没生她养她,又没有吃过我们林家的饭,用过林家的银子,为什么要苛求她来孝顺您?她要孝顺的是她爹娘,不是我的爹娘。”
林夫人听了林思虞这话,气得发晕:“思虞,你这是读书读成傻子了?听听你说的都是什么话!你娶了她,她就是我们林家的人,就该做牛做马伺候着,等过几十年,她媳妇熬成婆了,再去压她自己的媳妇!”
“母亲,若是您要这般坚持,只恐以后我也没办法经常回家来孝敬您了。”
林思虞发现自己与母亲真是没办法沟通,她一心一意的要摆婆婆的谱,可是方琮珠却不会是以前那个言听计从任人拿捏的小媳妇了。
“母亲,以后我每年会给您一些钱,让您手头宽裕些,看看能不能帮着两个妹妹置办点嫁妆,至于我与琮珠结婚,这是我们俩的事情,和家里没有关系,我们不打算大操大办,所以您也别想着和当初一样,琮珠会到苏州老家呆着。我与她可能会在上海租一套公寓,您想过来看我们那是您的事情,您过来以后我会给您安排住的宾馆,若您坚持要在我们这边住,琮珠会回她家,不会与您见面的。”
“你!”林夫人气得全身发抖:“你还是个男子汉吗?这么被媳妇胁迫着,你这算什么?”
“母亲,谁叫您的所作所为太让人伤心了呢?如果您能放下自己那种狭隘的想法,我觉得琮珠应该不会计较这么多的,可是您听到我打算与她结婚,马上就想到了她的嫁妆,这事情可真是不好办。”
“我这可是白养了你这个儿子!”
林夫人气得脑袋发晕,拿了手使劲拍桌子,躲在堂屋偏门后边偷听的林思晴与林思巧赶紧飞奔着跑出来,一个帮林夫人顺气,一个劝着林思虞:“大哥,你这样说是有些不对呢,大嫂当然是要在苏州侍奉母亲的,怎么能再到外边去抛头露面?”
两个人心里头都在惋惜,要是方琮珠不住到苏州来,怎么样才能挖到她的钱财呢?那可不是一笔小钱,随便她漏出一成两成,就足够风风光光打发她们出嫁了。
“思晴,思巧,你们俩不能这样目光短浅。”林思虞叹气,在母亲的言传身教之下,两个人已经成了典型的自私小气鬼,只想巴巴的朝自己兜里扒拉东西,像方琮珠的那些镯子和黄金挂件就已经被她们拿去了好几个。
“方小姐的东西是她的,跟我们林家没有一丝一毫关系,以后她想给我们的子女,给多少,那都是她的事,我不会说一句话。现在他们方家生意是挺好,那也是他们方家的事,跟我们林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别再打着主意能从她那里弄到钱。”林思虞看了一眼林思巧,她的脖子上挂了一条五彩丝绦绳结,下边挂着一个黄金生肖坠子。
“以前你们从琮珠拿走的东西,她不计较那也就算了。”
那个黄金坠子在晃来晃去的,林思虞瞧了只觉心塞,他第一次陷入了一种说不出的忧伤——自己其实真的配不上琮珠,家里的风气和家人,都配不上。
“怎么能这样呢?”林思巧犹然在嘀嘀咕咕:“大嫂给小姑子东西,那不是应该的吗?她当然要关心爱护我们啊!”
“她没这个义务。”林思虞将茶盏放在桌子上,站了起来,看了母亲与两个妹妹一眼:“以后你们想到上海这边来玩两日,我自然会安排好你们的住宿,倘若琮珠想见你们一面,我也会安排你们与她见面,如果她不愿意见你们,我也不会勉强,我尊重她。”
“大哥,你去哪里啊?”
见着林思虞朝堂屋外边走,林思巧有些着急:“你不到家里住两日吗?”
林思虞头也没回的就走了,单瘦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堂屋的门边。
“母亲……”
林思晴与林思巧两个人都有些沮丧,看着脸红脖子粗的林夫人:“我们的嫁妆怎么办?”
林夫人咬了咬牙:“你们放心,总会打发东西让你们出阁的。”
“马夫人,好走呀。”
方琮珠站在静安寺这边的商铺门口,与一位贵夫人挥着手,满脸容光熠熠:“下个星期我们店里又会上新款,马夫人到时候可以来看看,或者打电话让店伙计送了样品到家里去挑货。”
那位即将上车的贵夫人冲着方琮珠笑着点头:“好的好的,到时候再来看看。”
“哟,方大小姐,好久不见!”
一位朝商铺走过来的夫人脸上露出惊讶神色:“都快半年没见着你了罢?方大小姐是去了哪里?我们几个相熟的都在猜着或许是方大小姐出嫁了,故此不再来商铺这边了。”
“没有呢,我是去了香港念大学啦。”方琮珠笑着将那位夫人迎了进来:“好久不见高夫人,您可真是越来越年轻了。”
方琮珠尊奉顾客至上,那些财大气粗拿了店铺VIP卡的夫人小姐,她尽量都记牢了,见面就能喊出她们的名字来。那些夫人小姐见她这样熟络,更觉得亲切,买衣料更起劲了。
“去香港念大学了呀,好像听说方小姐原来是在复旦念书的,怎么又去香港了呢?复旦不比香港的大学好?”那位高夫人走进店铺,一边热络的与方琮珠讨论:“我听人说方大小姐是复旦的才女,好端端的去了香港,真是可惜。”
“有得必有失,也没什么吧。”方琮珠笑了笑:“每个人的看法不一样啦。”
她陪着高夫人挑选衣料,向她推荐着秋冬的衣料,这时就见一个人旋风一样的刮着朝柜台边跑了过来:“琮珠,你回来了也不知会我一声!”
听到这声音,方琮珠便知道是谁,她看着眼前的少女笑了起来:“雅茗,我昨日才回呢,今日想把家里的商铺巡视一遍,等着明后日再出来找你的。”
盛雅茗穿了一件呢子长风衣,斜斜戴了一顶同色同材料的呢子帽,刚刚好压住半边头发,另外半边头发俏皮的帽子露在外面,头发应该是新近烫过,似乎是一朵花那样的造型。
“你这帽子……”方琮珠笑了起来:“就像一块夹心饼干!”
那个帽子薄薄的一片贴在头发上,真的像饼干。
盛雅茗哈哈大笑:“你这个比喻我挺喜欢!”
她伸手拉住了方琮珠:“快说,给我从香港带来了什么礼物?”
“几包土特产,你要是不嫌弃,现在去跟我拿。”
静安寺这边是她的最后一站,刚刚好到了可以回家的时候。
“行啊,”盛雅茗看了一眼柜台上放着的布料:“嗯,让你家伙计给我母亲婶娘她们送一些样品过去就行,让她们在家里好好挑。”
在方琮珠的提议下,方氏织造兴起了对vip客户的上门外卖服务,有些富家太太因着比较懒不想外出,或者是三五好友一起正在打麻将喝茶,没得空出门,聊到衣料上边来了,可以打电话让方氏织造的伙计将最新款的衣料样品送到家中挑选。
上海有一部分贵夫人爱上了这种外卖活动,自己不用出门就能挑东西,而另外一部分人因为整天在家闲着没事情做,出来逛街是消遣的一种方式,故此还是坚定不移的朝方氏织造的商铺跑,在五光十色的衣料里徜徉,伙计们递上一盏茶,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不时的介绍布料的优点,这样下来消磨一两个小时是很容易的事情。
“我还以为你母亲喜欢逛街呢。”
方琮珠一边与盛雅茗说笑,一边朝外走:“今日是她派你出来买衣料的?”
“自从你们家出了个送货上门,我母亲可享受了,与婶娘们一边打牌一边挑衣裳,都不用上街了。她还在说要是大上海那些好的咖啡店也能送货上门就好了,家里泡的咖啡总比不上外头店里的。”
盛雅茗和方琮珠抱怨:“我母亲还说我懒,其实她更懒!”
方琮珠笑了起来:“她是已经有懒的资本啦!”
毕竟生儿育女,将子女抚养到这么大,现在已经是人到中年,当然有享受的资本了。
盛雅茗照旧开着她那闻名上海滩的车,她拍了拍座垫:“上来?”
方琮珠走到自家车子前边,打开了车门:“我这车比不得你的高级,可总得要有个人把它开回去。”
两个人相视一笑,踩下了油门,两辆车一前一后的朝前边飞奔而去。
方琮珠带给盛雅茗的是一包榴莲干一包香蕉片,另外还有两袋晒干的海产品。
“我不知道你吃不吃得习惯这个。”方琮珠指了指那袋子榴莲干:“这东西闻起来有点臭味,吃起来却是香的。”
盛雅茗嘿嘿一笑:“我不相信,还有这样的东西?”
“你不相信就撕开包装尝尝!”方琮珠鼓动她:“撕开包装就能闻到那种臭味了。”
盛雅茗望着那个大纸包,犹豫了一下:“我还是不撕了,才不相信你的话!”
方琮珠抿了抿嘴:“你不相信就不相信,随你啦!只是我建议你,你可以恶作剧,若是看谁不顺眼,就拿这个去捉弄他,人家保准你是在给他喂shi!”
“还有这样的功用啊,那我拿了去试试!”盛雅茗抱着纸包得意的笑了起来。
“雅茗,你和我去一趟英国领事馆吗?”方琮珠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来,从香港动身之前,她特地去了港督府,拜请亨顿先生给她一封举荐信,写给英国驻上海的领事,请他多多关照这位叫方琮珠的小姐。
“方小姐是我夫人与女儿们的挚友,她还是我两个女儿的老师,她聪明活泼又美丽大方,是一个令人着迷的东方女性。只是她家似乎得罪了上海的权贵,她很担心回上海会受到对方的攻击,特别拜托我寻一个可以庇护她家的人。我想来想去,也就是彭斯先生最合适,你是大英帝国驻上海的领事,说话是最有分量的,有你一句话,就能抵得上千百人的喋喋不休,还请多多关照。”
有了这封信,就是一块敲门砖,方琮珠本来打算明天去英国领事馆试试运气,今日恰好盛雅茗来了,拉上她一块儿去似乎更合适些。
盛家在上海可是很有声望的人家,或许与英国领事馆那边也有来往。
“英国领事馆?”盛雅茗一挑眉:“你是想找那位领事彭斯先生吗?”
咦,果然盛雅茗认识。
方琮珠点了点头:“是,我要替港督亨顿先生转交一封信给彭斯先生。”
“行啊,我开车送你过去,然后晚上我们去宝兰庭吃晚饭,我替你接风洗尘!”盛雅茗站起身来:“我喊上我的堂兄们,让他们来买单!”
方琮珠冲着盛雅茗笑:“作为家族里唯一的女孩子,你可真是万千宠爱在一身呀!”
盛雅茗嘻嘻的笑:“差不多吧,反正我母亲说到时候我出嫁,每个堂兄都会有一笔厚礼,我想这厚礼怎么着也不会少于几万块吧?”
“你们家几个堂兄啊?”
“一共八个堂兄,”盛雅茗得意的跟着方琮珠朝楼下走:“堂兄们说过了,要是以后我那位敢欺负我,他们可不会让他好过!”
“他是傻子啊?哪里敢欺负你?你几个亲哥哥,还有八个堂兄,看着这么多大舅子就腿软了,敢欺负你,纯粹是想找死呢。”方琮珠拽了她一把:“你可真是好福气。”
两个人走下楼,方正成与夫人正从外边散步回来,见着方琮珠朝外边走,赶着问了一句:“琮珠,要去哪里?回不回来吃饭?”
“我跟盛小姐出去有些事情,晚饭在宝兰庭吃,你们不用管了。”
方琮珠朝他们挥了挥手,与盛雅茗一路朝外边走了去。
“你父亲身子恢复得不错啊。”盛雅茗知道方正成曾经昏迷不醒好几个月这件事情,现在看他与常人无异,感叹了一句:“广慈医院的医生医术不错。”
方琮珠点头:“可不是,没有史密斯大夫,我父亲也不会醒这么早。”
或许还有一个运气因素在里边,并不是每一个成为植物人的都能醒过来,父亲可真是运气好,或许这跟母亲的悉心照料不无关系。
盛雅茗开车技术不错,在上海街头穿梭着,哪怕是人多的街道,她依然能开得跟在空旷之处差不多。英国领事馆在徐汇这边,与江湾不是特别远,一会儿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