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她都是听说的,想也知道,女儿这么难缠,母亲更好不到哪儿去。
她没有阿兄那样一笑就让人害怕的威力,暂且想不到什么好法子,只能直接点儿,拒绝了。
阿悦道:“也不必找什么理由,就说不见。”
侍女偷笑,“是,婢这就去。”
阿悦摇摇头,正要同莲女说什么,就听见几声小狗叫。
“汪呜——”肉肉从外面冲了进来,嘴里叼着一朵粉色月季,在阿悦脚边来回地蹭。
“这是……这只小狗儿给娘娘您摘的?”女官犹豫道,眼带惊奇,“它也太通人性了吧。”
俯身摸了摸肉肉,阿悦想到之前和魏昭说过的话,道:“应该不是。”
果不其然,她拿下花之后肉肉依然不不肯离去,而是咬着她的裤脚示意她跟去外边。
阿悦好奇跟上,肉肉在前面跑得欢快,还时不时人性化地回头看阿悦一眼,汪呜着连叫催促。
不用想,定是那边有好吃的在勾着它。
阿悦就这样提着裙角在后边儿小跑,身后跟了几个追出来的宫婢。
及至水榭台前,阿悦停顿了下,台中青年背对着她,正挥毫写什么,肉肉径直跑了过去,熟门熟路地从凳上咬下了一块特制肉干。
宫婢被侍卫拦住,几人只能看着小皇后慢慢走上水榭台。
“阿兄。”阿悦走到了桌旁,上面摊开的是一幅美人画像,衣裙华美,裙角因微风轻扬,站在那儿抬手抚髻,“这是谁?”
画像还没有画出脸来,起初阿悦以为是自己,仔细看又觉得看身形像是已经及笄的女郎。
“阿悦难道看不出吗?”魏昭收笔前在手腕上点了一点红色,是颗极为妩媚可爱的小痔,阿悦顿时认了出来,原来真是长大后的她。
“我人就在这儿,阿兄难道不画出五官吗?”
魏昭道:“正是因为人在,所以便是再精湛的画技,也难以画出阿悦一成的□□。听说你今日教了御膳房许多制点心的法子,怎么突然对这些感兴趣?”
“阿嬷过生辰,总要做些不一样的。”阿悦一手扶在栏边,“她不喜铺张,总不会拒绝这些心意,我知道的只是一些方法,真正如何做还不清楚。等御厨完全会了,我再让他们教。”
魏昭笑了,“与阿悦相比,我着人去寻名花却是庸俗了。”
两人简单交流后,阿悦才知道这位让肉肉引她来的目的,竟然只是简单地陪他去练骑术。
阿悦眨眼,不大相信道:“阿兄确定,是要我去陪你练吗?”
她根本就不大会骑马,仅有的那几次都是有专人牵着慢慢地走,毕竟她自己根本应付不了马上的各种突发情况。
魏昭很坦诚的点头,随后两人就一同到了马场。
换上骑装后,阿悦牵了匹最温顺的小马,站在树荫下看魏昭。
即便穿上龙袍,只要没有惹怒他,在魏昭身上也很难感受到那种凛然的、汹汹的气势。阿悦感受最深的,大概也就是他在她面前杀了徐三郎那时,他还没来得及收敛气息,第一次让阿悦知晓了他凌厉的一面。
此刻魏昭上马,阿悦再次感受到了他肃杀的气势。也许大多数郎君都无法抵抗骏马的诱惑,这种极速飞驰的感觉能轻易让任何一个清心寡欲的人热血沸腾。
马似流星人似箭。阿悦只想到这句话,眺眼望去,魏昭在飞奔的马上搭弓上箭,手一松,箭矢带着破空之势迅猛刺中了靶心。
与之相比,他身边的那几个武师就略显逊色了。
有人感慨,“陛下的骑术越来越精进了,便是专攻此术也不过如此罢。”
“咳咳——”他身边的人意味深长,“你以为陛下怎么如此厉害,不瞧瞧今日是谁在那里看着。”
这人纳闷了下,随即恍然大悟,忍俊不禁。
即便沉稳如陛下这样的郎君,在皇后面前也没能忍住气盛啊。
他们觉得魏昭是特意在阿悦面前显摆炫耀,但显然当事人并没有这个感觉,阿悦仔细看了好久,忍不住为这样少见的魏昭所吸引,目光久久不曾移开,直到人策马到了自己身边,都不由自主地上前拿出帕子,“阿兄出了好多汗。”
魏昭适时低首给她擦,轻问,“阿悦敢不敢上来?”
“怎么不敢。”阿悦早被他引得心痒,“有阿兄带着,做什么都不怕。”
魏昭一笑,得了她的应答也不再犹豫,伸手就把人拉了上去,策马。
风声呼呼并不凌厉,迎面朝两人吹来时让阿悦有种拂尽尘埃的感觉,她的发扬在空中,身后抵靠着魏昭胸膛。
马速算不上快,阿悦片刻后抬头,只望见了魏昭轮廓分明的下颚。
“阿悦知道,我第一次骑马是何人教的吗?”
“……阿翁吗?”她迟疑道。
魏昭笑了声,“祖父绝没有耐心教我们骑马,不过我第一次见到马,的确是看见祖父在带着祖母。当时本是要让武师教我们骑射,但祖父在山谷中发现了一朵珍奇的花儿,便急着带祖母去看,忘了身后的几个孙儿,把我们落在了山坡上。”
阿悦亦莞尔,这的确是外祖父能做出的事。
“当时我没能有幸一同去山谷,回府后听祖母的赞叹,却是忍不住一人偷偷溜去了那山谷,看看那花到底是不是说得那么美。”
没想到魏昭小时候也会做这样的事,阿悦好奇道:“然后呢?真的很美吗?”
“并没有。”魏昭的声音在这徐徐的风中有些模糊,“我一见,不过是山野间最寻常的花,颜色特殊些罢了。”
阿悦露出讶异又疑惑的神色,一时并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个答案。
“当初我也不明白,明明是一朵寻常野花,为何祖父二人都那般喜爱。”魏昭缓缓道。
后半句话他并未直接说出口,直至今日,才隐约明白了,当时那两人的心情。
他微微加快了马速,已经出了马场,身后追随的侍卫都因他的抬手停下,一时间,这片天空下仅剩了他们二人。
阿悦被他一手拢进了怀中,躲避着变得些许猛烈的风,过了不到一刻钟的时辰,魏昭停了下来。
“好了。”他低低道,示意阿悦睁眼。
带着些许茫然,阿悦颤动眼皮,缓缓睁开。
入目的,是漫山遍野盛开的野花,迎风拂动,摇曳多姿。
第76章
“来。”魏昭跃下马, 对阿悦伸手。
搭手落地, 阿悦站在了这漫山遍野的鲜花中, 怔了会儿, 恍然明白什么。
她只是很羞涩, 不代表完全懵懂,魏昭刚才的话慢慢化成了眼前鲜妍、明媚的盛景, 让她渐渐明白, 为什么当初那朵野花会那么美。
正如她此刻看着这些花,知道阿兄就在身边,也觉得这实在是世间少有的美景。
…………
两人在这片山坡静静待了小半个时辰才回宫, 阿悦就被文夫人派人叫去了。
“听说阿昭带你去玩儿了?”优雅如文夫人,也实在好奇她这个向来温润自矜的孙儿会带阿悦去做什么。
“去看着阿兄练了会儿骑术。”阿悦还没来得及换下骑装,一进门先喝了两杯茶,实在是渴了。
文夫人讶异, “只这样吗?”
“唔……还去看了会儿花。”阿悦这句声音如蚊呐一般低,还是被文夫人听了个清楚, 含笑问,“宫里这么多花儿不去看,莫非哪里还有什么特别的风景?”
“就是一处山坡而已。”阿悦不好意思了,干脆抱住文夫人一臂, “阿嬷你就别问啦, 真的没什么。”
文夫人笑, “好, 我不问了, 那就说件正事。今日长安伯夫人求见,阿悦拒了她,你可知道她是为的什么事?”
“为她那女儿求赐婚吧。”阿悦道,“尚书令家的三郎都已经躲到外地去了。”
这事确实为难,文夫人也知道,但是今日还出了件事,“长安伯夫人回去后,她女儿一气之下出府,差点被马车撞倒,一位郎君救下了她,她便对此人一见钟情。”
“这……应当是好事吧?”阿悦迟疑,长安伯的女儿这几年一见钟情的人少说也有五六个了,这会儿能够转移目标某种程度来说也挺好的。
文夫人摇头,“你可知道这人是谁?”
“谁?”
“正是和你祖母接到府中教养的那位郭娘子刚定亲的郎君。”
阿悦瞬间呆住,郭雅的未婚夫?这是不是太巧了?
“要不是她一见钟情之下发现这郎君家世不显,又得知对方已经定了亲就直接把人给抢进了伯府,我也不能这么快知道消息。”文夫人慢悠悠说了这么一句,阿悦差点没被呛着,“直接……抢进了府?”
得到一个肯定的点头,阿悦顿感头疼。她怎么也想不到,仅仅是因为她拒绝了长安伯夫人的求见,就能发生这么一连串的事啊。
长安伯的女儿太彪悍了,看遍整个临安城,应该都找不到第二个像她这么厉害的女郎了。
文夫人看了看她的脸色,“好歹那郭娘子和你祖母同宗,阿悦管是不管?”
长安伯一家子太难缠了,就算是文夫人都常常为他们的事感到头疼,更别说没有任何处理这些事的经验。可她既然碰见了这事,又已身为皇后,就算不想管,也不可能真的撒手不理,何况在这事上郭雅和明三郎的确是受害者。
虽然还是问了这么一嘴,但文夫人也知道阿悦一定不会不管,就看她想息事宁人还是帮郭雅做主。
“阿嬷觉得该怎么做?”阿悦向长辈取经。
“消息还没传出去,先问问长安伯的意思再看。”文夫人也是料想到这事迟早要闹到宫里来,有心教导阿悦,“先遣个女官去伯府,至于郭娘子那儿,听说她是个聪明的,暂时也闹不出事来。阿悦若是心疼她,赐些礼去姜府,她也就明白了。”
阿悦点头受教,心中不由叹了一声,这都是什么事啊。
作为初上任的皇后,她早有做好打理后宫事务的准备,可官员亲眷闹出的这种糟心事……都不知要如何评价。
她这厢遣了人去两头安抚,过了几天,果然有伯府的人进宫找她了。
长安伯的女儿不愿放人,听说别人刚定了亲也不愿撒手,说什么这次再嫁不成她就出家当比丘尼去。
明三郎家里不过是个商户,虽然家产颇丰,可哪里比得过长安伯。换作往日长安伯夫人是昧着良心也要帮她女儿抢来的,可有人说这明三郎的未婚妻子和当今皇后有点亲缘关系,皇后还亲自给郭娘子赐了定亲的贺礼。
长安伯夫人这才不安,亲自进宫来找阿悦哭诉了,怕她因此降罪,先扑通一声跪下,诉说了自己女儿从及笄以来在心仪之人上屡屡失意的辛酸史。
她的意思是,反正是皇后您的亲戚,回头给那郭娘子配个更好的郎君就是。这位不过是个小商贾家的郎君,我女儿没了他却是要出家的,孰轻孰重一看就知。
阿悦听她说完这话,当场无言,无耻到这个份上的人也是少见。长安伯回她的意思是三日之内一定把明三郎送回去,看来他夫人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硬是把人给拖住了。
本来还想说些漂亮的话儿,可长安伯夫人这哭哭啼啼的小白莲模样太恶心人,阿悦就偏头问,“我们这儿的比丘尼待遇怎么样?”
莲女回,“咱们这儿有几家道观香火都很旺盛,比丘尼也备受尊崇,比一些寻常人家的女郎过得还自在呢。”
阿悦点点头,认真道:“看来当比丘尼也不错,既然姚三娘子都这么说了,夫人不如成全她。来日若是不便,我去为三娘子安排一番,也免得夫人和伯爷操心。”
长安伯夫人噎了下,“娘娘,正经人家的女郎哪有出家的。”
“正经人家的女郎,也没有去抢别人夫婿的啊。”
长安伯夫人更没话说了,本以为皇后年纪小,说两句就能心软,怎么说话如此不客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