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桃点完名,带着几个大点的孩子,去了自己办公室,办公室的墙角堆着几摞崭新的书,那是要分发给学生的课本。
一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学生一天上六节课,三节语文,三节课数学,一般她每天只用上半天课就行了,如果有事情还可以和聂老师换一下,学校是不管的,这比去上工确实要轻松多了。
因为她住在知青点,斯文的聂老师,会时不时的会向她打听下沈国珍的情况,看似无意,但是余桃又不傻,她知道一个男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去关心一个女人,除非是喜欢她。
她不由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聂老师人挺不错的,对学生也很细心,可是偏偏喜欢上了表里不一的沈国珍,这事情她也不好说破,只希望聂老师能聪明点,早些看清楚沈国珍的真面目。
这个星期大哥带傻弟来学校看过她两次,带来了一些张秋萍做的大头咸菜,咸菜用油炒过,闻起来还挺香的。
星期五下午她没课,中午吃完了午饭,便去供销社买了一些米面,还给傻弟买了二两水果糖,准备下午回家的带回去,在看到货架上的水果罐头时,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买。
上次余长生家来提亲,送了两瓶水果罐头来,当时看到那黄灿灿的罐头,傻弟眼睛里满是好奇,偷偷的摸了好几次。
本来想这次买回去给他尝尝,但是这样的奢侈品,余家是吃不起的,如果自己真买了回去,张秋萍和余中石一准骂她,一周回去一次,自己还是不要弄得不愉快为好。
下午她走的早,回去的时候家里人都不在,她收拾了一下,把自己买来的面粉发好,准备晚上吃面疙瘩。
“桃儿。”她正揉着面,忽然听到有人叫她,她寻声望去,看余英英站在门外,连忙招呼她进来坐。
余英英手放在背后,像是藏着什么东西,余桃注意到她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了,关心的问道:
“英英,你怎么了?”
余英英坐在灶旁的小凳子上,低着头,半天都没有说话,看到她这个样子,余桃洗掉手上的面粉,站到她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到:
“给我说吧,别憋在心里。”
余英英的眼泪在眼睛里打着转儿,眼看就要掉下来,她连忙用衣袖擦了擦,把手里的东西递到余桃面前:
“你帮我把这个给你哥吧。”
余桃低下头,见是一双绣了鸳鸯的鞋垫,那个时候,女人送这样的鞋垫给男人,就表示自己喜欢这个男人,余桃没有接,问道:
“你为什么不自己送给他。”
“我……”余英英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有说出话来。
余桃看她的样子,已经猜到了几分:
“你家里人给你说亲事了?”
余英英依旧低着头,没说话,也没反驳,眼睛里又笼罩上了一层雾气。
“你帮我把这个送给你哥吧,我是按照他的尺码绣的,都绣好几年了,那个人没他高,用着也不合脚。”过了好一会余英英才开口道。
如果要是在现代,她会明确的告诉余英英:不想嫁就别嫁!但是这毕竟不是现代,想到上一次自己“父母”逼自己嫁给张建设的情景,她就明白这事情不是余英英能做得了主的。自己更不能为她做主。
当时自己不愿意嫁,还有哥哥帮自己说话,现在余英英不愿意嫁,她哥哥余雄怕是半个字都不会帮她说吧。
“男方家条件怎么样?”余桃问道。
“还行,听说他妈在供销社上班。”余英英不懂余桃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先是一愣,后如实回答到。
“英英,明天陈北南会到我们家来提亲,下半年我也会去参加高考,这一次我一定能考上,到时候会把我哥带去城里治腿,陈北南说他认识一个外国的大夫,很厉害,我哥的腿有很大希望能治好。”余桃看似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实则是在告诉余英英他们家的条件会越来越好。
她不喜欢帮人做决定,如果余英英真放不哥哥,她凭自己刚刚说的条件也能说服她的父母,如果她连去说服他们的勇气都没有,那她也是配不上自己哥哥的。
“桃儿,你真的要嫁给陈北南?他们都说他很坏!”余英英看着余桃,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嫁给陈北南这样的人。
余桃微微一笑:
“你还有心思关心我?”顿了顿又道:
“他很好。”
余英英看着余桃,发现她说这话时,眼睛里都有悸动,就如同自己说起余廷松一样,或许只有自己才知道他好不好,就像他们都说余廷松是个瘸子,家里又穷,但是自己就是觉得他哪哪都好。
“你帮我把这个给你哥吧,我不想一直留着,我一会回去就给我爸妈说把亲事退了。”余英英终于下了决定。
“我先帮你收着,如果你亲退了,我再帮你送给我哥,到时候我一定努力撮合你们,如果没退掉,到时候我再还给你。这个留在我哥那里,对你名声不好。”余桃接过鞋垫说到。
“好,桃儿你想得可真周到。”余英英的心情和刚刚进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她不知道能不能说服父母,但是总要去试试才知道。
晚上余家人一进屋,就看着桌子上放了五碗大大的面疙瘩,还冒着热气,闻起来香喷喷的,几人都不由得咽起了口水。
面粉可是细粮,平日里只有过年过节才能吃上一顿,每次都只能吃个半饱,这么满满的一碗,不知道要用多少面粉。
不出所料,余中石暗着脸皱了下眉头,想必是心疼这些面。
“学校发了粮食,我带了一些回来。”余桃解释到,自己有多少钱,家里人都知道,自己只得撒了个谎。
余中石听了。脸色才慢慢舒缓了过来。
“小妹,你们学校待遇真好呀!”余廷松不由得感叹到,前几次他去余桃的宿舍,看到里面的东西都惊讶了,回来给张秋萍一说,张秋萍也是又惊又喜。
“吃吧。”余桃招呼着大家。
一家人坐上桌子,津津有味的吃起面条来,面条Q弹爽滑,白白嫩嫩,放了一点香油,再配上小青菜,果然比玉米面要好吃百倍。
“妈,明天陈北南会到我们家来提亲。”吃饭的时候,余桃顺道给大家提了这件事,免得到时候陈北南来大家都措手不及。
“城里来的那个陈北南?”张秋萍还没有说话,余中石倒是先开口了。
“嗯。”余桃应了一声。
“就是那个,个子高高的,住在公社里的干部子弟?”余中石还是不敢相信,再次确定到,人家那么好的条件,怎么可能看上余家。
“是他。”余桃回答到。
余廷松手里的筷子顿了顿,他可是他说这个陈北南打架,调戏妇女……不是什么好人。
“小妹,你了解他吗?我听说他不太好……”余廷松有些担忧的说到。
“有什么不好,长得周周正正,有是干部子弟,怎么会不好。”余中石打断余廷松的话,大声说到。
“爸,你不能只看条件,这是关系着小妹一辈子的事情。”余廷松急了,他可算看清楚了,自己爸是只看条件,不看人品的。
“现在哪家不看条件?不看条件你能到了现在还没娶上媳妇儿吗?”余中石瞪着余廷松问道。
他实在是想不通,自己这个大儿子是怎么了?每一次都要和自己对着干,以前张家他不同意,现在陈家他也不同意。
陈家可比张家好了不止一点半点,人家爸可是当大官的,虽然还在审查,但俗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陈北南家再落魄也比乡下这些泥腿子强多了。
“哥哥,你放心,陈北南他很好。”余桃见两人又要吵起来,连忙对余廷松说到。
“你妹妹的事情让她自己做主,你少掺和。”余中石看了余廷松一眼,语气依旧强硬。
余中石的开明让余桃有些不适应,不由得觉得好笑,幸好陈北南家底丰厚,才省去了自己很多麻烦。
余廷松见余桃这样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其实到了现在,一家人都心知肚明了,余桃能去代课,能住那么好的房子,能往家里拿米面,全是这个城里来的管二代帮的忙吧。
吃完晚饭,余桃收拾时发现除了自己,每个人碗里都吃的一滴汤都不剩了。
第二天张秋萍早早的起来收拾屋子,和上次不同余中石也跟着起来的,他要去市场上买些肉食回来,去晚了怕没有了,姑爷第一次上门,不能弄得太寒酸。
余桃起床的时候,发现家里里里外外都收拾的干干净净,张秋萍还杀了一只鸡,案板上还放着白飘飘的新鲜猪肉,看来父母这次真是下了血 本了。
上午十点的时候,陈北南提着一堆东西上门了,有水果,米面,麦乳精,还有余桃昨天没有买的罐头,最显眼的是那瓶红色硬纸盒包装的五粮液,这可是十多块钱一瓶的好酒,余中石看到酒眼睛都放出了光来。
陈北南今天穿的是上次余桃穿过的那件墨绿色的大衣,因为天气暖和了不少,他里面没有穿毛衣了,只穿了一件雪白的衬衣,看起来神采奕奕。
他没有叫什么媒人,自己单独过来的,
张秋萍笑盈盈的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招呼他坐,他倒是一点不拘束,叔叔、婶子的叫着。
余中石的脸色上终于露出了笑容,皱纹都平整了不少。
余廷松则在一旁暗暗的观察着这个“怀人”。
“姐夫。”这时候傻弟从屋里走出来,忽然冲陈北南叫了一声。他平时话都说不太清楚,这声却叫的格外清晰。
一屋子的人都愣住了,张秋萍连忙拉过傻弟说:
“叫哥哥。”
傻弟有些不懂,上次不是还叫姐夫吗?怎么又成了哥哥了,在他眼里,哥哥就是和余廷松一样的身份,可是他不是自己家的人,怎么能叫哥哥呢。
余桃扛了锄头出来,对陈北南说:
“我要去挖折耳根,你去吗?”
这个季节真是折耳根出芽的季节,那芽白白嫩嫩,最是清脆爽口,农村人都喜欢挖来凉拌着吃。
“去。”陈北南说着很自然的把余桃肩膀上的锄头接了过来。
“叫你妈去就是了,田地里都是泥,一会把陈同志的衣服弄脏了就不好了。”余中石连忙上来阻止。
“没事,小鱼……余桃同志我们走吧。”平时叫习惯了,陈北南差一点冲口而出了。
余桃回屋拿了个篮子,和陈北南一起往田坎上走去。
现在田里的折耳根都还只冒了一点小芽,要仔细看才能看到,陈北南显然不太会用锄头,但胜在他力气大,不一会儿就挖了好些,余桃端在地上把挖断的芽儿捡了起来,剥离掉上面的泥土,一根根扔进旁边的篮子里。
挖了大半个小时,陈北南有些出汗,他把大衣脱下来递给余桃,让她站到一边,自己挽起袖子,清理起地上的芽儿来。
裸露再外的手臂,肌肉勾出好看的线条,她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甚是好看,他做事情很快,不一会儿就清理完了。
他又将挖出来的泥土全都填了回去,并用锄头柄将它们捶实。
余桃站在一旁,又一次感受到他做事的严谨态度,这样的男人真是想不喜欢都不行。
回到家里,用清水把折耳根冲洗干净,用盐和一些调料凉拌了满满一碗,味道清脆爽口,陈北南吃不少,倒是没有怎么碰旁边那碗鸡肉。
吃完饭,张秋萍没有让余桃洗碗,让她去陪着陈北南聊天,陈北南来到余桃的房间,因为她的东西都带去了公社,所以房间你显得很空,他一眼就看到了放在在桌子上的那双鸳鸯鞋垫,那鞋垫很长很宽,一看就是给男人做了,不由得嘴角扬了上去。
小丫头居然偷偷摸摸的给自己做了鞋垫,他没有说破,只等她自己送过来。
“今天晚上公社里要放电影,我们去看吧。”陈北南对余桃说。
“什么片子。”余桃随口问道。
“列宁在十月。”陈北南回答到,其实看什么片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看。
在那个红色年代,公社自然不会放什么情呀,爱呀之类的片子,放的都是关于革命,关于信仰的。
余桃对这类片子不是特别有兴趣,但是见陈北南兴致勃勃的,也不好扫他的兴,便答应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要送给我?”陈北南还是没有忍住问道。
“什么东西?”余桃有些疑惑。
“真没有?在想想?”陈北南不死心,追问到,见余桃一副不明白的样子,猜想是不是鞋垫还没有绣好,便轻轻摸了下她的头:
“我有东西送给你。”说完在她额头上亲亲啄了下,不等余桃反应过来就走出了房间。
余桃摸了摸额头,只觉得被他吻过的那个地方有些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