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一双过分美丽的眼睛,就像三月的桃花。
笑起来的时候,它们会弯成弦月。
陆靖言看着她,第一次感到无力和害怕。
他怕她再也不会笑。
迟樱没有发现他来,陆靖言也没有打扰她,薄唇抿着,独自走到厨房。
VIP病房豪华宽阔,厨具一应俱全。
很快,浓郁的香气在房间里散逸开来。
陆靖言端着碗,走到床边,眉眼垂着,低柔地道:“喝点粥。”
她好像没有听到,静静地躺在那里。容颜精致,却没有一点生气。
陆靖言眸中黯然,在她身边坐下,重复了一遍:“喝点粥。”
迟樱迟缓地抬起眼睛。目光却好像从他身上越了过去,空茫茫的一片。
陆靖言拧眉。
一种叫做失去的痛意笼罩了他的心脏。他痛得快没有觉知。
迟樱用手肘撑着床,安静地坐起来。
许久没有进食的饥饿,长时间平躺后陡然坐起的眩晕,让她身形晃了晃。
陆靖言小心地扶稳她:“慢点。”
迟樱睫毛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地绷紧身体,试图从他臂膀里抽离。
然后,她小口小口地喝着粥。
她的味觉和心脏一样麻木,尝不出香香糯糯的味道。
但粥很滋补,她苍白的唇瓣逐渐回了些血色。
陆靖言看着她红润起来的脸蛋,心脏回暖。
迟樱喝了半碗,抬起头,静静地说:“我想回家。”
她很久没说话。
原来她说一个字,都足以让他喜悦。
“医生说还要再观察一天,明天我们回家。”
迟樱垂下睫毛:“我没事了,今天下午我就想回去。”
“不要任性。”
“但我想回家,想回妈妈那里。”
她声音很轻,比烟还要轻,很快消散在空气里。
她那么孱弱,也快要消失一样。
陆靖言喉咙沙哑:“好。”
迟樱漫无目的地搅着汤匙:“你不要跟来了,在家好好陪着迟澄。”
陆靖言感到痛楚,凝视着她,瞳孔中透着紧张。
“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想起了什么?”
迟樱回避着他的视线,摇了摇头。
“我还能想起什么呢。”她恍惚地低喃着,“我只是累了,想给你带来惊喜,却没想到带来了困扰。”
“你做什么都不会是困扰。”
陆靖言伸手,想要拥住她。
他气息渐近,迟樱手一颤,随后响起了金属落地的声音。
她闭了闭眼:“汤匙掉了。”
陆靖言动作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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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晚霞满天。
整片天空,红得安静绚烂。
车窗微微下降,闷热的风迎面吹来,轻轻地拂动她的发。
这么多年过去,人行道的一砖一石,已经被重新铺过,路面干净整洁。
香樟仍然繁盛,却不知道还是不是那一年的香樟。
恍惚中,她好像又看见了他青涩的脸。
干净清爽的衬衫,因为保护她,浸染了一片殷红。
她没有觉察到,自己悄悄泛红的眼眶。
不久后,车辆驶入别墅小区。
景征在庭院里浇着花,落日的余晖把万物都染成了橘红。
夕阳下盛放的月季,有种别样的妖冶。
景征腰不好,不能一直弯下,于是走走停停。
她直起身子的时候,视线里突然映入一双璧人的身影。
景征放下喷壶,走到院落门口,眼中露出蕴藏不住的笑意:“你们回来了。”
陆靖言微微颔首:“景阿姨。”
景征笑脸吟吟。
他沉默地打量着景征的容貌,心中疑云渐重。
迟樱也木讷地开口:“妈……”
眼前的女人,是她真正的母亲。
给予她血肉,哺育她成长。
她压下心中的酸涩,走上前,紧紧地抱住了她。
景征微怔,摸了摸迟樱的头发,失笑道:“怎么了这是。”
迟樱没吭声,安静地抱着她,也不放手。
她背影窈窕,长发温柔地垂下,周身仿佛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动人的美丽。
陆靖言恍惚以为过去的她回来了,眸光微微颤动。
景征知道陆靖言在旁边站着,不由迟樱像个孩子一样抱着她。
她轻轻地拍了拍迟樱的背,她们终于分开。
陆靖言沉声开口:“她想在这里住几天,请您照顾好她。”
景征眉目柔和,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感激:“我自然会的,这些日子麻烦你了。”
陆靖言扯动唇角,笑了笑:“不麻烦。”
“你也进来坐坐?”
陆靖言婉拒:“迟澄还在家里。”
景征笑道:“你们怎么不把他一起带过来。”
“明天他还要上幼儿园。”陆靖言道,“下次一定。”
送走了陆靖言,景征挽着迟樱的手,走进别墅。
她语气温和:“怎么突然想到回来?”
迟樱淡淡地笑了笑:“想你了。”
“这几天都联系不上你。”
“我手机坏了,刚刚才修好。”
“三天前我去看了你的电影,邻座都拿着纸巾擦眼泪。我没想到,你也会有走上荧屏的这一天。”
也没想到,她也会自己的家庭。
景征向来话少,这天她也说了很多。
迟樱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唇角扯出温柔的笑容。
晚上,迟樱来到书房。
空气中浮动着灰尘的味道。
最底层的抽屉夹层里,她找到了那本日记本,纸页微微泛黄。
里面夹着两张C市晚报,折叠工整。
时间的打磨下,纸页变得又脆又薄。
迟樱小心翼翼地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青涩的脸。
那是过去的她吗,好年轻,却也好倔强。
报纸是黑白印刷,却能清晰地看见,女孩的眼睛里,碎着分外明亮的星光。
而他,不管在哪个年纪,不管从哪个角度,都是让人着迷的存在。
难怪能让她疯狂。
手账本上,字迹娟秀,从稚嫩到成熟。
每一句都发自肺腑,十二万分的真性情,让她动容,也让她悲戚。
迟樱静静地翻着,蓦然想起一段话。
那是她后来,在茨威格的书上读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