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巧珍带了沈瑶到自己的单人宿舍去坐,有些苦恼的问:“是不是我妈让姑姑打电话给你,叫你劝我来了?”
沈瑶见她一猜就中,笑了起来:“看来舅妈跟你提了不止一回。”
王巧珍叹气,伸出三根手指,说:“三回,我现在都不敢往家里打电话了,你也来劝我?”
她话虽这么问,心里却是知道沈瑶该是不会劝她回去相亲的,果然,就听沈瑶笑着说:“不劝,我让我妈回头劝舅妈去了,感情的事哪里急得来,还是得看缘分,缘分到了不用人催的,缘分没到任你急成什么样也没用。”
王巧珍听她把姑姑给策反了回去反劝她妈了,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而后道:“跟缘分无关,我觉得自己一个人特别好,自在,我现在工资不低,以后也还有晋升空间,养自己绰绰有余了,不想再给自己找麻烦。”
事实上,学校里近来恰好有男老师对她有那么点意思,但那又怎样,王巧珍不想给自己再找个牢笼,就现在这样单着挺好的。
沈瑶听她话音,倒是打定了不再婚的主意了,她也没急,经历过一次那么糟糕的婚姻,对结婚这事心有抵触实属正常。
她表姐现在这样的状态她觉得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如果再遇上一个心动的人,她会慎重很多,不至于再重蹈覆辙。而若是谁追求她,恐怕也很要费一番力气,抗拒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上的筛选呢。
最后只道:“一切由心,你自己开心就好。”
话中未尽的意思,爱由心,不爱亦由心,像她表姐这样优秀的人,或早或晚,总会有一个爱她的好男人出现的。
两人又聊了些工作上的事情,问了问王巧珍寒假有没有回乡的打算,王巧珍想也没想就摇头,她躲都来不及,哪还敢回家呀。远在北京她爸妈够不着还好,真回去了,怕是躲不过跟人相看去,还是不给自己惹麻烦为好。
听说她不回去,沈瑶邀她过年到自己家里一起过,这样子热闹一些。
王巧珍拒绝了,过年本是一家团圆的日子,她一个外人在算怎么回事,跟沈瑶说:“学校里留校的学生和老师不少,我不会冷清,等正月了我再上门给叔叔阿姨拜年去。”
沈瑶再三劝了几回,她仍是坚持,也便没再说什么,看看时间先回家去了。
说到逼婚,被逼婚的其实不止王巧珍,大院里徐向东也面临着一样的情况。
这已经到年末了,再拖一年就又长一岁,张秀兰寻思着儿子赶紧结婚比较好,至少,儿媳妇如果出息的话,多一份工资,家里的日子不至于那样窘迫。
张秀兰打算的好,也确实到处寻访,可是她家那些子污糟事,当地人只要一打听就清楚了,哪家姑娘愿意啊。
愿意的条件差很多,张秀兰不乐意,好容易瞧中一个有份工厂临时工工作的,人家姑娘家看了她给的照片也有点那个意思,等她回家跟自家老二商量的时候,他却怎么也不愿意,只说是暂时没心思结婚。
张秀兰被噎了个半死,知道自家老二这是还惦记着前头那个,她却还发作不得,毕竟她现在吃饭基本都靠老二,老三偶尔也汇点钱回来,却是不多,也不是每个月都会寄的,想起来才有一点。
徐向东离婚本就是一时冲动下离的,王巧珍又是他第一个喜欢的人,哪里那样容易忘,事实上,他早就后悔了,一直都后悔。
张秀兰之所以知道他还惦记王巧珍,是有一次出门恰好看到徐向东上了往Q大那边去的公交车,那时俩人都离婚小半年了,她也是敏感,上了后一辆车就跟了上去。
虽然看不到自家儿子哪一站下的车,她猜是Q大,在Q大上了车,果然远远看他站在Q大校门外。
这会儿几年都过去了,见他还是这个死样子,张秀兰心里哪能不气,不过气死也没辙,只能忍着,憋回去。
大年三十,家家户户过大年的时候,徐向东早早吃过年夜饭,装了盒饺子就出了门,张秀兰问他往哪去,他只说出去走走。
等人出去了,气得张秀兰差点摔了茶杯,出去走走还带一盒饺子,赚几个钱身板子也硬了,连撒谎都懒得认真应付她。
半边身子中风但是养了几年已经能一跛一跛走路的徐良才也是一脸的晦气,待想发作,想想自己这病,怕气大了再有个好歹,硬生生忍了下去。
徐向东确实是去了Q大,他前些天就悄悄看过王巧珍,她没回老家,想着她一个人在这边过年,这一天他心里都挂念着她,从前只敢远远看着,今天可能因着近来被一再提起结婚的事刺激着,又是除夕,一时冲动装了盒饺子就出门了。
北京的冬夜天很冷,雪很厚,好在主路上的雪都有人铲去了,除了注意打滑,倒也不难行走。
大年三十的七点钟,公交车司机仍尽职尽责的上班,徐向东把那装着饺子的饭盒揣在了大衣里保温。
下了公交,走在通往Q大的路上,这路,过去三年他走了无数次,只是进了校园后从往学生宿舍的路换成了往教职工宿舍的那一条。
在离王巧珍宿舍几十米开外,徐向东就不敢再往前走了,怀里的饺子盒还有微弱的余温,他鼓了鼓勇气,往亮着暖灯的宿舍楼走去,上楼梯时,和另一个同样拿着饭盒的年轻男人走了个并肩。
王巧珍这天的年夜饭是在食堂吃的,这会儿正坐在宿舍里织围巾和帽子,两套,是给小石头和小月月准备的,马上就完工了,只等正月里给俩个小家伙送去做新年礼物。
房门被敲响时她有些纳闷,等开了门看清门外的人,她脸就黑了下去。
而门外的徐向东和另一个和他敲了同一扇门的男人眼对着眼,彼此都警惕打量着对方。
门一开,俩人同时转过脸,同时递出了一个铝饭盒,然后又迅速看了对方一眼,同时转过脸。
那男老师不知这是哪里杀出来的程咬金,决意先下手为强。
他道:“王老师,你一个人过年,我从家里给你带了盒饺子过来,还没冷,你现在吃或者晚点热了吃都成。”
徐向东嘴张了张,三年没和她说过话,原本不知道怎么开口的,这下子突然顺了,也说道:“巧珍,我也给你带了盒饺子过来。”
三年多,自离婚后王巧珍再没见过徐向东,她以为她会厌恶会恨,原来没有,只是很陌生,以及被打扰了的不悦。
恨也是要力气的,恨和厌恶何尝不是一种感情,而她对徐向东,一丝情绪都懒怠有了,倒是真的完全放下了。
她没先回那位同事,而是先对徐向东道:“你找我做什么?我们可不是还能见面说话甚至送食物的关系了。”
徐向东噎了噎,不知道该怎么回这话,王巧珍也没想等他回话,直接道:“你请回吧。”
话里平静冷淡,比之对陌生人都不如。
徐向东捏了捏手上的饭盒,喉头滚了滚,想说什么,不知是本就说不出还是碍着有外人在场,最终什么也没说,拿着饭盒沉默的离开了。
那位男老师见人走了,心里还是有些高兴的,男人的直觉,这位是情敌,或者说,曾经的情敌。
他把饭盒往王巧珍跟前一递,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王老师,新年快乐啊。”
王巧珍扯了扯嘴角,回了句新年快乐,却没接那饭盒,说道:“心意我领了,不过方老师,我没有处对象的心思,所以东西你带回去吧,谢谢你了。”
那位方老师这一学期都被她拒绝习惯了,并没受太大影响,仍旧是笑得一脸阳光。
“一盒饺子而已,这和处对象没什么关系,同事之间大过年的送碗饺子过来也正常的啊。”
王巧珍无奈,他自己什么目的他心知肚明,而她也无意和他牵扯,她看着这人想,或许现在直接告诉他,刚才和他站在一起的徐向东就是她前夫,估计就能把人直接吓跑了。
不过王巧珍也就这么想想,大学几年都没人知道的事,现在因为这么个不相干的人扯出来做什么,人言可畏,她可没那么伟大,为了让别人死心让自己以后每天被人暗地里指指点点。
她淡淡笑着,拒绝得却坚定:“不用了,天冷路滑,你早些回去吧,我也休息了。”
说完就关上了门。
至于他怎么想,她也不愿去管了,有些人的性格,你客气些就等同于给了他希望,没礼貌就没礼貌吧,好过牵扯不清,她没兴趣,也不耐烦。
徐向东在楼下,捏着已经冷透了的饭盒,看着那楼梯口,直看到刚才那人比自己没多呆上两分钟,同样拿着饭盒下来了,心里才松了下来。
那位方老师也看他一眼,并没打招呼,径自回家去了。
徐向东鄙夷自己,松什么气,松个屁的气,他在同意离婚的时候就已经失格了。
靠在墙头上点了根烟,直到那烟抽完,用鞋尖碾灭了烟头,他才拿着那饭盒离开Q大。
公交车还有,他却不想坐,走在寒冷的冬夜里能让他得到片刻清醒。
三年过去了,至今不敢深想,他和王巧珍当年是怎么在短短半年多的时间里从热恋走到离婚那一步的。
第151章
正月里就是各处走亲戚拜年,沈瑶娘家太远,年礼年前就置办好邮了过去,正月里两家也就是通个电话相互拜年。
正式走的亲戚是梁家那边,初一在自家休息,初二给贺时外公外婆拜年,梁家一如即往的热闹,不,比从前也添了人口,贺时表哥结婚了,他媳妇儿也怀了孕,如今五个月的肚子,已经显怀。
正月的主题,催婚和催生是永恒不变的,鉴于石头和月月兄妹俩超强的吸睛力,沈瑶和贺时先被老太太催了一波。
还是从前那调调:“你们看看石头和月月生得多好,这再给他们生出来的弟弟妹妹能差嘛,咱瑶瑶生得好,这么漂亮的姑娘就得多生几个才不浪费老天给的资本不是,而且呀,趁年轻生恢复得快,你看你生完石头和月月这身材是不是根本没走样?要是年龄大点那就不一样,很受影响的。”
这话一起,就是那很不讨喜的梁大舅妈都凑了过来,她也是马上要做奶奶的人了,对生孩子的话题尤其感兴趣。
沈瑶和贺时的二胎计划一下成了梁家娘子军的关注点,梁二舅妈问沈瑶:“怎么样,现在石头和月月都上保育院了,你妈正好闲了下来,能接着帮你带,跟阿时抓紧再生一胎吧。”
沈瑶笑着点头,说是有这样的打算,把老太太给稀罕得,不知多替自己女儿高兴,这外孙媳妇性子好、福气好,哪哪儿都好。
拍着沈瑶手道:“你这样是对的,老话说多子多福,你看看你婆婆就知道兄弟姐妹多的好处了,她但凡有点什么事要人帮忙的,自家三个兄弟那不就是一声招呼的事,给咱月月和石头再生个弟弟妹妹。”
一旁吃东西玩耍的俩小只听到这里狂点头,给梁老太太拉过去问是不是想要弟弟妹妹,兄妹俩异口同声说想要,只是一个说想要弟弟,一个说想要妹妹,把一家子大人逗得更乐。
贺时这当外孙的,两孩子都能自己去打酱油了,自家老三还是个光棍,老太太少不得拎了他念叨,把个梁经洲弄得头痛非常,拿了任务吃紧说事才叫老太太饶了他耳朵。
初三初四去了贺时两个舅舅家拜年,到初五,王巧珍来贺家拜年,正月的头几天就在走亲戚中过去了。
没几天,沈瑶小日子如期而至了,还别说,从前压根儿没想着二胎的事也不觉得特别想要孩子,这什么事都是经不起惦记,惦记了,努力了,却又没信儿的时候,这心里难免就有些失落。
也是当初怀石头和月月太容易,应该是新婚头几天就怀上了,所以自停了避孕后原以为很快也能再怀上的,却是没能成。
又几个月过去,沈瑶的肚子仍是没有信儿,心态再好这时候也有点急了,反是梁佩君安慰她,孩子和母亲之间是缘分,缘分到了就来了,而且有时候你越是着急,他就来得越慢,让沈瑶缓缓,左右上边两个才三岁多,不急。
这一等,直从头年冬天等到了这一年的八月末,发现自己怀孕,说来还是因为贺时同学的一场婚礼。
因沈瑶正是暑假,孩子有家里人带着,贺时就带着她一起去的婚礼现场。
同学发小坐在一处,少不得推杯换盏,贺时也没少喝,吃饭时没事,回到家里后原本是要休息的,结果贺时抱沈瑶的时候,她闻到贺时身上的酒气,当时就觉得胃里翻涌。
冲到洗手间好一阵干呕,把贺时那三五分酒意都全吓没了,又是给拍背又是给倒水的,他还不敢靠得沈瑶近了,怕再熏着她。
等沈瑶缓过来些回了卧室,贺时在洗手间刷牙足刷了十分钟,又是洗头又是洗澡的,香皂可没少抹,直等闻着身上没有一点儿酒味了才算完。
就这回了卧室还是不敢靠得沈瑶太近,离了五六十公分跟沈瑶说话,问还闻不闻得到他身上的酒味了。
实际上味道还是会有一点的,喝了酒的人,任你再怎么清洗,哪里能真的完全洗掉酒味啊,酒被身体吸收过后,那真是每个毛孔都散发着酒味儿,只是他自己闻不到罢了,而沈瑶今天不知怎么偏又特别敏感。
她是没说闻着还会不舒服,贺时多仔细啊,一眼就瞧了出来,连忙退了沈瑶足有一米开外,把房间里开窗透气,让沈瑶休息,他自己去外间睡沙发去了。
沈瑶还挺不好意思的,从前贺时喝了酒她也没这样的反应,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贺时却是自责,跟沈瑶说:“酒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闻不得这味儿,以后我再不碰酒了。”
把媳妇儿都给熏吐了,他也好嫌弃自己啊。
沈瑶下午这一睡直睡了三个小时才醒,结果因为中午那一吐,身体像被打开了什么不知名的开关一样,晚上吃饭的时候,桌上恰好有条清蒸鱼,还没靠近餐桌呢,胃里又翻腾了起来。
恰好当时贺时就站在沈瑶旁边,他整个人傻住了,第一反应是,他又把他媳妇儿给熏着了……
担心沈瑶,却不敢跟进洗手间,就在那门外站着,忧心忡忡问她怎么样了。
梁佩君看着他那样,奇道:“瑶瑶不舒服,你站外边问什么?进去给她拍拍呀。”
贺时尴尬的说:“是给我身上的酒味熏成这样的。”
梁佩君听到这话自己进去了,沈瑶却是愣了愣,中午确实是闻着酒味儿不舒服,可是刚才她很确定不是,是闻到鱼的味儿才反胃的,想到这里,她意识到了什么,仔细想了想自己上一次小日子是什么时候,等确定了,脸上骤然闪过惊喜之色。
她捂着胸口止住那种想呕的冲动,回头就对刚进来的梁佩君和站在洗手间门口的贺时说:“我说不准可能是怀孕了?”
自己也不是那样确定的语气,把自己小日子已经过了一段时间给梁佩君说了,说:“我小日子向来是规律的,最近比较忙,过了时间我也没留心到,中午闻到酒味儿想呕我也没多想,刚才我是闻到了鱼腥味儿,这,应该是有了吧?”
梁佩君和贺时都听愣住了,梁佩君可是医生,一问具体时间就乐了,凭经验十之八九是的,因着天色已经晚了,当下定了第二天一个早去医院做检查。
沈瑶和贺时盼这二胎已经足盼了快一年了,这会儿哪会不高兴呢。
贺时想往沈瑶跟前凑,又担心自己身上还有味儿,后悔死了中午贪杯,喝酒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