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方远连着出任务,他想逮人都逮不着,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说喜欢王巧珍吧,他这都同意小一年了,人还没进门。
一月份,方远终于回来了,只是就差长在部队里了,压根没着家。老爷子也不等着了,亲自上营区逮人去了,就在方远的单人宿舍里把人堵上了,大马金刀一坐,桌子一拍:“你就给个准话,什么时候结婚。”
十月的天,方远给他爹倒了杯冷水过去让人先去去火,这才不急不缓开口道:“结婚不着急。”
“不着急个屁,你不着急老子着急,我看你是没能耐,追个媳妇两年了,你也好意思。”
方远无奈:“您现在是不管事了,可别告诉我您真不知道眼下的形势,这时候我哪里有心思结婚?”
他看向老爷子:“这些年您都等过来了,再给我些时间,这次从前线回来,我保证,很快结婚。”
普通士兵不知道,高层心里都门清,邻国动作连连,华国大战在即。
她心结未消,他其实也没有紧逼过,边境不安稳了,开战就是这几个月的事,他也想再等等,给她时间走出来,也是给自己时间。
没奔赴过前线的人不知道战争的残酷,他知道。爱她,才更不能害了她。
听到这话,老爷子也没再炮仗一样了,盯着长子看了好一会儿才道:“行,记着你的话,这次前线回来就结婚。”
说着出了门,上了停在门口的吉普车,警卫员在前方开车,他看着车窗外的营区半天没说话。
这样也好,心里有个惦念,总能平平安安的回来。
第171章
三天后,贺安民去收了宅子,宅子已经被搬空了,他在附近胡同请了两个利索的妇人过来帮忙简单打扫了一翻,换了锁才回了东井胡同,傍晚沈瑶下班回来把钥匙给了她自己收着。
晚上沈瑶把钥匙往保险柜里放的时候,拿出藏钱的那个匣子看了看,八百块钱,这也就是家里公公婆婆手上不少钱,退休工资也高,一应家用都不用他们掏,要不然养四个孩子怕都不容易。
哪怕大小黄鱼不少,库房里收着的好东西也不少,可看着这么丁点儿现金,沈瑶近几年来头一回觉得自己是真穷。
她跟贺时说:“要是能明正言顺的经商就好了。”
贺时倒是稀奇,问沈瑶:“你想经商?”
说起这个是想起多年前沈瑶第一回傻大胆的跑黑市去卖吃的,被红袖章追得满街逃窜,想起他把人拉进小巷里,第一次把人抱在怀里就是那一回,现在想来,沈瑶当时怎么装傻充愣抖机灵的记忆都还鲜活如昨日。
时隔多年再想起过往也尽是甜蜜,贺时眼里满满的都是笑意。
沈瑶不知她一句话引得贺时忆起往昔,一边把小匣子收回一边道:“想啊,像我娘亲和祖母,包括几位婶婶手里都捏着很多生意的,家里的姑娘打出生起爹娘就开始给备嫁妆了,咱们四个孩子呢,就靠咱们的工资只能说是饿不着孩子,但要说给他们什么,那也有限。”
古时闺秀自出生起家里人就备嫁妆,这个贺时倒是在书中看到过,不过:“你们那里权贵能经商吗?不是士农工商,商为末品?不是还有官不与民争利一说?”
沈瑶听他这样问,笑道:“话虽如此,可世家大族生活极奢、奴仆成群,只靠俸禄和封赏,如何维持穷奢极侈的生活,如何养得起满府奴仆。似我父兄常年征战还能收缴些战利品,其他勋贵世家可没有这机会,每个家族都会有大大小小的产业和生意,只不过无须自己出面,多是由家中庶出族亲或管家打理。”
权贵世家当家主母手上管理的生意庄子无数,自己的嫁妆,公中的生意,每年的账目和产业投资决策都是当家主母在做。
贺时想着也是,单只他媳妇儿一个人的嫁妆就那样丰厚,可以想见世家大族的豪奢,真的只靠俸怎么可能维持得了,也是他恰好生在这样一个时代,从小受环境影响,一时没深想。
思及此跟沈瑶说:“想明正言顺经商,我感觉这一天也快了,上层风向在变,耐心等等,或许一两年,或许三五年,只看上层步子迈得大不大了。说来儿子好些,男孩子以后自己打拼就是,女儿还真是不能委屈了,看看你爹娘给你备的嫁妆,我觉着我们就不能叫月月太委屈。”
沈瑶嗔他一眼,笑道:“女儿家是要养得娇些,不过也别偏心太过了,你只看到我爹娘给我备的嫁妆,没见到整个国公府将来都是留与我大哥的。”
她提醒贺时,贺时却只是笑笑,他最偏疼月月,一则女儿本就该娇惯些,根本原因其实是月月的长相,和沈瑶几乎一个模子印下来,怎么会不多偏爱几分。
自然,他其实也并未偏心太过,只是男孩女孩的教养方法不同,偏疼女儿几分再正常不过,事实上不止贺时,就是自小和月月形影不离的石头,不知道是天性使然还是受贺时影响,现在也是妹控一个。
在他眼里,疼妹妹本就是应该的,妹妹多漂亮多可爱呀,还比他小,他自然得让着点疼着点,所以爸爸更疼妹妹一些在他看来简直不要太理所当然。
沈瑶自己也就是个理论派,事实上小丫头冲她撒起娇来,她连三句都抗不过。
夫妻俩又聊了几句工作上的琐事,歇下不提。
一月下旬,北京已经一片银妆了,好在各大学校也放寒假了,沈瑶不用上班,石头和月月也不用再往学校去,呆在家里倒也无碍。
王巧珍今年还是没回老家,不想一回家就被亲戚邻居问婚事,想着现在单位给分了房,让父母和弟弟俩口子到北京来过个年。
学校一放寒假就安静了很多,就是家属区这边有那夫妻都是老师的,这时候也趁着假期回乡探亲去了。
冬夜里冷,她早早洗漱了躺进被窝,夜半睡得迷迷瞪瞪的时候听到敲门声,先时以为自己做梦,等反应过来真是有人敲门,且敲的还是她的门时,王巧珍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不是说现在治安不好,而是她一个女人独身住着,三更半夜被人敲房门肯定是害怕的。灯也没敢开,轻手轻脚披了衣服下床,摸到厨房握了把菜刀在手上才扬声问:“是谁?”
她自觉自己声音挺镇定了,门外的方远还是听出了紧张,低声道:“是我,方远。”
王巧珍听是方远,一脸诧异,他不出任务十天半个月是会往这边来一趟,只是从来不会在入夜后。
虽然这样想着,刚才的紧张却是不复见了,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把菜刀放回原位,开了灯整理好身上的衣服,没什么不妥当的了就去开了门。
屋里屋外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温度,穿着军大衣的男人帽檐上还沾着雪片,裹挟着满身寒意。王巧珍也没冷心冷肺到这时候讲究什么规矩,侧身把人让了进来,问:“你怎么这时候过来?”
说着就要去给他倒杯热水暖一暖,被方远拉住了手,说:“别忙。”
王巧珍回头看他,外边太冷,他的手很凉。
方远低声道:“我马上就得走。”
她愕然,半夜三更过来,然后马上就得走,她看看方远,问道:“你是要出任务吗?”
他之前也没少出任务,却没有这样半夜找过来的情况,她接着道:“任务时间很久吗?”
方远低低嗯了一声,深深凝视她,说:“要上前线了,可能很久才能回来,我来看看你。”
听到上前线,王巧珍心里一个咯噔,见她紧张,方远唇角几不可见的翘了翘,眼里染上暖意,问:“担心我吗?”
王巧珍这回没否认,嗯了一声,想问他是要往哪里去,人已经被拥进了方远怀里。
他在她耳边低低道:“别担心我,照顾好自己,等我从前线回来就嫁给我,好不好?”
王巧珍由他抱着,只是垂着的手抬了抬,终是没敢回抱住他,张了张嘴,一个好字哽在喉间说不出口。
方远不以为意,把人松开些许,眼带笑意看着她道:“我爸已经迫不及待要抱孙子了,我跟他立了军令状的,从前线回来就娶你进门,不许说不了,不然逼急了老头子,回头他能干出强塞个女人给我的事情来。”
求婚来得猝不及防,和第一次说要跟她处对象的正式截然不同,方远说得轻松随意,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再自然不过。
只是轻松的语调,话音中却是不容人拒绝的霸道,像是,她早已经是他的所有物。
王巧珍仰头看着他,还没从半夜被拍门叫醒突然求婚中醒过神来,方远已经扣住她下巴吻了上去。
手冰凉,唇却滚烫。
王巧珍脑中有瞬间的空白,而后迅速去推他,她这一生最最后悔的就是曾经没守着该守的规矩,为之付出的代价太过惨痛。
哪怕一颗心早已深陷,却也不敢让自己沉沦半分。
她的挣扎,换来方远将人按在墙上吻得更凶狠,呼吸交缠,只是这样的沉沦很短暂,只是几个呼吸就退了开去。
平稳着自己的呼吸,方远深深看着她,记着她唇色嫣红的模样,拇指擦过柔软的唇瓣,喉头不自禁的滚了滚,哑着声道:“我走了,照顾好自己,有事情可以去找我爸妈帮忙。”
说完极快的在她唇瓣上咬了一口,转身大步离开,手碰到门锁前,腰被人从身后抱住,女人身子轻颤着,轻声说:“方远,我等你回来。”
他握住她纤细的手,不曾转身,唇角却是微微扬起,微微侧头,轻声说了声好,放开她的手打开门迈了出去,两个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
他冲她笑笑:“进去睡吧,把门反锁了。”
在王巧珍点头后,从外边拉上了门,听得里边门被反锁的声音,这才大步离开。
王巧珍站在门后听着脚步走远去,跑到次卧打开窗朝楼下看,雪色照亮了黑夜,穿着军大衣的男人踏着雪走向远处停着的吉普,她忽然心慌,顾不得身上衣裳单薄,抓着钥匙就跑出了门追了下去。
方远才坐上驾驶座,抬眼看向灯光亮着的那间屋子,眼角余光看到雪地里一个人影往这边飞奔而来。
王巧珍。
他打开车门快速脱下身上的大衣,大步迎了上去,将风雪中冲进怀里的人儿用大衣整个裹住,他很高,军大衣也长,裹在王巧珍身上把她从脖子到脚整个人都包了进去,饶是这样,还是心疼的低斥:“穿这么薄跑出来干什么?”
王巧珍手从军大衣里伸出来,紧紧抱住方远不肯放,强忍着鼻间的酸涩,说:“方远,你要平安回来,回来娶我。”
方远失笑,胸腔却在这一刹溢满幸福,紧紧拥着怀中人道:“会的,别担心,还没娶到你呢。”
王巧珍眼里有泪落下,埋在他怀里尽数蹭在了他的军装上,眼泪落得无声无息,没让他看见。
等泪拭净了,她抬眼看他,认真一字一句道:“方远,你得回来,除了你,不会有人这样爱我。”
她也,再不能爱上另一个男人。
第172章 (全章大修)
方远走了,留在王巧珍这里的只有那天他给她披上的军大衣,王巧珍把衣服就挂在房间里,每天回到房里抬眼就能看到。
原本说要来过年的王家人没能来,因为王晓康媳妇怀孕了,而这个年,因为方远的出征王巧珍也没有心思去过。
自方远走后,她开始关注国际形势,关注战事,每天早早的就会出门买几份当天的报纸回家,同样奔赴前线的还有沈刚。
七九年初注定不平静,数百万知青大返城,大批知青的回城,加上新增的适龄劳动力无处就业,让躁动和不安在这个群体中弥漫,并以自杀或犯罪的极端方式释放。
而战场上,深入敌境的先锋队因为对敌境的地理位置不熟悉,而且携带的作战武器也不适合当地的丛林,战争也极度艰难,伤亡情况十分严重。
方远眼睁睁看着一个个战友被抬上卡车,为了不削弱第二批进入的军队的士气,让人在卡车上面用油布严严实实的盖着,只是那顺着车流下的血水却是怎么也盖不住。
强行将眼里的泪水逼回,带着剩下的战士继续征战的道路。
王巧珍忧心方远,却得不到一丝前线的消息,直到三月末,她才终于在报纸上看到了我国胜利撤军的消息,高兴也不安。
一天、两天、三天、五天、十天……
左等右等都没能等到方远的消息,王巧珍心中的那种不安越来越重。
想到部队问一问,才发现自己对方远的了解实在太少,不知道他在哪一支部队,更不知部队驻地在哪里。
半个月,终于没忍住去了方家,萧明兰没在,碰到的是方老爷子。她有些局促,仍是问了方远的情况,老爷子看她一眼,说:“还在边境驻防,没个一年半载的回不来。”
驻防,她心里松了松,又问起方远有无受伤,老爷子只道一切都好。
方老爷子威势重,几句话说完王巧珍就再问不下去了,不过知道方远没消息是因为驻防,那就说明人还好好的,人平安就好,决定一会儿去找沈瑶问问沈刚回没回来,和方老爷子致了声谢告辞离开了。
殊不知她离开后,老爷子怔怔靠在沙发上,已经没有了方才对着王巧珍时的精气神,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染了血色的信来。
也不是信,其实每一个战士在上前线和出高危任务时都会写这么一封信,说是信,实则是交待后事的。
王巧珍来得巧,方老爷子实则刚从边境回来,方远是在边境,却不是驻防,他在军区医院已经躺了二十天了。
身上五处枪伤,两处伤及脏腑,那样重的伤,战地医疗又简陋,如不是顽强的求生意志支撑着,根本等不到送往最近的军区医院。
他撑过来了,失去意识前手上捏着的就是这么一封信,信里,大半篇幅都是对王巧珍的安排,拿到战地医生转交的这一封信,老爷子哪里还不知道支撑着他的意志是什么。
人救了回来,只是大多时候都在昏迷状态,老爷子捏了捏手中的信叹气,这些安排,他只愿永远都用不上。
王巧珍从方家离开去了一趟B大,跟沈瑶打听沈刚的动向,沈瑶也知道她关心的该是方远,也不瞒她,沈刚确实还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