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大人和安阳长公主被他闹得恨不得赶他去庙里当和尚,当然还是舍不得,曾经托郑老帮忙劝劝。
郑老有个儿子早妖,为了他将来有人祭扫,便将一个孙子过继给了他。
裴义淳就说:“准你自家过继,不准我过继?你这叫什么为人师表?”
这简直是大逆不道,还提起了郑老的伤心事,差点师徒反目。
后来裴义淳被家里压着来道歉。他道歉倒是真心,痛哭流涕的,就是送了好多道歉礼物,心疼得差点没抽过去,至此打定主意再也不得罪人了,不划算。
现在郑老此言,他觉得有道理。若是能养个学生给自己养老送终,也不必去求三哥、四哥了,求人毕竟不如求己。
他看圆圆顿时“慈爱”起来,笑眯眯地道:“来,叫我师父,叫他师公。”
圆圆呆呆地道:“师父,师公。”
裴义淳激动地一拍大腿:“成了!”
郑老扶额:“罢了罢了,就这样吧。你家里不方便去,将来圆圆还是送到我这里,你就来这里教他。正好你第一回当师父,我也好看顾着点,免得你误人子弟!”
余家松口气。听郑老这话的意思,还真只是记在裴义淳名下,真正教的人还是郑老。
裴义淳也听出这个意思了。他对自己也不是很有信心,会不会真的教都不一定,只能深深鞠躬、感谢师父。
郑老斜睨他:“既是收学生,你的见面礼呢?”
余家这边一听,先反应过来。余老爷赶紧将准备的束脩递过去:“这是圆圆给师父的见面礼。不曾想有这个变故,郑老这里也理应备份礼物答谢,只能稍后补上了。”
有礼物收裴义淳就开心了,虽然束脩里面必不可少的腊肉看着怪怪的。
他让捧砚接了东西,将手中的扇子给圆圆:“今天不知会出这事,这扇子你先拿着,回头我另备一套文房四宝给你。”
圆圆呆呆地接了扇子,倒还记得该说什么话:“谢谢师父。”
这下师徒名分板上钉钉,余慧心叹为观止,事情到底怎么发展成这样子的?!
郑老又将原先准备的徒弟见面礼当做徒孙见面礼送给圆圆,郑仪也送了一套亲手抄的四书。
裴义淳这时候就有点不自在了。接下来该干嘛呢?他第一回当人师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赶紧爬起来跑了:“我先回去准备礼物!圆圆就交给师父了,我改天再来!捧砚,礼物拿好,干肉给师父留一……留半条……算了,还是留一条吧!”
捧砚塞了一条腊肉给郑仪,剩下的挂在身上,手中捧着其他礼物并那个装桂圆肉的盒子,追着裴义淳跑得飞快。
郑老大急:“你这刚收了学生怎么就跑?你给我回来!哎……”
主仆俩都跑没影了,郑老叹气:“哪有这样当人师父的?”
余家也焦心起来。这裴义淳不会将圆圆教歪了吧?虽说是挂名,主要还是郑老教,但他毕竟是师父,就怕偶尔一两句提点就给带沟里去了。
完了……
余家人顿时愁云惨雾起来。
裴义淳出身世家、才华横溢,有点怪癖还可以说是名士风范、洒脱不羁。但余家不一样啊,他们经商的,要是圆圆承袭他一点半点的抠门,都得被人骂死!
……
裴义淳到家时,在门口巧遇从宫中回来的安阳长公主和裴骊珠。
安阳道:“叫你随我进宫,你不去,你皇帝舅舅念叨你呢。”
裴义淳扭头:“不去!何贵妃膝下那两只讨厌!”
安阳一窒,怒道:“你给我噤声!”那可是当今的闺女,怎能说成“那两只”?
安阳气得不行,上了步辇,对他道:“你跟我来,现在开始一个字不许说!”
虽说府中下人忠心守规矩,但谁知会不会有哪里来的细作,大不敬的话传出去了可怎么得了?
安阳长公主简直想抽他一顿。
裴义淳只好抿着唇跟在旁边,裴骊珠看着他偷笑。
过了一会,安阳长公主在步辇上闻到一股味道,好似是腊肉……她低下头,见捧砚身子四面均挂着腊肉,粗粗一看有十来条,正随着他的动作晃晃荡荡。
她惊问裴义淳:“你从哪里来?怎么有这么多肉?”
裴义淳不说话。
安阳气得拍椅子:“你给我说话!哑巴了?”
裴义淳无奈:“你不是不让我说吗?”
“…………”安阳深吸一口气,“我看你是想气死我!”
“阿娘别气!”裴骊珠急了。
“没事……”安阳吐出一口浊气,“等你父亲回来治他,我犯不着生气!”
裴大人性子和善,却是说一不二的性格,家中子女都怕他。
裴义淳闻言,急忙扶着步辇对安阳道:“娘亲疼我,别向父亲告状了。他向来只顾你不顾我,你可怜可怜我吧……这肉是从师父那里得来的,我就想着拿回来孝敬你,今晚我们就将它煮了吧。”
“这么多吃得完么?”
“吃不完明天继续。”
安阳突然觉得哪里不对,盯着捧砚身上的肉看了好几眼,又见他手中还捧着别的。
进屋后,她对裴义淳一喝:“你给我跪下!”
裴义淳一怔,将椅子拎到身前,脱了鞋往上面一跪,然后朝后坐在了脚跟上。
安阳拍桌:“你当我和你开玩笑?”
裴义淳道:“我不是故意说何贵妃那两……个的。只是先前几次碰到,她们老烦我。”
“你可知她们为什么烦你?”
“为什么?”裴义淳茫然。
安阳磨牙:“你若早点娶妻,她们便不烦你了。”
裴义淳瞬间懂了,怒道:“她们做梦呢!哎?怎么还两个人一起烦呢?”
“你管她们做什么,难道你还想搭理?”
裴义淳急忙摇头:“我不搭理!”
安阳长公主这才看向捧砚,捧砚已经将肉交给旁人拿去厨房了。她问裴义淳:“那是谁给你师父的束脩吧?你是越来越过分了,连你师父的东西都不放过!”
“什么他的?是我的!哎呀,你不要就算了,我拿回房收着,想吃了自己叫厨房煮。”
他倒不好意思说自己收了个学生,打算等自己这个师父当得挑不出毛病、那个学生也学有所成的时候再作宣扬。
安阳长公主哼道:“我就知道,你说孝敬我是假的,你哪里舍得?”
“我是真舍得啊!”裴义淳大叫,“那肉有什么稀罕?都拿回来了,不吃了能作甚?大不了省着点吃,反正本来是干肉,天气又变凉了,不怕放坏,顶好是吃到明年春天……”
“你就拿回来十条肉,还吃到明年春天?!”安阳不可置信。
“九条!”裴义淳纠正,“给了一条给师父。”
“不对……”安阳长公主问捧砚,“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整好有十条干肉?你手上还拿着什么?”
束脩之礼原就是十条干肉,现如今倒不一定了,就算还给肉,银钱等物也不少的。裴义淳抱回的这堆肉并其他东西,怎么看怎么像一个学生给老师的束脩!他又说是他自己的,不是贪他师父的,那他是自己收了个徒弟?!
捧砚拿着高工钱,这钱全靠安阳长公主一句话,自然对她忠心耿耿,再加上裴义淳又没说不准说,他便把裴义淳卖了:“六少爷在外头收了个弟子。”
“你?”安阳瞪着裴义淳,“你教别人?!”
“怎么了?”裴义淳摊手,“我自问没有满罐水也有半罐水,再不济画画比别人好,总不至于叫徒弟饿死,怎么不能教别人?”
“你可别给我闯祸了!”安阳唾道,“我以为你这两年安生了,不曾想你又玩起了新花样。是哪家的子弟?他们眼瞎还是耳聋,竟然肯让孩子拜给你!”
裴义淳知道她在埋汰自己,不知如何辩驳,而且经过上次怼郑老那事,他知道长辈是怼不得的,便梗着脖子说:“我不准你这么说我徒弟!”
“…………”
第25章
不管如何,裴义淳有了弟子在安阳看来也是喜事一桩。将来他若真的孤身到老,也多个人照顾他。
她对下人道:“去前头等相爷回来,跟他说我们家有喜了。”
裴大人回来时,刚下马车就得了信儿,顿时一个激灵。类似场景发生过无数次,比如三郎媳妇有喜啦、四郎媳妇有喜啦……但他印象最深的一次还是安阳怀上骊珠,忍不住就想:不能够吧,现在都多大岁数了?
到了安阳房中,才知是裴义淳收了个徒弟。
裴大人心下一松,问:“是哪家的子孙?”
“我没来得及问,他跑了。”
“让他来找我。”裴大人说罢去了书房。
裴义淳在屋中逗鸟,听说父亲找他,以为安阳长公主终是告状了,心里愤愤不平:就你们夫妻俩互相疼惜,成天为对方出气,赶明儿我也娶个娘子回来,让她帮我!
然后想起上次要娶妻时那一抬抬的聘礼,顿时歇了想法。
到了裴大人书房,他小心翼翼地行了礼。
裴大人问:“听说你收了个学生?”
“嗯……”原来是为这事?裴义淳暗松一口气。
“是哪家的子弟?”
“是……”裴义淳顿了顿,“本来是要拜入郑师门下的,我想郑师年纪大了,怕他看顾不过来,就自作主张让对方挂在了我名下,免得师父太操心。”
裴大人淡淡地看着他,觉得这理由尚可,但不够充分,而且他答非所问,似乎有内情。
裴义淳紧跟着打消了他的顾虑:“是师父的邻居,好像是经商的,我那徒弟的母亲是赵国公府的。”
“国公府怎会与商人联姻?”裴大人脱口而出,紧跟着想到真有这样一门亲事,讶道,“是不是姓余?先前有个余美人,给家里弄了门亲,就是赵国公府的。”
“是啊……”裴义淳却不多说。
裴大人释然:“既然收了,你就好好教,万不可误人子弟。”
余美人已不在了,他自然不在意。若是在,以她那折腾的本事,生个儿子就能想皇位,那才该他忧心的。
“……是。”裴义淳又后悔了。他对自己是真没什么信心,更怕那本身是个废材,他纵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