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这……怎么隔着一层纱朦朦胧胧的反倒更动人呢?裴义淳有一种天上掉了无数珍宝在他房间里的感觉。
余慧心看着他就来气,也懒得管面对面适不适宜了,反正周遭这么多人,他们又没什么私情。
“我是。”余慧心看着他,“圆圆下课了?裴公子这是要回家?”
“嗯……”裴义淳微微垂眸,不太敢看她。他本就不知道叫住她做什么,此时不说点什么更显怪异,急中生智便问,“那个教圆圆说‘聪明人不会当面说人’的人是你么?”
余慧心顿时一怂,将竹帘放下,阻隔了两人的视线。
裴义淳有些失落。
余慧心深吸一口气,好声好气地道:“我们家比不得裴家家学渊源,也就我兄长这一代才认真读过几天书——他还不是读书的料,实不知怎么教子孙,不然也不会厚着脸皮求到郑老那里去。圆圆从前看书识字少,比起裴公子这样从小耳濡目染的,自然显得蠢笨些,还劳裴公子多费心,不要嫌弃他。他人还是乖的,听话不淘气,我们家里人也会认真管教,定不让裴公子失望。”
“呃呃……”裴义淳听她说得头头是道,顿时慌了。从前还没人在他面前说过这么长的道理,他哪有应对的经验,只得满脑子糊涂地应道,“应该的应该的……我收了他,自然尽心尽力。”
“那就谢谢裴公子了。”余慧心粲然一笑。
裴义淳只听声音都觉得她在笑,顿时心神一荡、脑子发空,立在马上不知动弹。
余家的车夫本是在让他,他不动,车夫也不好走,两方都僵住。最后还是捧砚看不下去,赶紧牵着缰绳将马拉走了。
……
余慧心走进书房,将衣袖扎好,拿出一张信笺,想了想阴笑一声,拿起鹅毛笔在正中一笔一划地写下了“富贵闲人”四个字。
待晾干墨迹,她将信纸折起,拿信封装好,仍然用蜡封了口,第二天亲自交给王掌柜,同时嘱咐:“作者托婢女说不想让人知道他是谁,我想了想,为了保密,若是有人问起,你也不要提到我,就假装是别人投到你手上的。我这几日跑来跑去头都晕了,实不想再惹麻烦。”
“好好好……”
掌柜巴不得如此。不然等《傲莲记》开卖了,多半引起哄抢,到时候被看过书的人知道书是小姐拿来的,大家会怎么想小姐啊?那不乱套了吗?还是闷声发大财好!就让他……背了这黑锅吧!
余慧心觉得赚钱真不容易,还好现在看来万事俱备。
她问:“雕版已经刻好了?能让我看看吗?”她对古代的印刷术好奇,想了解一下细节与流程。
王掌柜倒是想给她看,只是上头的内容……而她又识字。他赶忙摇头:“不可不可,这书的内容不适合东家看。”
余慧心也想起自己写了什么好东西,只好失望:“那下次吧。”哎,下本也是小黄文,为了观摩印刷术,得写本不黄的才行。
没有旁的事,她就先走了。
掌柜在后头拆开信封、打开信纸,看到字迹一愣,急忙叫道:“东家——”
余慧心回头:“还有何事?”
掌柜抖着信纸,一脸惊骇:“这这这……你自己看吧。”
余慧心淡然地将信纸接过去,看了一眼,挑眉:“这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问题大了啊!掌柜抓耳捞腮:“东家可曾听闻城中有一富贵闲人?”
余慧心佯装惊奇:“知道呀!好像是安阳长公主的儿子?难道这书竟是他写的?!”
“怕……怕不能够吧。”裴公子虽然怪异,但也算惊才绝艳,怎么可能写那种东西?
余慧心想了想,为难地说:“我要找这写书之人也很艰难,对方似乎不乐意我成天找他。那个裴公子只是大家戏称他为富贵闲人而已,他自己有这么说吗?如果没有,这与他何干?况且谁规定了只准他富贵、只准他闲人吗?这世上的富贵闲人何其多也,他凭甚霸占了这名号?”
“这这这……”掌柜真是辩不过她,“只怕大家都觉得是他写的,到时候……”
“到时候大家都会夸赞他才华横溢啊!不但会作画,还会写文章!”
“……”这文章不是那文章啊!掌柜大急,很难教人夸得出口!
“无事,先这样吧。裴公子若要追究,大不了赔他几个钱。”
“……好吧。”掌柜觉得,这“富贵闲人”的名号搞不好能给书肆带来更多的收益。至于裴义淳那里,没有用钱解决不了的;如果解决不了,那一定是钱不够多!
余慧心搞定了掌柜,美滋滋地回家了,有一种报复成功的快感!
虽然她也知道这样很幼稚,而且有潜在的危险,但她就是控制不住搞事的心理。再说哪有那么可怕?富贵闲人真不是专指裴义淳啊!
回到自己院子,只见正房门窗紧闭,丫鬟们如临大敌地盯着大门,里头传来刺啦刮蹭的声音。
余慧心问:“怎么了?有耗子?”
斤丫道:“是豆腐回来了,怕它跑了,只好关着,在挠门呢。”
余慧心一喜,提起裙摆就去开门:“这可真是双喜临门!”
其他人:???喜从何来?不对,还有一喜是……
余慧心打开门,豆腐在里头喵地一声窜到椅子后,探出个脑袋警惕地看着她。
她对其他人道:“不必关着它,跑了就跑了吧。它从前就是吃千家饭的,我也不好霸着它。它自由惯着了,真关着,下次跑了恐怕不会回来了。”
众人喏喏称是。
不过余慧心还是不希望它成天往外头跑,外头多危险啊?
她拍拍手:“逗猫棒呢?快拿出来!”
别人家肯定没这么多好玩的,一定要将它的心牢牢留在这里!
……
不两日,余慧心陪陈氏去赵国公府赴赏菊宴。
宴会在下午,吃过午饭,余大哥骑马护送二人过去。
到了赵国公府外门,就听马车外热闹非凡,满是人声和车马声,想来宾客甚多,还有人与余大哥打招呼:“天瑞,你也来了?我跟你说,我昨日得了本好书!”
“等下说。”余天瑞回道,“我先将娘子送进去。”
“哈哈哈……好好好。”不知为何,对方笑得有些怪。
余慧心心里一动,该不会说的《傲莲记》吧?她恨不得有部手机,能上微博和朋友圈刷热点!
陈氏见她伸手在身上摸了两下,以为她紧张,安慰道:“你和我一处,不用怕的。”
“嗯……”余慧心点头,她是想知道《傲莲记》卖得怎么样了啊。
到了国公府后花园,这里可比余家大多了。空地上整整齐齐地摆着桌凳,各色盆栽的菊花围绕四周,每张桌子上还用插瓶插着剪下来的菊花,远处的亭子上有人奏乐,气氛叫人心旷神怡。
宾客正在入座,国公府的女眷分工招待,负责陈氏和余慧心的是赵国公的三儿媳甄夫人,年纪和段氏差不多,陈氏唤她婶娘。
赵国公夫人年纪大了,只管含饴弄孙,家务事都交给了长媳闵夫人。甄夫人将陈氏和余慧心引入座位,就去找闵夫人回话。
闵夫人正和一些位高权重的夫人们聊天,甄夫人在她旁边站了站,她便致歉起身,站到旁处去。
甄夫人低声道:“咱家旁支嫁到先前余美人家里那个,叫阿娴的,将她小姑子也带来了。”
“带来便带来了,又有何干?”闵夫人有些不喜。
甄夫人急道:“那个余三娘,不是和夫家和离了吗?前头王家新相中的儿媳,今日也来了,这可怎办?”
第27章
闵夫人急得一窒,掐着指头问:“你告诉阿娴了吗?”
甄夫人摇头。
闵夫人将她狠狠一瞪:“那你告诉我做什么?你去告诉阿娴啊,叫她看住,可千万别两边碰到了一起!”
“这……这怪我做什么?谁知阿娴会将她带来?”
“她和离在家,阿娴带她出门很合理,保不准还想再为她谋门亲呢。倒是你,会不会做事?这事你谁都可以不告诉,但合该提醒阿娴!”
“我……”甄夫人被说得眼里滚泪,心道:我是庶子媳妇,平常不让管事,临到头派了任务又怪我。怪我吗?还不是你们平常不让我经手,我没学到本事。
“我这就去告诉她。”她猛将眼泪吸回去,转身又走向陈氏和余慧心,对陈氏道,“阿娴你来,我有话和你说。”
陈氏心下好奇,对余慧心说:“你在这里不要动,我去去就来。”
余慧心听到“不要动”,下意识便想:难道你要去给我买橘子?
陈氏跟着甄夫人走开,甄夫人将事情告诉她,看着前方花丛间一群谈天说笑的少女,暗暗点了其中一位。
陈氏看过去,见那少女有意无意地往她和余慧心身上打量,显然是知道她们的身份了。
“多谢婶娘。”陈氏感激地道。
甄夫人拍拍她的手,笑道:“应该的,你好生照看你妹妹。”
陈氏点头,赶紧回了余慧心身边,生怕一时不察生出什么变故。
……
宾客齐聚,主人开宴,众人在先前定好的位置坐好,一群婢女端着酒水点心出现,余慧心顿时给这场赏菊宴找准了定位——下午茶聚会。
国公府准备的饮料有菊花酒、菊花茶,点心是各式菊花糕,还有菊花羹和菊花乳酪介于两者之间。
余慧心不喜糕点,除非饿的时候垫肚子,所以菊花糕没怎么碰;乳酪类似后世的酸奶,此时很流行,菊花乳酪就是在上面点缀了几缕菊花瓣,看起来颇为雅致,余慧心爱吃。
菊花羹和菊花酒勉强入口,碍于酒精提炼技术不发达,酒并不醉人,余慧心当有点酒精度的果汁喝了;菊花茶她却一点不敢碰,里面肉眼可见地加了花椒、桂皮、别的茶叶,比喝药还可怕。嗯,余家也有栽菊花,回家采一些晒干,加上枸杞泡一起,清肝明目好养生。
她和陈氏的位置比较靠边,毕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陈氏紧张地防备着王家的新儿媳,余慧心浑然不知,端着酸奶吃得优雅认真,好似除了吃,世间再无大事。
现场气氛活泼,除了聊天,还有很多人玩小游戏。从前的余七巧没什么机会玩这些,根本没学会,余慧心就更不会了。有些倒是简单易学、好上手,比如投壶,但她多半玩不好,只能吃着酸奶旁观。
玩投壶的基本都是十多岁的少女、少妇,其中一位穿戴精致、长相明艳却又不苟言笑的小女孩,几乎是百发百中,惹得周围人连连惊叹。
余慧心佩服不已,正好酸奶吃完,就去拉陈氏的手:“我们也去看看!”
陈氏纠结:“看什么呀?多危险?”王腾宗那个新媳妇就在那里呢。
“人家小妹妹都不怕,我们怕什么?别让人看了笑话。”余慧心起身离座。
陈氏只能跟上,着慌地看了主位那边的甄夫人一眼,只见甄夫人紧张地瞪着自己。她只好加快快步,紧盯着余慧心。
“啊——又中了!”百发百中的少女再中一箭,其余少女一阵惊呼,有人赞道,“真不愧是太和郡主的妹妹!”
那少女却轻蹙蛾眉甩甩胳膊,略带嫌弃地道:“不来了,总赢你们,没意思。”
“那我们来行酒令吧?”一个年纪略大的女孩道。
其他人纷纷附和:“好呀!”
“来来来,都别走!”这女孩得了支持,登时喜笑颜开,扭头就抓住余慧心,“这位姐姐,你来当令官。”
余慧心一脸懵逼,诚实地道:“我不会。”
女孩捂嘴轻笑,美目直盯着她:“姐姐说笑了,你看起来就知书达理,小小酒令官岂能难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