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来客竟是当今天子。
皇帝急忙转身,伸手扶起她:“皇姐免礼。”
安阳起身,打趣道:“皇上又微服私访?又想相中哪个美人带进宫去?”
皇帝就那么做过一回,对象自然是余美人。因这余美人,他被御史念叨过无数回,只能背地里骂骂,人前还得做个明君样。对着安阳长公主,他是背地里都不敢骂的,急忙摆手:“莫提了,莫提了。”
“那今日出宫,所为何事?”安阳在椅子上坐下。
皇帝坐在她旁边,笑眯眯地说:“来看看皇姐呀。”
“呵!”安阳不信,“我前几日不是才去看过你?”
“那怎么一样?朕来你家,才能看到你过得怎么样。怕在朕看不见的地方,裴卿会欺负你。”
“我和他都老夫老妻了!”安阳忍不住好笑,“你实说,你有何事,不然我不听了。今日义淳不在家,我正将他那座小房子偷出来玩呢。”
“哎哟!”皇帝叫道,“你竟然如此,朕要告诉义淳!”
“你尽管去!”安阳起身欲走。
皇帝急忙拉住她,恳切地道:“阿姐,实不相瞒,我想要骊珠做儿媳。”
安阳一窒。
上次进宫,帝后二人都表示出了这意思,只是没明说。
安阳自是不愿,回来后收到赵国公府的帖子,怀疑赵国公府想借着赏花相看儿媳。她看不上赵国公府,但裴骊珠明年及笄,婚事也会提上日程,是时候出去交际一下了。
赵国公府的赏花宴,自然没瞒过帝后的耳目。皇帝知道裴骊珠也去了,怀疑安阳是不想将裴骊珠嫁给太子,今日就索性前来,当面说明。他觉得事情摆到明面上,或许还有机会。
安阳气道:“我不答应!我娘家什么样,我不知道么?我岂能让自己孩子去?”
“皇姐……”皇帝的表情顿时一言难尽,“那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怎能那样说?”
“那你说说你是怎么长大的?当初我和母亲只要不管你……算了,你已是天子,说这些无用。”
“阿姐!”皇帝顿时垂泪。他两岁时生母便死了,若不是安阳和先皇后庇护着,哪能有今日?
话说到这份上,他自然不强求了,抹了抹泪道:“我能有今日,全靠阿姐和母后。罢了,我不为难阿姐,骊珠这事,你就当我是醉言。但太子的婚事,还劳烦阿姐帮忙掌掌眼。”
安阳松口气:“太子已经十九,我道你怎么一直拖延他的婚事,还以为你是不喜他,没想到……”
皇帝还想做最后的挣扎,一脸委屈地道:“也不知阿姐怎么想的,骊珠若当了下一任皇后,对裴家也好呀。”
“皇上慎言!”安阳板起脸,有些不喜。
皇帝顿了顿,叹道:“阿姐和裴家不固权,才无意让骊珠嫁太子;也是因为如此,我才想要骊珠嫁太子……罢了,我就只当她舅舅吧。她人呢?义淳不在,她总在吧?唤她出来我见见。”
“她来了朋友,正在招待,怕是不方便。”
“是她的小姐妹么?”皇帝立即问,“是哪家的闺女?适合太子么?”
安阳一阵无言,没好气地道:“已婚的和和离的,怕是不合适。”
皇帝被噎了一下,明显不信:“皇姐你诳朕?”
“真没诳你,还是那位余美人的妹妹。”
“谁?!”
安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语。
皇帝确定,还真是他想的那个人。余美人长什么样,他记不太清了,不过当初确实喜欢,她还算聪明人,只是聪明人不长命啊。
皇帝叹道:“既是这样,将余氏唤上来我见见。”
安阳便让丫鬟去叫裴骊珠,嘱咐道:“别说皇上来了,免得吓到余家的媳妇娘子。”
……
裴骊珠正和余慧心、陈氏玩新版的小房子,加了纸条后,趣味性大增。
裴骊珠觉得直接捡纸条缺了点什么,纸条光秃秃放在小房子中间也不搭,就吩咐丫鬟:“做几个小锦囊,把纸条装到锦囊里、挂到房子上,开锦囊也会有一番妙趣。”
余慧心夸赞:“七娘大才。”
裴骊珠笑道:“大才的不是你么?你这个法子好,要是被六哥抓到我偷了他的小房子,我就把你改进过的玩法告诉他,他肯定就不怪我了。”
正说着,安阳那里来人叫她去正堂。
裴骊珠好奇:“是谁?还要见余姐姐和陈姐姐?”
丫鬟摇头,不敢言语。
裴骊珠对陈氏、余慧心道:“那我们去吧,想来不是什么要紧的人,或许可以一起聊聊天。”
到了正堂,余慧心看见一个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未及猜想是谁,前头裴骊珠拉了她和陈氏一把,先行跪了下去。
余慧心和陈氏自然也跪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然后就听裴骊珠道:“拜见皇上。”
余慧心:“……”我错了!他并不是相貌平平!可帅着呢!
“拜见皇上。”她和陈氏跟着道,声音忍不住有点颤抖,特别是陈氏。两人中间的圆圆反倒最淡定,心想这大概又是一个贵人。
皇帝和善地道:“平身。”待几人站起,他问,“谁是余美人的妹妹?”
余慧心一僵,慢慢地走出去,福身道:“妾、妾身是……”
“不必紧张。”皇帝道,又问后面的陈氏,“你是余美人的弟媳?孩子带过来我瞧瞧。”
陈氏带着圆圆上前,安阳道:“这孩子被六郎收作了弟子,我好奇,今日才邀来见见,哪知皇上就来了。”
“哟~”皇帝顿时惊讶,“六郎的弟子?六郎还会教人呢?”
安阳笑道:“他哪会?我只盼他别误人子弟。”
“我看这孩子不错。”皇帝伸手摸了摸圆圆的脑袋,对身后的大太监说,“赏!”
陈氏赶紧拉着圆圆谢恩,余慧心也跟着行礼。
皇帝起身,对安阳道:“朕先回宫了,不然一会儿裴卿回来撞见,又得念叨朕。”
“你还知道?”安阳好笑,送他出去。
送至大门,皇帝转身:“皇姐留步。”
安阳行礼:“恭送陛下。”
皇帝摆摆手,上了马车,待车出了外门,问大太监:“我记得余美人进宫时带了两个宫女?”
“是啊,一个叫素雪,一个叫冬至。余美人故去后,分配别宫当差了,素雪就在何贵妃宫里……”大太监说到此处,降低了声音,“去年深秋,陛下还临幸过。”
“唔……”皇帝道,“擢封为宝林吧,今夜便召她侍寝。”
第33章
裴义淳从捧砚手中接过《傲莲记》,发现并没有想象中薄,甚至比好多典籍都厚,忍不住拿书敲他脑袋:“这就是你说的薄?!”
捧砚摸着脑袋委屈:“不算厚啊。”还不是怕你买完后悔又怪到我身上么。
裴义淳重重一哼:“回府!”
捧砚驾起马车出发,裴义淳在车内翻开了书,入目便是扉页上的字——此书由富贵闲人所作,京都万卷书肆大盛永兴二十三年制。
裴义淳当即气得摔了书。
难怪大家都说是他写的,这到底谁和他过不去?还有他那些朋友,凭什么认定富贵闲人是他,全天下就他一个富贵闲人么?!
他气了一会,将书捡起,想看看里面到底写了什么。
翻过扉页,正文第一句就教他感到不适——居然是白话!虽然浅显易懂,但从前的书并不是这么写的……
不过细想,白话却有白话的好处,虽然浪费笔墨,但不通诗文的人只需认得一些字,便能看得懂。
但浪费笔墨就是大罪!由此看来,此书果然薄,三个字可以交代清楚的事,非要写八个字,亏了亏了……
然后下一秒,他怒火中烧,再次将书摔了!
这这这……这书里都写了些什么?!简直无耻!下流!伤风化!
“少爷?”捧砚在外头有些担心,“那书……有什么问题吗?”这片刻功夫摔两次了,可别把少爷气出病来。
“没事!”裴义淳恶声恶气地吼了一声,脑子里满是书中的场景,一边骂着无耻下流,一边又放不下。
他刚刚看到叶良辰在被窝里捉住了白莲儿……嗯,捉住了白莲儿一边的胸,白莲儿红着脸娇娇软软地叫了一声,然后叶良辰……叶良辰要干什么来着?
裴义淳扭头四顾,发现自己在马车里,并没有人看着他,就将书捡起来,极其心虚地翻开,又抬头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第三只眼睛,才偷偷摸摸地看起来。
看了几页,他就有点受不了,赶紧放下。
这书简直不堪入目!写这书的人真是不知羞耻!竟然还有人看?他那些个狐朋狗友,居然都看了,还说是他写的!在他们眼里,自己竟是这种人么?
还有这个万卷书肆,毫无廉耻之心,居然出这种书籍,还卖二两银子,真是掉进钱眼里了!呃……出这书很赚钱吧?裴义淳下意识便想,看起来也没有很难写,要不自己……不不不,自己一读圣贤书的,怎能干这种事情?!
回到家,正碰到裴骊珠来还小房子,刚刚物归原位,打算溜走呢。
裴义淳大喝一声:“你来我书房做什么?!”
裴骊珠吓一跳,急道:“刚刚你徒弟来了,我来告诉你!”
裴义淳一愣:“他来做什么?”
裴骊珠暗恼,发现这个理由有点瞎。圆圆他们都走了,这会儿提这个干什么?但说都说了,只能硬着头皮解释:“还不是阿娘想认识你徒弟,恰好上次我去赵国公府碰到余姐姐和陈姐姐,就邀她们来做客,本来早上想告诉你,结果你……”
“她们还在?”
“……走了。”
“那你也走吧。”裴义淳将她推出去。
他心里还惦记着《傲莲记》,二两银子买来的,再不堪入目也打算把它看了,不然不是亏死了?
“我要画画了!”他关上门大吼一声,“不许来打扰!”
捧砚无奈地对裴骊珠道:“七小姐,你先回去吧。”
裴骊珠暗暗松口气,赶紧跑了,生怕晚了裴义淳又追究她为什么来这里,发现小房子被搬走过就不好了。
裴义淳确定了屋外无人,才将《傲莲记》从怀中掏出来,一颗心怦怦直跳,颤抖着手指翻开……
总共只有小几万字的书,他硬是看了半个时辰,看完后四大皆空,叫来捧砚,脸色阴沉地道:“你去查查这万卷书肆背后是什么人!出这种书的书肆一定不是好书肆,给我查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