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钱宝珠应了一声,又催她爸,“爸爸,快走吧!你要迟到了,我不会怕的。”
自行车确实没办法抱着孩子骑,无奈,钱建勤又只能让钱宝珠做在了后面。
至于钱宝珠,虽然刚才看到的那一幕,令她非常难受,不过,这就是这个时代,靠一个人,根本无法改变。
再一个,地主确实多半都剥削了人,所以刚才那两位,也不一定是被冤枉了的。
钱宝珠最多在心里祈祷,希望他们能熬过这一劫,要是坏人,这十年经历的一切,够他们赎罪了。
要是好人,那也要经历过风雨,他们才能见到彩虹,过上好日子。
总之,熬过了,才是胜利。
一个早上,就没几个来吃饭的,来的多数也是自己打包回家,因此钱建勤如今也比较悠闲。
到了中午,吃过午饭之后,钱建勤就带着钱宝珠去邮局了。
不过,今天他们来了之后,才知道,这个月萧彦辰居然没寄东西来了。
这是三年来萧彦辰一次失约,钱宝珠当时就担心上了,害怕萧彦辰出了什么意外。
事实上,萧彦辰如今,日子确实不好。
夏都,又是到中午放学的时候,萧彦辰如今还是一个小学四年级的学生,但要是钱宝珠看见他,一定会发现,他已经完全没有小孩子的样子了。
叮铃铃的铃声响起之后,脸上全是寒霜,冰冷的像是能冻死人一般萧彦辰,以别人完全没反应过来的速度,迅速拿起书包就往外跑。
没办法,如今学校里的学生,多数都像疯了似的,斗老师,斗地主,一点不合理的,都要斗来斗去。
萧彦辰如今已经变成了黑wu类子女,也是别人欺负的对象,他要是不跑快点,待会儿被围住了,估计又是一顿打了。
东躲西藏从学校出来,萧彦辰盯着略显灰暗的天空,咬咬牙,转身又去了另一个隐秘的巷子。
这里就是传说中的黑市,还是萧彦辰偶然一次遇见过,不过,那时候他什么都不缺,因此从来没来过这里。
但现在,没办法了,爷爷的身体实在不好,家里又没有给他补身体的东西,萧彦辰只能冒险。
黑市名字听着不错,但萧彦辰发现的这个黑市,不过是附近的工人农民,把自己吃不完用不完的东西,拿出来以物换物而已。
他们胆子都挺小,因此人也少,萧彦辰这个陌生进去后,还被人防备的看着。
萧彦辰也不管别人怎么想,直接找到卖大米的地方,悄悄问,“大米怎么卖?”
“六毛一斤,或者用同等价格的东西换。”
这价真的不低了,直接翻倍了,不过,谁叫如今形势不好,爷爷原本的各种钱粮补贴,也没了。
没有粮票,萧彦辰只能来黑市买高价的。
用自己的零花钱,买了三斤大米,萧彦辰又花了一块钱,买了两条大人巴掌长的小鱼,装进书包里才回家。
萧彦辰现在的家,也不是以前的大别墅了,而是在破旧的北小巷里。
夏都自古以来,就有东富西贵,南贫北贱的说法,最差的地方,可想而知环境有多差了。
北小巷是一条长长的巷子,路面上全是各家各户倒的污水垃圾,天了冷了一点还好,热一点就臭不可闻,蚊子满天飞。
萧彦辰走过这条小巷的时候,因为已经习惯了,只是捂着鼻子,仔细的看着脚下,脸上的表情却变都没变一下,还是那么冰冷。
除了各种垃圾,偶尔还会看到小孩拉的黄色粑粑,每当这时候,他才有点恶心想吐。
可没办法,如今革会三天两头就会拉爷爷去逼供,审讯,除了他们,还有红wei兵,经常还要拉爷爷去批/斗。
只有住在越脏的环境,红wei兵才越不愿意来,才能让爷爷少遭些罪。
就这么,萧彦辰走过一家又一家,等走到小巷最里面的右边,萧彦辰才拿钥匙,把房门打开。
这是一个既封闭又黑暗的房间,里面只有屋子顶部有一个巴掌大的天窗,可以为房间多增加一丝光亮。
即便如此,也没好太多,只有打开大门,才觉得亮一些。
这间房子也不大,估摸着也就二十来平方米,里面一览无余,就一张摇摇晃晃的床,以及一张缺了角的桌子。
这房可能太久没有主人,即使萧彦辰他们已经住了一个月了,却依旧有着淡淡的霉味。
房梁和房子也因为年代久远,全部变得黑黑的。像敷上了一层墨,房梁下面还有一堆蜘蛛网,要是靠近一点,还能看见蜘蛛在网上欢快的爬来爬去。
家里没有爷爷的身影,萧彦辰当时就眉头紧锁,满脸的担忧。
都不用猜,他就知道,爷爷肯定又是被革会的人带走了,每次去过之后,爷爷身上的伤都会加重。
关键的是,革命的人,是以萧老爷子是反ge命分子的名头定他的罪,这项罪算是通/敌大罪,因此即使萧老爷子身体一天比一天差,革会的人也不准医生看他。
想到这里,萧彦辰眼角猩红,拳头也握的死死的。
爷爷年轻时候,多次上过战场,打/死了无数敌人,救了数不清的老百姓。
可是,一心为民的爷爷,到年老时,却因为家里曾是富农出身,有二十亩土地,就被打成了地主分子,反ge命分子,被批/斗,被审讯,用刑,短短一个月就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萧彦辰完全不明白,这世道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了这样?
当然,萧彦辰最恨的,还是告发爷爷的人。
“老东西,我们的耐心是有限的,你最好快点交待清楚,不然,你别怪我们不客气。”
恰在此时,萧彦辰听到了革会人员嚣张的声音。
这是爷爷回来了,萧彦辰立即冲出去,就见到革会的人,在巷子口,把爷爷当垃圾一样,毫不留情的扔地上。
而且爷爷身上好些地方,衣服都破了,像是用鞭子抽的,还有血痕,总共加起来起码七八条。
“爷爷,”萧彦辰立马狂奔过去,什么脏啊乱的,他都不管了。
到了之后,看着爷爷身上的伤口,萧彦辰想碰,又不敢碰,怕伤到爷爷。
萧老爷子此时还略微有些精神,虚弱无力的对萧彦辰说:“扶我回去。”
“好的,爷爷,”尽管爷爷很惨,可萧彦辰还是没有哭,因为他如今已经知道,哭是完全没用的东西。
扶着爷爷踉踉跄跄走回家,让爷爷躺着,萧彦辰又连忙把火炉子提到外面,开始烧火熬鱼粥。
萧老爷子看着他一个月前还是什么都不懂,像个小少爷似的孙子,如今却什么都能干了,就泪流满面。
他从前之所以辛辛苦苦拼命,除了为国家,就是希望,能让自己的子孙后代过的好,和谁知道,到年老了,确是他给自己的孙子,带来了灾难。
萧老爷子想到如今的情况,觉得,自己或许该死了。
要是他死了,萧彦辰,也就不用受罪了。
当初自己一出事,肖家就完全不像别人家那么没良心,不仅没躲着避着,反而要来把萧彦辰接走。
可这孩子就是个死心眼,说什么也要跟着自己,断绝关系更不愿意,就被打成了黑五wu子女。
如今成分不好的孩子,日子一点都不好过,想到自己曾今偶尔看见萧彦辰身上的伤,萧老爷子就更想流泪了。
他这么好的孙子,不该遭受这些。
但不得不说,也正是因为萧彦辰这份不离不弃的心意,才让萧老爷子觉得欣慰,觉得这辈子没白活。
夜幕很快降临,喂爷爷吃了粥,又用热水给他擦了伤口,萧彦辰就准备和爷爷睡了。
毕竟,如今他们的日子艰难,就是最便宜的煤油,也必须省着。
“爷爷,我熄灯了。”
“熄吧!”
转瞬间,屋子里就黑了,伸手不见五指。
萧彦辰慢慢挪动脚步,准备去睡觉。
黑夜之中,萧老爷子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体情况,也准备把家里的秘密先和萧彦辰说说。
不过,就在此时,他们的门,突然被人轻轻敲着。
“谁?”萧彦辰出声问。
外面的人没说话,继续敲门。
不过,既然藏头露尾,萧彦辰就不敢开门了,他们如今老的老小的小,要是遇上一个凶徒,那就是送菜的份,因此必须谨慎。
萧彦辰直接不管了,任凭门外的人敲门,过了一会儿,这人终于耐不住性子,轻轻说:“是我,开门。”
这个声音,萧彦辰在黑夜里徒然睁大了眼,散发出幽幽的光芒。
这是萧奇澈那个畜生的声音,没想到他居然还敢来。
萧彦辰把牙齿咬的嘎嘎响,手上的青筋都鼓起来了。
萧老爷子更是激动的大骂,“畜生,混蛋,你给老子滚,这辈子,我都不想再看见你。”
至于萧老爷子和萧彦辰如今为何这么恨萧奇澈,这是有缘由的。
因为一个月前,萧奇澈发现风声有些不对,就非常果断的登报和萧老爷子断绝关系。
人都会趋利避害,在危险面前,即使是父子,关系也不会牢靠。
因此对萧奇澈的选择,萧老爷子虽然伤心,却能理解。
可萧老爷子没想到的是,刚断绝关系,转头的功夫,萧奇澈就去革会把萧老爷子告了。
也是他的告发,才让萧老爷子遭受如今这一切,萧老爷子不恨他才怪了。
萧彦辰更不用说了,如果有机会,他简直恨不得把萧奇澈这个畜生扒皮抽筋,千刀万剐。
没想到自家爹还是这么激动,萧奇澈内心慌的一比,连忙道:“你们小声点,我是来给你们送东西的。”
萧彦辰立即冷冷的道:“不稀罕。”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萧奇澈当初既然敢告爷爷,心就已经黑透了,如今良心发现,怎么可能?反正萧彦辰是不信。
萧老爷子也不信,他这儿子不是一般的趋利避害,放以前保准会成为汗女干,因此萧老爷子一点都不信他的话。
“开门,开门,”可能是知道萧彦辰不会开门,等了几分钟后,萧奇澈就不耐烦的大声敲门了。
萧老爷子听了,脸上全是烦躁,“吵死了,叫你给我滚。”
萧奇澈可能也觉得怀柔政策没用,就无赖的说,“反正今天见不到你,我是不会走的。”
“该死的混账,”萧老爷子捶被子泄愤。
此时,隔壁也大骂,“有毛病啊!大半夜不睡觉,吵死了,一群傻B。”
扰邻了,这就很不好意思了,隔壁住的都是底层工人,每天要干很多体力活,睡不好第二天怎么上班?
萧老爷子叹了口气,终于摸了摸萧彦辰的头道:“算了,小辰,你去开门吧!我倒要看看,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要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