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青令清眉微挑,神色却并未有太多的变化:“……”
不出意料的,谢淮冷冽带笑的语气从车外传来:“兄长,谢淮如约送你去死了。”
“……”
阮青令叹了一声,自马车中走出,果见幽暗的街道中,全是谢淮的暗卫,四周杀意弥漫,宛若地狱之中。
而雨幕中,谢淮正执刀而立,冷冷对着他。
阮青令拢起衣袖,却阖了阖眸道:“今日使国齐聚,你在晋安城中杀我,着实是剑走偏锋。”
谢淮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几分肆意几分狠厉:“使国齐聚,晋安生乱,朝中重臣死在歹贼刀下,不正在情理之中?”
阮青令沉默下来,心知谢淮所说不假,便是换做他,要杀谢淮,也会选在今日动手。只要布置周全,届时他死后,再将罪名推到他国使臣身上,便能摘得一干二净。
相信以谢淮的手腕,谁也无法指证是谢淮杀了阮青令,就连她……也是不能。
如此最好。
她该过着安好的一世,轻易不能知晓这些仇恨与冷血才对。不然只怕以她的心性,无法再安然过好这一生。
阮青令时常看不透自己,却将若若看得透透的。
他仰首望了望雨幕,却微不可闻道:“只可惜,不能再看一场晋安雪……”
谢淮神色冷漠,眉间凛冽道:“是兄长要谢淮死在前,如今因果报应,怪不得谁。”
“是吗……”
阮青令回神望了谢淮一眼,神色仍是淡淡,全然没有半分恐惧,却仿佛还有一丝解脱。
“……”
谢淮眉间一皱,虽觉得他古怪,杀意却已决,并未说什么,将长刀往前送了一分。
可那一瞬,阮青令清眸忽恍,神色却蓦地陷入惊惶之中,仿佛瞧见了什么难以置信之事。
“……”
谢淮冷声道:“怎么,如今知道后悔……”
话及一半,却忽觉不对。
因为雨幕中,阮青令神色恍惚,正怔怔地望着他身后的长街,而谢淮隐约地,仿佛听到了小表妹落泪的声音。
谢淮仍立在雨中,刀却变得犹豫了。
他心中微恍,安慰自己:不可能……他一直瞒着小表妹,不将杀意表露出来,而小表妹此刻应该在栖鹿苑中才对。
可雨声中,却传来隐隐约约的低语:“杀人是不对的。”
一声落下,宛若儿时模样。
谢淮神色停顿,缓缓回首,见长街中,小表妹一身雨水,狼狈不堪地立在雨中,发簪也乱,神色发白,却执着地望着他,一字一句道:“……杀人是不对的。”
若若俯身喘了几口气,抹了抹遮住眼帘的雨水,才朝谢淮走来,轻轻扶住了他执刀的手,立在他与阮青令之间:“放下……”
阮青令恍然不语,谢淮却忽然冷笑一声,语气如霜似雪,狠狠地瞪了若若一眼:“你……在维护他吗?”
若若抬眸,眸中生雾,颤声道:“……我在维护你,他是朝之重臣,皇家血脉,你杀了他,也会被处死。”
他日东窗事发,谁能护得住谢淮呢?
而谢淮,却仿佛还是命中注定般的,走到了书中那恶名满身的一步。
若若心中苦涩,神思几分涣散起来。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想在事情还在回旋的余地之前,把谢淮从罪恶的深渊中拉回来。
谢淮却忽然低声道:“此处全是我的人,没人知晓是我杀了他,难道你……会揭发我吗?”
一语问下,教若若更加恍惚。
她沉默些许,却道:“我不会,却也不能背负他的尸骨,没有心地活在这世上。”
阮青令侧目,容色怔然:“……”
谢淮也怔然,眉间却陷入狠厉之中,他讽笑一声,从所未有的失态,狼狈道:“好啊,好一个阮青若。”
为了一个阮青令,竟如此出言相逼,她同情阮青令,却是将他谢淮往死里逼。
难道说……
她心中,阮青令竟比自己重要吗?
恨意如同暗中的藤蔓在心中蜿蜒,谢淮恨极之下,竟失去了往日冷静的判断力,心中只弥漫着一个念头——
杀了阮青令。
谢淮眉间浸冷,掌心紧攥,忽然将长刀送出。
“不……”
然推搡之下,刀却偏离轨迹,没入另一人的心口。嫣红的血瞬间在青衣前淌下,落入雨中。阮青令大惊,恐慌地扶住了她。
万籁俱寂——
谢淮眼前纷扰,宛若什么也瞧不见了,只余下小表妹倒下的身影,和他手中的刀。
他眸中失色,长腕颤抖:“……”
渐渐地,阮青令发颤的声音才落入耳中:“全都是我不好……为什么……”
长刀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谢淮漆黑的双眸如渊,只有长指动了动。他眉间发狠,忽然转身飞奔,离开长街,只给阮青令留下一句话:“大夫……”
脏污的雨水溅起,落在阮青令的脸上。他却仿佛什么也感觉不到,只是颤抖地抱着若若,一声声道:“对不起……”
他眉间失色,望了望手中沾上的血,望了望若若发白的面容,发颤的语气满是愧疚与恍惚:“……对不起,我本听说,自尽之人无来世,才故意激怒谢淮,可我不曾想过,我不曾想过……”
若若静静地躺着,呼吸微弱,衣襟血红,映得似雪的面容愈发苍白如纸,她没了往日的活气,一句话也没有答他。
阮青令生平第一次慌了阵脚,凄然道:“我是自私自利的人……你醒一醒,骂我两句可好?”
“她不会醒来了。”
空中,却忽然落下一道空灵的声音。
“……”
阮青令眉间一凝,紧紧地瞪住出声之人,却见来人衣着古怪,一身宽袖道袍,长发披散,几分仙风道骨。
他沉声,语气冷冽:“你是谁?”
凭什么说她不会再醒来?
来人却轻声一叹,道:“我叫苏安,是若若的朋友。”
阮青令勉强恢复几分思绪,低声道:“……苏安?她不曾有朋友唤苏安。”
苏安却无奈叹了叹,俯身摸了摸若若的额头,怜爱道:“你不知道也是正常,我是她……前世的朋友。”
“……”
抚了抚若若冰冷的侧容,苏安沉吟一声,却道:“本就不是这小世界中的人,看来还是待不长久,只可惜我已用精血为你续过一次命,如今却是再不能了,还是,要入轮回啊……”
许是感知到了苏安,若若眉间轻轻皱了皱。
苏安笑了笑,轻轻握住她的手,身上泛起光华,温柔道:“别怕,我来接你回家了。这十几年……真是辛苦你了。”
一只清瘦的手却忽然扣住她的手腕。
苏安挑了挑眉,望向这位书中一身功名,如玉似翡的阮大人。
他喉咙滚动,哑声道:“她不能走……”
谢淮还在等她。
苏安沉默一瞬,皱眉道:“我也不想让她就这么离开……”
阮青令却敏锐地捕捉到她话中的关键,虽不知她是何来历,却仿佛还是抓住了一线生机,定定道:“我的血,拿去用。”
“这……”
苏安眼中惊讶,却劝道:“你不知,我乃玄术世家中人,便是分去精血也无妨。可你只是区区□□凡胎,若是执意以血为若若续命,轻则尽失记忆,混混沌沌,重则断送几十年的寿命,早早逝去……”
“……是吗。”
阮青令只是释然一笑,轻轻望向若若,眼中情深意重,道:“这些于我,不及她万分之一珍重。”
苏安沉默一瞬,不置可否道:“情字一事,当真伤人至深。”
她道:“好,我成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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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一切归晋安
晋安的雨淅淅沥沥下了几日
醒来时, 窗外仍是雾雨朦胧, 云涌不息。雨溅落在庭中的芭蕉树上,泠泠作响。恍神中,瓷器清脆一声摔破, 安罗涟喜中带泣的声音颤颤传来——
“若若, 你醒了?”
若若恍然回首, 长睫微垂:“……娘?”
安罗涟清泪淌落, 小心翼翼地抱着她, 止不住地哭。
若若只是恍惚, 她记得她死了,死在谢淮的剑下。临死之前,苏安曾来接她, 彼时阮青令……
阮青令……
若若心中一跳, 轻声问安罗涟:“娘,哥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