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呵。”刘富贵掏了掏耳朵,“没想到不仅脸蛋长得好,声音也好听得很。你这一出声,我这半边身子都酥了。”他又吸了吸鼻子,“身上用了什么香料这么香?”
霍澜音紧紧抿着唇。
刘富贵打了个哈欠,翘起二郎腿,说:“要怪就怪你男人喽。”
霍澜音怔了怔。忽然又不确定刘富贵劫持她到底与卫瞻有没有关系。
刘富贵继续说:“爷花了大价钱买了红竹馆的头牌荆娘,可你男人这个混账东西半路插了一脚,趁着爷不在,抢了荆娘!”
霍澜音轻轻蹙眉。卫瞻抢他的女人?还是个青楼里的头牌?
“你男人府里侍妾一大堆,给他生了七仙女还不够,还要把荆娘抢回去当小妾!”刘富贵越说越愤怒,狠狠一巴掌拍在小几上,震得上面的茶器发出清脆的响动。
霍澜音这才明白眼前这个男人是把她当成汤修明的女人了……
“汤修明这个混账东西抢了荆娘就是为了羞辱爷!可怜我的荆娘进门不过三个月,混账东西又把你买了回去!还将朝辉阁给你住,简直把你宠到了天上去!”刘富贵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霍澜音,最后目光凝在霍澜音的脸上。他冷笑了一声:“不愧是春香院的头等姑娘,也不知道那婆子哪里淘来这么好的货。”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春香院的姑娘!”霍澜音急急说。
刘富贵笑了,说:“前几天他花了大价钱在春香院买姑娘的事儿可瞒不过小爷我。我上次来汤府时没见着你,你不是春香院的姑娘?唬谁呢!”
“我真不是!”
“那是哪个院儿出来的?莫不是从良家拐回来的?”刘富贵一哂,“整个阳遥郡谁不知道汤修明这个王八蛋最好色。他府上的女人,除了他女儿都是她的女人。就算你不是他从春香院买回来的那个,也肯定是他的小妾!”
刘富贵背靠着车壁,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闭上了眼睛,慢悠悠地说:“爷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老色痞臭王八知道你没了后的脸色了,啧。”
霍澜音暗暗使力扯动手腕,然而不能挣脱分毫。麻绳捆绑得很紧,已经将她娇嫩的手腕勒红。
霍澜音几乎要脱口而出带她去那个什么春香院对峙,可她理智地把话咽了回去。烟花巷那种地方去不得,一旦去了,就算刘富贵知道认错了人,也会把她当成汤修明的女人给卖掉,以来羞辱汤修明。所以,她是不是那个春香院的头等姑娘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刘富贵已经认定了她是汤修明的女人。
“这位大哥,我真的不是汤修明的女人。我和我家相公路过阳遥郡,是汤修明邀我们入府借助几日。你送我回去,我相公会给你足够的报酬!再说了,你不要一时冲动,在郡守家中劫人,汤修明若是动怒……”
刘富贵嗤笑了一声,道:“动怒?他不会把我怎么样。因为我是他外甥,亲的!”
霍澜音着实愣住了。姑父抢外甥的女人,外甥潜入姑父家中再掳走姑父的小妾打算卖去青楼报复姑父?
这还当真不是钱的事儿。霍澜音心中一沉。
刘富贵瞥着霍澜音,说:“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他汤修明这老东西接待不周,你那个相公也不会放过他。哈哈哈哈哈……怎么说都是我赚嘛!”
他指着霍澜音,手指头晃来晃去,说:“收起你那想逃跑的小心思,再敢烦我,让兄弟们先把你给办了,让你提前体会体会姐儿们的多人玩法!”
霍澜音在刘富贵的大笑身中,脊背生寒。她自责,自责自己的大意。原本她还警惕着,可这一路走来,慢慢放下了警惕心。实在是太不应该。
她不是周澜音,不是在家里。明明危机四伏,日日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在没有离开到达安全的地方之前,她本该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对……
红唇将要咬破,源于霍澜音对不够警惕的自责。
不过,没过多久,她就收起心里的自责。不是自责的时候,她必要想对策。
刘富贵一心想要报复汤修明,她说辞用尽,刘富贵也不愿放人。告诉刘富贵她的男人其实是太子爷?命令他送她回去?霍澜音在心里摇了摇头,首先刘富贵未必信她的话。其次,就算刘富贵信了,说不定反而会杀她灭口。
马车的速度很快,跳车显然是不可能成功的。刘富贵很快就能抓住她,且这么快的车速她若真跳出去说不定直接摔死。
没有头绪。
难道当真要到了青楼那种地方再寻机会逃走?
青楼的老鸨都爱钱,她花钱买不通一心报复的刘富贵,兴许能够买通青楼老鸨?
霍澜音在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握起的手却紧张地攥紧,微微发颤。
马车一路颠簸,颠得她六神无主。慌乱惊惧之中,霍澜音难免心酸。她有些想哥哥了,若哥哥在多好……
霍澜音眼前又浮现卫瞻的身影。
霍澜音眸光微暗。
莺时可发现她不见了?大殿下可知道她不见了?他会不会来救她?
应当不会吧?他会冷笑一声,把她抛到脑后。不是出门去寻镖局吗?说不定他已经启程离开了阳遥郡……
霍澜音心里乱糟糟的。
既盼着卫瞻出现,又不敢盼着他出现,且告诉自己不要盼着他来,而应当自己想法子救自己。
她眯起眼睛来,费力去看刘富贵,确定他闭着眼睛。她用力扯下胸前那枚“假扳指”,飞快地扔出窗外。
马车的速度逐渐慢下去,陆续能听见路人说话声。再后来,听见女人尖细的嗓子一口一个“客官”,马车里的霍澜音整颗心都揪紧了。
马车停下来,刘富贵丢下一句“老实点”,先下了马车。
“呦,这不是刘三爷吗?今儿个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红梅和婉玉还没睡醒呢!”红竹馆的老鸨立刻迎了上来。其实她心里有些诧异,刘三爷每次来都是大摇大摆,今儿个怎么走的后门?
老鸨心里琢磨着,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停在一旁的马车。
“三爷我今儿个不过是给你送货的!”刘富贵用下巴指了指马车,“荆娘走了,你们红竹馆这不是少了个头牌嘛,我爷给你送个头牌来。”
老鸨有些意外,迟疑问:“三爷莫不是逗我吧?”
“自己去验货,快点的,爷今儿个下午还有要事!”
老鸨走过去,拉开车厢的门。只一眼,还没看见模样呢,光是瞥了一眼这身段,她就知道这是个好货。
她干脆爬上了马车,去看霍澜音的脸。
老鸨一屁股坐下来,乐了。
“三爷,你这可真是给了我一个好货呐!只是这价钱……”
“意思一下就成了。赶紧把她带进去,爷要走了。”刘富贵抱着胳膊,一副吊了郎当的德行。
老鸨瞧着霍澜音被绑住手腕的样子,又是刘三爷亲自送过来的。她心里有数了。可即使有风险,瞧着霍澜音的那张脸,她狠狠心还是接手了。做生意没有没风险的,她觉得冒点风险完全值得。老鸨忙不迭答应,美滋滋拉着霍澜音下马车。
刘富贵在一旁看着霍澜音被领走,忽然想起来刚刚在马车上自己怎么就没先尝尝鲜?啧。这模样,这身段,床榻之上不知要多销魂。不过刘富贵今天下午的确有事要办,只好忍痛驱车离开。临走前,他瞥了一眼红竹馆高悬的牌匾。心里想着——先把这个女人送过来教导教导,他下次再过来享用。
老鸨干这行有些年头了,什么样的姑娘没见过?
自己主动当妓的,被父母卖进来换粮食的,家道中落的官家小姐……不管是哭哭啼啼的,还是要死要活的,她什么样的姑娘没整治过?
“赶了一路的车,瞧瞧给累的。小翠,带她去歇歇。晚上我再过来和你说话。”她拍了拍霍澜音的手背。
霍澜音飞快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情况,看见周围围着几个护院,她迅速打消了直接逃跑的念头。
小翠小跑着过来,不过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姑娘跟我来!”小翠咧嘴笑,在前面带路。
霍澜音不发一言跟了上去。
老鸨有些惊讶地望着霍澜音的背影,瞧着她仿佛量过的步子。老鸨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个富家小姐。如今沦落到青楼,竟然不哭不闹。她可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儿,反常必妖。这姑娘心里不知道在合计怎么逃跑呢……
老鸨掩唇笑。
送到这儿的姑娘最初都想跑,可这些年谁跑出去了?
第47章
小翠把霍澜音领到阁楼三层角落里的房间。现在是白天,红竹馆里几乎没什么客人,就连这里的姑娘们也都不见人影。霍澜音这一路几乎没碰见几个人。
“你饿了吗?要不要吃东西?还是要躺一会儿睡一觉?”小翠问。
霍澜音摇头。
整个屋子里里有一种劣质的香料味儿,不好闻。霍澜音拘谨地在绣凳上坐了个边儿,打从心底嫌弃这里脏。
小翠“哦”了一声,从荷包里掏出一捧瓜子儿来,一边吃着,一边打量着霍澜音。她是在红竹馆出生的,年纪小小,却见多了红竹馆里来来往往的头牌们。可她觉得眼前的霍澜音比红竹馆所有头牌都要好看哩!
过了好一会儿,她吃光了手心里的瓜子儿,见霍澜音还是一动不动。她托着腮,说:“妈妈让我来照顾你,其实是让我看着你,怕你寻短见哩。可是我觉得妈妈白担心了,你一点都不想死。”
像是给自己一个肯定似的,她又重重点了下头,重复:“你和那些寻死觅活的姑娘们不一样,嗯!”
霍澜音当然不想死。她终于开口:“有东西吃吗?我饿了。”
“我去给你拿!”小翠小跑着往外去。
霍澜音起身,疾步走到门口,将门推开一条缝,眯起眼睛仔细去看外面,隐约看见抱着胳膊乱晃的护院走来走去。她将房门关合,转身回到绣凳坐下。
她知道自己跑不掉,眼下并不想冒这个险。所幸她的眼睛在逐渐好转。若是前两日什么都看不见,此时不知道要多绝望。
过了一会儿,小翠跑回来,手里捧着食托。
“不是饭点,只有这些了!”小翠将一碗凉粥和几块糕点摆在霍澜音面前。
霍澜音没碰凉粥,拿着糕点来小口小口地吃。
“你吃东西真好看!”小翠看得稀奇。她从来没见过有人吃东西这么好看。
快要傍晚,老鸨一边上楼一边喊小翠。
小翠应了一声,赶忙跑去迎接。老鸨询问小翠霍澜音的情况,听了小翠的描述,老鸨微微惊讶。她推门进来,见霍澜音面色如常地吃着糕点。她从上到下打量了霍澜音三遍,才开口:“妈妈我最喜欢不哭不闹的好孩子。你要是能想通,也不会吃苦头,对你自己也好。”
霍澜音将手中捏着的那块糕点最后一点吃掉,抬起头看向老鸨,说:“我想活着!”
老鸨着实意外,她“噗嗤”一声笑出来,拉过一个绣凳挨着霍澜音坐下。她说:“这话太对了。活着才能享福,死了那可就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你这年纪应当是不知道当年灭国之痛,经过那些年战乱的人谁不是拼了命才活下来的?我不知道你和刘三爷有什么渊源,可他把你送到我这里,我劝你收收心,别想着逃走。好好在这红竹馆闯出名声来,也能为自己留个后路,保下半生衣食无忧。”
她的目光赞赏地扫过霍澜音的脸,继续说:“你应该感谢你的这张脸!女人呐,就是有这个好处。男人没本事会饿死,可是咱们女人只要聪明一点乖一点,总能从男人哪里弄来银子花。何况还是这么张倾国倾城的脸!在你来之前,咱们红竹馆的头牌荆娘,那是多少权贵老爷们捧着呐!最后被郡守大老爷赎身带走。跟了郡守大老爷,日后还不是吃香的喝辣的……”
老鸨语速很快,声音也尖细。话匣子一打开,喋喋不休地劝,连一个插嘴的机会都不给别人。她用这套说辞也不知道哄骗了多少个刚来红竹馆的姑娘家。
霍澜音也不打断她,安静地听着。她恨不得老鸨一直说下去,说到明天才好。她正愁不知如何拖延时间。
老鸨最后说得口干舌燥,咂了咂嘴巴,见霍澜音还是一张没有表情的脸,有些不耐烦地说:“我说的这些你可都听到心里去了?”
“都听进去了。”霍澜音点头,“妈妈要帮我,我想做红竹馆的头牌。”
老鸨心里霎时天明。
“好孩子!好孩子!妈妈就喜欢你这么通透的好孩子!只要你自己想明白了,凭借你这张脸,区区一个头牌算什么?说不定皇子皇孙都要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老鸨心情大好,她起身,说:“这屋子太小了,不是头牌住的地方。跟妈妈走,妈妈带你去甲子房,也是咱们红竹馆最好的屋子!以前可是荆娘住的!”
“多谢妈妈。”霍澜音乖乖道谢,跟着老鸨往外走。楼下似乎来了客人,有窑姐儿在接待,莺莺燕燕的。霍澜音忍不住自嘲自己有朝一日竟会沦落到青楼喊一个老鸨妈妈。
可是她只能忍,只能尽全力拖延时间。
沈肆欢和两个江湖朋友刚刚入座,他懒散靠在椅背,对坐在身侧的小美人爱答不理。他手中握着酒盏抿了一口。不经意间抬头,看见楼上霍澜音走过的背影。
沈肆欢一愣,捏紧手中的酒盏。
老鸨亲自将霍澜音领到甲子房,说:“你且安心住下,等着安排,我可得给你找最好的歌舞先生。”